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老濟和譚瘋子還真是高人,已經算到了這可憐的孩子早就死在了山裏。


    多麽可悲的事,多麽可憐的父子。


    想起快遞的事,秦新鵬忙問紅臉老漢:“咱村裏可有個叫周占龍的?”


    這也不過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紅臉老漢一下子張開了嘴,本來他臉就比一般人紅很多,這樣子像極了馬戲團裏的紅鼻子小醜。


    “你……你問誰?”


    紅臉老漢重複問了一遍。


    “周占龍啊!咋?他不是村裏的?”


    紅臉老漢忽然像是不認識秦新鵬一樣,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遍。


    “小夥子,你不是見過他嘛!”


    “見過?”秦新鵬腦中再次快速過了一遍這兩天在劉家村見過的人,哪有個叫周占龍的!


    看他發呆,紅臉老漢又補充了一句:“周占龍就是俺們村老村長啊,不過已經去世了,聽說當時你就在場啊!”


    “啊!原來是老周叔?”


    “敢情你……你知道啊!”


    倆人都是瞪大了眼,張著嘴看著對方,臉上都好似印了個大大的問號。


    老周叔就是周占龍,竟然是他給劉娜寄了快遞,這倆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咋就扯上關係了呢?


    就算那份快遞是老周寄的,可為啥不留自己的電話,非要留劉曉輝的呢?


    其實這事他反複琢磨過,倒是想到一種可能:老周叔在寄出這份快遞時,就已經留好了後手,萬一姐姐收不到,就讓妹妹知道有這份快遞。


    不過當時並不知道寄快遞的人是老周叔,此時他一下子又懵了。


    再往深處想,這水就深了。


    老村長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身體還不大好,且不說他會不會寄快遞——他怎麽認識劉娜的?他怎麽知道劉曉輝的手機號?


    可以說細思極恐。


    如今倆人都已不在人世,看來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還得另想其它辦法。


    眼看著村裏人在著急辦喪事,也不合適在這當口上多問。


    十幾分鍾後,一個北方農村典型的靈棚搭了起來,緊接著又有村民搬來擺遺像和香爐的長條桌,還有人騎著三輪車拉了一車麥穰鋪到靈棚內。


    想想覺得這事很有意思,人呐!死後的動靜和排場基本都比出生時大。


    既然都趕上了,秦新鵬和劉曉輝也主動湊上去搭把手,這邊還沒忙活完,大門外便傳來了嚷嚷聲,秦新鵬尋聲望去,看到另一夥村民用驢車拉著兩口黑棺材進了院子。


    不用問,裏麵肯定是韓景濤父子的遺骸。


    棺材擺好,紅臉老漢點了兩根黃香插到了香爐裏,然後對著遺像拜了拜。


    這時候院門外來了十幾個半大小子,個個穿著孝衣,戴著孝帽,手裏還拿著根木棍,秦新鵬知道這棍子很有講究,當地叫哭喪棒。


    哭喪棒必須是柳木的,取諧音“留”的意思,以表達對逝者的不舍,等棺材下葬後,這跟哭喪棒要插到墳前……


    這一幕秦新鵬一看也明白了!


    韓景濤父子一死,他這一家子算是滅了門,農村稱為“絕戶”。


    村裏街坊們應該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把村裏十來歲的男孩聚集了起來,讓他們披麻戴孝給韓家父子送終。


    這也算是報恩吧!


    一群孩子懵懵懂懂進了院子,倆老頭指揮著孩子們跪到靈棚兩側。


    十幾個男孩都瞪著眼,瞅瞅這兒,看看那兒,一臉的好奇樣兒,大都不知道來幹啥,但很聽話。


    這時候秦新鵬看到倆穿著和外形和周圍人很不和諧的倆老頭。


    是老濟和譚瘋子。


    想到兩次車禍中,公路中間都莫名奇怪出現了個佝僂著背的老太太和馬尾辮小女孩,這事還得問他們,於是秦新鵬趕緊走到倆人身前。


    可沒等開口,老濟伸出食指豎到嘴唇上,做了個噤聲手勢:“小子,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不過現在先別開口,一切等兩口棺材下葬後再說。”


    喪事很隆重,幾乎全村人出動,光送喪隊伍就排了兩裏地。


    棺材是由人扛著出了村,一口棺材六個小夥子,最前麵是吹嗩呐打鼓敲鑼的,老濟也換上了那套深顏色的唐裝,滿臉嚴肅地跟在棺材左側,右側是譚瘋子。


    隊伍走走停停,最終停在了村外山下的一片空地上。


    死人下葬,蓋棺定論,兩個新墳很快堆了起來。


    所有的村民排著隊站在墳前,老濟走到人群的最前麵,開始主持喪事,所有人在他的指揮下,朝著倆墳頭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


    看到這一幕,秦新鵬恍然大悟,這不就是陰司交流群裏的第五張照片嘛!


    事已至此,群裏的五張照片算是全都應驗了。


    整個出喪過程一直忙到下午一點半,急得秦新鵬心裏不斷抓狂。


    喪禮一結束,秦新鵬便再次跑到老濟麵前。


    老濟指著一側的大山,低聲地說:“小子,你看到這座大山啦?”


    秦新鵬不知所以地點點頭,看著他,等待下文。


    “實話告訴你吧!我這次來村裏是師父很多前安排好的,師父當時就算到山裏有個東西這個月出來,讓我來收拾它。”


    “東西?啥東西?”


    這話讓秦新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目前還不知道!”


    “不知道?”


    “對!師父當年說這是一次劫難,無法避免,那就稱它為大劫吧!”


    大劫?咋一聽,還以為要搶東西。


    一側的劉曉輝也是一頭霧水,忍不住插嘴:“大劫到底是啥東西?山裏能有啥東西啊?”


    “小子?還記得咱倆剛進村時,我問你覺得這村子的環境咋樣?”老濟朝著劉曉輝笑了笑,但卻又扭過頭問秦新鵬。


    “記得啊!”秦新鵬微微點了點頭。


    “你就不覺得很奇怪?”


    “你是說整個方圓幾百裏內就這一座山?”


    “這山不應該存在,而且他的形狀很奇怪,就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


    還沒等秦新鵬迴話,紅臉老漢和村裏的會計喊了一聲“大師”,走了過來,倆人的談話也就戛然而止。


    村裏會計朝著老濟拱了拱身:“濟……濟大師是吧?麻煩你忙活了一上午,趕緊去吃飯吧!”


    說著就拉著老濟往村裏走。


    紅臉老漢也朝著秦新鵬他們點點頭,意思是一塊走唄!


    “吃喪”也是農村的一大習俗,其實也是陋習,等他們迴到村支部大院,村裏的婦女們已經擺了好幾桌酒席。


    隔壁房間裏的街訪們已經喝了起來。


    秦新鵬哪有心情吃喝,憋著一肚子疑問,朝著老濟使了好幾次眼色。


    也不知道老濟是沒看明白,還是裝糊塗,就是不給個迴應,而且還咧著嘴大吃大喝,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吆喝聲,嬉笑聲,怒罵聲……一直在城市長大的劉曉輝覺得這哪裏是辦喪事,分明是喜事。甚至比很多婚禮都熱鬧。


    有幾個老頭還拿著酒杯到老濟這桌上敬酒,能看得出,這幾個都是村裏比較有威望的老人。


    “濟大師在哪修行啊?”


    “大師——周家讓抓到鬼抓住了?是……是隔壁村那孩子吧!”


    老濟似乎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咧嘴笑著一一解釋。


    氣得秦新鵬牙癢癢。


    “法醫同誌你好啊!”就當他準備出去透透氣時,餘光瞥見有人走到了他身前。


    秦新鵬抬起頭,就看到是之前在胡國鋒大門口說過話的黑臉老漢。


    老漢朝他嘿嘿一笑,露出滿嘴的黃牙。


    “大叔,原來是你啊?”


    倆人碰了一下杯,秦新鵬隻是抿了一小口,因為他又犯了“厭食症”,一口飯一口酒都咽不下去。


    “對啦!啞婆婆呢?”秦新鵬忽然想到了那可憐的老太太。


    “昨天就被你們同事帶走了,以後應該會住進養老院吧!”老漢自己喝了口酒,搖著頭說,“程哥和鳳霞被害,就剩下她自己,舌頭還被周家人割了,命啊!算是掉進苦水咯!”


    聽他提到程金金,秦新鵬心裏湧起一陣難受的感覺。


    至今他也沒弄明白,車禍醒來後,自己腦子裏咋就多出一段奇怪記憶呢!


    在這段記憶裏,自己的女朋友也叫程金金,而且和死者長得一模一樣,甚至死亡方式和發現屍體的地方也完全一樣。


    隻不過,記憶裏的女友是一名刑警。


    “說起鳳霞,還有件怪事,這事我一直憋著,憋得我難受啊!”


    黑臉老漢嘬了一下嘴唇,壓低了聲音說。


    “奧?”秦新鵬其實很不以為然。


    “這事有十來年了吧!”老漢停頓了一下,才接著往下說,“那年夏天,雨水特別大,我正在給果園放水,當時距離河邊大約三四十米,就看到鳳霞提著菜筐去挖野菜,當時村邊河裏水都滿了……”


    說到這裏老漢忽然停下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秦新鵬,然後拿起桌子上的酒倒了大半杯,猛地喝了一口。


    “我正想提醒鳳霞離河邊遠點——可……可還沒等我開口,她一下子摔進了河裏……我趕緊跑過去,她……她人已經不見了。”


    看到老漢一臉嚴肅的樣子,秦新鵬覺得他有些誇張,不就是跌倒爬起來的事嘛,人沒事就好,再說也不是他推下去的。


    “人不是沒事嘛!”他隨口而出。


    “你……你不知道啊!當時河水很深,還很急,鳳霞隻有十來歲……”


    “這又咋啦?”秦新鵬忽然意識到可能這老漢酒量不行,已經喝醉了,這是說的胡話。


    “當時我沿著河找了半小時,連個影子也沒看到啊!”


    老漢越說越激烈,聲音顫抖不說,連身體也輕微地哆嗦起來。


    秦新鵬心裏本來就不痛快,被老漢纏著更加不耐煩了。


    “大叔,這都十幾年前的事了,後來她不是沒啥事嘛?”


    老漢又是猛地喝了口酒,雙眼瞪得更大了,似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小夥子,你……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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