幼梨並沒有把今晚神秘紙條的事情說給顧婉月聽。


    因為首先,她得先弄清楚是什麽事。


    其次,如果這個雲嫣然真的有問題,那也得分清楚是什麽事。


    顧家和雲家聯姻,看重的是門當戶對,不會輕易改變結果。


    其次,自己隻是通房。


    如今世子選妻,自己這個通房盡量不要有自己的立場,以免惹來猜疑。


    為了謹慎,幼梨暫時就不說,等迴去再做計較。


    迴了侯府,已經是戌時兩刻,世子早早讓婆子們在門口等著,接她們迴院子。


    顧婉月先不迴明月居,而是去了鬆濤院,要親手將桃花圖交給世子哥哥。


    世子還未就寢,此時穿著中衣,外披一件袍子,正在書房看書,顧婉月敲門進來,“哥哥……”


    世子從書案前抬起頭來,往顧婉月身後瞧了瞧,沒看到幼梨的身影,便問:“你迴來了,阿梨呢?”


    “她先迴寢屋沐洗了……”顧婉月笑著打趣,“如今哥哥眼裏隻有幼梨,倒沒有旁人了……”


    “你這是說的哪裏話?”世子嘴硬道,“隻是她伺候我,伺候得舒心而已。”


    顧婉月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深入,而是將畫軸交給了世子,“這是雲家姑娘托我送你的……”


    “什麽?”


    “她親手所畫,是那日在白雲觀欣賞桃花時有感而作,我瞧著筆力絕佳,意境悠遠,是難得的上乘之作……”顧婉月由衷誇獎道。


    世子知道自己妹妹一般不誇人,若是誇了,定是有真才實學的,於是就展開桃花圖瞧了瞧。


    確實挺不錯的。


    世子點了點頭,表示了肯定,“作畫手法確實不錯,隻是這畫,空有形,卻無魂……”


    意思就是,炫技的流水線之作而已。


    顧婉月細細瞧著世子哥哥的神情,又聽哥哥如此說,便道:“能有如此已經極好了,改日若是哥哥得空了,可私下一見,與那姑娘說說作畫心得……”


    世子道:“那倒不必,你既是覺得那姑娘好,就可以了,我何必再見?”


    “哥哥這是說的哪裏話?畢竟是你娶妻,又不是我……”


    “心善寬厚就好。”世子隻對這一點有要求。


    “哥哥盡管放心,雲姑娘的確錦繡蘭心,溫柔敦厚……”


    “那就好。”世子現在隻關心他的小通房將來會不會受委屈,“今晚阿梨和那雲姑娘相處如何?”


    “甚好。”顧婉月喝著下人送來的茶水,“雖然席間雲姑娘的兩名友人有些刁難人,但雲姑娘對幼梨十分維護,事事都有照顧到幼梨,像這幅畫,雲姑娘還親自問了幼梨的想法,真的很平易近人呐……”


    世子聽了卻不由蹙眉起來,“既然這雲姑娘溫柔敦厚,為何她身邊之人,一個個卻如此刁鑽?”


    “啊?”顧婉月被問懵了。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個真正良善之人,身邊人也應多是性情寬和,可前有雲家庶妹在白雲觀出言不遜,失禮人前,後有友人席間刁難……”


    世子這個人看問題一向刁鑽,特別愛摳細節,顧婉月也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會在這個問題上如此放大,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想了想,顧婉月才說:“三妹妹性情刁鑽,難不成我也不好了?”


    世子被反問得噎了一下。


    也是!


    顧婉月待了一會兒便走了,世子也讓人熄了書房的燈燭,抬步朝寢屋走去。


    寢屋內被銀絲炭火燒著暖烘烘的,幼梨正在淨室裏沐浴泡澡。


    那紙條她看了。


    用蠅頭小楷提示她,桃花圖非雲嫣然所作,甚至把真正作圖之人的名諱和地址都寫了出來。


    而提醒她的人,正是雲嫣然的庶姐雲想容。


    這說明,她們姐妹並非表麵看上去的那般和睦。


    假設雲想容心地並非歹毒之人,所言屬實,那麽就說明雲嫣然一直在偽裝,偽裝姐妹情深,營造才女假象,甚至假裝待自己好……


    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將來……


    幼梨已經能看到自己未來的命運了。


    那雲嫣然大抵就是第二個盛如淩,而自己也會是第二個菊蕊,或者是那被逼著待在道觀的蘇錦嫿……


    越發想,越發恐怖。


    讓幼梨更加恐懼的,是雲嫣然的城府。


    一個能將心思藏得這樣深,為了達到目的,時時偽裝,將來若是嫁給了世子,有世子夫人這個身份加持,自己絕對鬥不過她。


    如今自己在侯府待得還算順心,也是依靠著世子的寵愛,可將來世子也不大可能為了自己寵妾滅妻,那麽自己就是那個注定被犧牲的人。


    幼梨暗下決心。


    必須要自救。


    婚事還未定下,她想辦法阻止還是來得及的。


    這時,淨室的門被推了開,世子頎長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正想事情的幼梨表情呆了呆。


    世子走了進來,將門關上,長臂撐在浴桶的邊緣,笑眯眯看著此時被水汽氤氳得粉蒸霞繞的她,“聽說你今日在畫舫上玩得不錯……”


    幼梨訕訕然,“還……還可以……”


    紙條的事情暫且就不跟世子說了,


    她之所以決定暫且不跟世子說,也是因為這事兒涉及到世子娶妻,事關兩個高門之間的大事,根本不是她一個通房能夠隨便置喙的。


    而她不能拿一件還不確定的事情去幹擾世子的選擇。


    等她明日先去打聽打聽,確定事情真偽再說。


    這人心最是難測,藏得那樣深,她險些又要栽跟頭了。


    幼梨表示好心累啊!


    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世子卻不滿意幼梨的迴答,瞬間虎了臉,“我都知曉了,你還敢瞞我?”


    幼梨瞬間瞪大了濕漉漉的雙眼,“啊?世子你……都……都知曉了?”


    不能吧,紙條的事情,她都沒跟二姑娘說啊,世子怎麽會知道?


    世子說:“那些官家小姐自視甚高,有意欺你,以後有這樣的聚會,你便不要去了……”


    幼梨聞言,笑了,原來是這事兒啊!


    “你覺得,那雲家小姐真的好嗎?”世子看著幼梨的雙眼問道。


    幼梨垂下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今晚的表現,雲嫣然給人的觀感並無差錯,挺好的。


    可如果是偽裝的,她隻覺得可怕。


    世子看出了幼梨的猶豫,“是有何不對嗎?”


    “世子,奴婢目前隻見過雲姑娘兩麵,並不能完全確定她的為人……”幼梨如實說,又看著世子問道:“但,奴婢的意見,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若自己的想法對世子真的很重要,那麽,她將拚盡一切,找出真正的答案。


    因為她真的不想把世子,這樣輕易交給別人。


    世子給了幼梨肯定的答案。


    他說,阿梨的意見很重要。


    幼梨心裏好像被暖泉浸泡過似的,暖洋洋的,她從浴桶裏起身,宛若出水芙蓉,聖潔神女,一下子擁住世子。


    白雪團成的身子,美玉無瑕,又溫軟如綿,世子雙手環住了她濕漉漉的柳腰,兩人縱情吻在了一起……


    第二日,幼梨就借口去食鼎樓出門了。


    她並沒有根據紙條上的線索第一時間找去。


    也是因為被坑多了,人也越來越謹慎。


    那雲嫣然如果能騙人,那為何雲想容不能?


    她不能完全確定雲想容是不是也在坑她,背後動機究竟是什麽,所以人先去了食鼎樓,然後找來了一個店裏跑堂的。


    這個跑堂叫李福全,之前幼梨第一次來食鼎樓吃飯的時候,就是這個小夥子端菜來,因著綠柳害她不成,便誣賴給這個小二哥,也是虧得幼梨當時幫忙說話,這才從綠柳那裏得了一個值錢的簪釵作為補償。


    是以,李福全很感激幼梨,每次幼梨來,都是笑臉相迎,平時幹活也賣力。


    這次幼梨就吩咐他去辦事,還叮囑不能聲張。


    這事兒她特意找的府外的人辦,就是擔心走漏風聲。


    她一個通房,絕對不能破壞世子選妻之事。


    李福全很快迴來迴稟……


    說是按照幼梨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賣畫的人,也按照幼梨的說辭,跟對方說,需要一幅前段時間他剛畫過的《桃花圖》,還描述了那幅畫長什麽樣,對方一聽就聽出來了,對方以為又是原來的買主想要,便痛快答應。


    幼梨細細聽著,第二天便讓李福全去取畫來,打眼一看,還真是跟雲嫣然畫的如出一轍。


    幼梨坐在雅間裏盯著那幅畫看了良久,這時候秋霜來稟報,說是上迴見過的那名道姑求見。


    “快快有請。”


    幼梨收好那幅畫,那蘇錦嫿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麵容素雅。


    “蘇姐姐,快請坐。”幼梨給她倒茶,又吩咐秋霜送些糕點來。


    蘇錦嫿坐了下來,“幼梨姑娘,上迴我同你說的話,你可有記在心上?”


    幼梨歎息,“我身份低微,很多事情就算知道了,也無力改變什麽。”


    她如今發現了雲嫣然說話作假,迴去和世子說說,至於世子如何裁奪,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蘇錦嫿待送餐的人出去,才又說:“那日畫舫之事,我聽我表妹說了……”


    “你表妹?”


    “嗯,雲想容是我的表妹,我同她說起過你,她說在小聚結束後,給過你提醒……”


    幼梨訝異,“你們竟是姐妹,不過她的確是給過我提醒,我今日才確定,那雲家姑娘的確是撒謊了,為了嫁給世子,可謂是煞費苦心呐……”


    蘇錦嫿冷笑:“她何止是為了顧世子煞費苦心,就連她出的詩集也都是假的……”


    幼梨眉間一跳,“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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