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怒殺庶民,謝擇弈以命相諫。


    最終,天子割發代首收場。


    此事第二天便傳遍了整個朝堂。


    桑明容下了早朝,同刑部尚書陸寧越走著。


    年事已高的陸尚書笑著,打趣道:“謝少卿膽子可真大,陛下殺人,他都要管,桑侍郎,你真是找了個不得了的女婿。”


    桑明容忙撇清幹係:“尚書大人說笑,謝少卿得陛下器重,又有陛下不凡胸襟,這事與我,倒無幹係。”


    朝堂之事,向來複雜。


    桑明容一貫沉穩持重,不論謝擇弈如何得聖人青睞,多麽敢於給天子找不痛快,他桑明容都不會將這一時的風光,牽扯到桑家頭上。


    陸尚書捋了捋自己那一小把胡須,帶著幾分玩笑:“謝少卿之事,你可以說與你無關,但你女兒的事,總跟你有關的吧?”


    桑明容一聽這話,頓時緊張了起來。


    陸尚書笑道:“桑侍郎呀,你知不知道,禦林軍統領楊濟,眼下正在病榻上躺著呢。”


    “呃……”


    桑明容一臉困惑。


    陸尚書道:“楊濟說,你女兒是個怪物,把他給打了。”


    桑明容略顯無措。


    停了片刻,才尷尬地迴話。


    “這、這其中定然是有誤會的。”


    陸尚書一麵走著,一麵無所謂地微笑:“那是自然,令千金怎可能打傷楊統領?楊統領一貫是有些不著邊際……”


    桑明容幹巴巴一笑。


    陸尚書又道:“對了,上迴前祭酒被害一案,我亦有聞,令千金牽涉其中呀,說是當著大理寺卿的麵,兇手當堂指認,令千金謀殺了前祭酒……”


    提及此事,桑明容緊張起來:“那歹人已被處死,他這種話,哪裏能當真啊?尚書大人,別再說笑了!”


    “哈哈哈哈哈——”


    老尚書陸寧越大笑起來。


    “自是當不得真,不過你這女兒,挺有意思,聽宮中傳來消息,陛下對她還頗有青睞呢!”


    桑明容垂眸,說道:“陛下,一貫喜歡一些性情中人……”


    陸尚書連連點頭。


    很快,注意力便不在這些事上了。


    “總得來說,大胤有陛下這等明君,也是天下之幸,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文武百官,怎敢有所造次呢,咱們呀……”


    桑明容略顯敷衍地應和著。


    對自己那個呆裏呆氣的女兒,滿心擔憂。


    想著想著,不禁又暗暗責備起了謝擇弈。


    這小子自恃聰明,能言善辯,到處得罪朝廷裏的人。


    竟然還帶著自家乖女兒,去幫陛下查案。


    早知道他這麽不穩重,斷然不會將女兒嫁給他。


    都怪他,覓兒才被人造謠!


    ——


    湖心寺事了。


    參與破案的桑覓,翌日晌午後,又來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趙宴對著她絮叨了許久,一個勁地誇她果敢無畏,破案有功,最後還給了她一塊令牌,從今往後可名正言順、自由進出大理寺。


    桑覓對他的絮絮叨叨,有些熟視無睹。


    趙宴說夠了,自覺沒趣離開。


    收好那塊令牌,桑覓來到書房裏。


    謝擇弈正端坐在案後寫字。


    昨夜,他們拖到很晚才迴了內城。


    今日一大早,這廝便又開始忙著他的公務了。


    桑覓將食盒放下,在謝擇弈身邊坐了下來。


    她好奇地探著脖子,看他寫下的文書內容。


    “梅妃的案子?”


    “嗯。”


    “這個也要記下來啊?”


    謝擇弈說:“留下相應的總結陳詞,這是基本規矩,不過,這件事作為特殊案子,會打上標識,最後封藏進案庫。”


    不重要的事、與天子蕭正弘有關的事。


    桑覓略顯不耐地撇了撇嘴。


    大理寺辦案越嚴謹,她心頭越不舒服。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聲。


    沒來得及通報,桑明容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桑覓抬眸,正好對上親爹的視線。


    一時間,桑明容的腳步頓住。


    謝擇弈停筆:“嶽父大人?”


    桑明容迴過神來,一陣別扭。


    他沒有理會謝擇弈,對著發愣的桑覓胡亂比劃了一下。


    桑明容沒法說,他其實是來教訓某人的。


    不曾想,桑覓也在這裏。


    嫁出去的女兒,哪裏是潑出去的水啊。


    這分明是,男人後麵的跟屁蟲。


    桑覓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親爹在比劃什麽。


    她呆呆地起身,茫然無措地來到門口。


    桑明容一把拉過她,到了外麵。


    直到謝擇弈全然聽不見他們說話,桑明容才開口。


    “你怎麽又在這?!”


    桑覓睜大眼睛,學著他說話:“你怎麽又在這?”


    “……”


    桑明容難受地按住了自己胸口。


    桑覓朝著他笑了笑:“阿爹,我見到皇帝了……”


    就像小時候,她在院子裏看到一條毛毛蟲,立馬就要抓給他看一樣,眼神無邪又純澈,天真得不像話。


    桑明容眨眼間便沒了火氣,隻得一臉無可奈何:“爹知道,眼下,事情都傳遍了,陛下聖明仁慈,不會為難你,但你,以後不許跟著他謝五去查什麽案子!”


    “……”


    桑覓不說話。


    桑明容眉頭緊蹙,說道:“這謝五郎,他的公務與你何幹?你好生在家待著便好,何必出去惹麻煩?他出他的風頭,實不該把你牽扯進去!”


    桑覓說:“我在學查案呢。”


    桑明容詫異:“查案?你是查案的料嗎?”


    桑覓搖了搖頭。


    她當然不是查案的料。


    她隻會作案。


    但是,不學,遲早會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逮住。


    桑明容意識到自己有些兇巴巴,一陣為難:“你、你真是……”


    桑覓略顯無辜地看著他。


    遲疑片刻後,小心地將腦門湊了過去。


    打她一下,桑大人就不生氣了。


    所以……


    桑明容不知道她扭扭捏捏的在幹什麽,沉著臉瞥了一眼,瞧見她頭頂上,不知何時帶上了小半片枯葉,桑明容伸手,將半片枯葉拿開,隨即雙手放在了身後,一本正經地說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姑且隨你吧,眼下年末了,你可以,多迴去看看你娘。”


    桑覓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年末?我知道呀,阿姐跟我說過了,快要過年了,她說有些事情,我得幫著張羅一下……”


    桑明容道:“你別添亂就行,不需要你做什麽,謝家那邊,我會提前跟謝少卿商量。”


    “噢。”


    “罷了,我先走了,下迴別再讓我看見你!”


    “呃、爹……慢走……”


    桑覓望著桑大人的背影,一陣胡思亂想。


    以往年關,整個望京城都會很熱鬧。


    從除夕到十五,幾乎全城通宵達旦。


    桑大人會帶著阿娘,去宮裏吃一頓飯。


    那一天,皇宮裏,會放最好看的煙花。


    每逢年關,阿娘要忙的事情很多。


    除了與望京城裏一些親朋之間的往來打點,阿娘還會提前給家中的下人,準備歲末禮,安排好他們的當值。


    桑覓,從來都不需要考慮這些。


    但現在,她似乎也要學著像阿娘一樣,為年關做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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