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覓眼裏,隻有那隻被她嚇得緊張兮兮的小貓。


    “老伯,請把貓貓還我。”


    一身玄錦嵌金絲的男人懷裏揣著緊繃的狸花貓,知天命之年,卻是氣度傲然,狹長的眼眸中,意味難明:“這是你的貓?”


    桑覓連連點頭。


    “嗯嗯!”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啃小貓的脖子了。


    為什麽,小貓咪,還是這麽怕她呢?


    “哈~~~~”


    男人懷裏的貓衝著桑覓兇狠地哈氣。


    桑覓有種被不明就裏兇了一頓的無辜。


    小貓動靜一出,攔在她麵前,身形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也很快有了反應,忙用劍柄將她懟開,氣勢洶洶地開口:“大膽,竟敢衝撞禦前,冒犯聖顏!”


    不遠處,福公公戰戰兢兢上前。


    身後,緊跟著伺候梅妃娘娘的老嬤嬤。


    福公公領著人,忙不迭誠惶誠恐地跪下。


    “陛下,秀嬤嬤已帶到。”


    此時,桑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勁。


    陛下?


    這老伯叫做陛下?


    福公公朝向一臉茫然的桑覓。


    桑覓伸手推了推擋在自己麵前的那柄劍。


    福公公麵色古怪:“還不快拜見陛下!”


    桑覓推搡的動作倏然停住,終是反應過來:“陛下?你是皇帝呀?”


    原來皇帝長這樣?


    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的。


    麵前的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略顯滄桑的大手輕輕撫了撫懷裏的小狸貓,小貓竟漸漸平緩下來,瑟縮著,發出咕咕咕的唿嚕聲。


    桑覓若有所思:“你就是那個梅妃的……”


    福公公急忙打斷了她:“放肆,不可對陛下無禮!”


    桑覓停了好一會兒,眼睛眨了眨,遲鈍地屈膝跪下行重禮:“噢……臣、臣婦桑覓,參見陛下……”


    皇帝將受驚的小狸貓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小狸貓貼著桌上的錦盒,溫順地盤了下來。


    皇帝漫不經心地開口:“都起來吧。”


    語調雄渾卻平穩沉著。


    一聽這話,桑覓利落地站了起來。


    當著眾人的麵,拍了拍自己羅裙上的灰塵。


    與桑覓隔著幾步遠的福公公和秀嬤嬤,不免都帶著古怪看她。


    皇帝悠然坐在了一張古木椅子上,似是在看麵前的小貓。


    “謝五的妻室?”


    福公公近身上前來:“迴陛下,正是。”


    皇帝不經意地嗤笑了一聲。


    福公公補充道:“也是,刑部侍郎之女。”


    皇帝思索著,點了點頭:“桑明容的女兒。”


    福公公低身應著:“正是。”


    說話間,他已有些冒冷汗了。


    皇帝問:“劉起山呢?”


    “劉將軍已撥船離寺,依陛下之意,緝拿犯案的可疑之人。”


    福公公柔聲迴著,時不時的,觀察一下舉止古怪的桑覓。


    “謝五他人呢?”


    “謝少卿,還在釣魚。”


    “朕允許他在這種時候釣魚了嗎?”


    皇帝此言一出,福公公險些打了個哆嗦。


    “奴才這就去宣他過來……”


    未及轉身,皇帝便出聲道:“不用了,讓他釣著吧!”


    福公公:“……”


    皇帝微微向後仰了仰,對身後的兩個宮女簡單伸手示意:“朕倒要看看,他脖子能硬到什麽時候去。”


    很快,兩個謹小慎微的宮女一同退了下去。


    桑覓不明所以地聽著,好奇地瞧了瞧躲在錦盒後的小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胡思亂想起來。


    謝擇弈的脖子很硬嗎?


    她怎麽不記得有這迴事?


    不多時,兩個離去的宮女自停放禦船的主渡口迴轉,兩人取來了兩碟焗好的魚,心照不宣地放在了桌上的小貓麵前。誠然,方才皇帝什麽也沒說,隻是輕描淡寫一個示意,她們卻好像全然明了。


    桑覓不知不覺間,退到了一邊去。


    對眼下的狀況,一無所知的。


    腦中想著阿娘她們教的禮數,還有跟皇帝有關亂七八糟的東西,皇帝是君主,是身份地位最尊崇的人,身具真龍之氣,誰也不能隨意冒犯。不過隔著這麽點距離,桑覓隻能看出,皇帝也不是什麽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她吸著鼻子聞了聞,沒聞到什麽不一樣的氣味。


    敞開的小院正中,皇帝將秀嬤嬤喚上前。


    秀嬤嬤拖著老邁的步伐往前,又是恭順叩首。


    皇帝說:“她和寺廟裏的人,相處不錯。”


    秀嬤嬤卻不做正麵應答,低垂著腦袋,聲音哽咽:“論及法理,大小姐早已是庶人之身,不過一介棄妃,若非陛下阻攔,她早已出家為尼,常伴佛前了此殘生,可這些年來,陛下何故如此磋磨,要讓大小姐她不得安寧?”


    皇帝嗤笑。


    “今日膽大包天的人,可真多。”


    秀嬤嬤跪著,重重地磕了個頭。


    “老奴失言犯上,懇請陛下,賜死。”


    皇帝不屑,並沒有要立刻殺了秀嬤嬤的意思。


    桑覓好奇地觀望著,神情略顯別扭。


    她搞不清楚周圍的狀況,隻覺得腦中的問題越來越多,無從得解,心中不免焦躁起來,似是迫切地需要什麽,以尋求某種安寧。


    皇帝不是三頭六臂的皇帝。


    梅妃娘娘,並不是真正的娘娘。


    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還會想死。


    佛祖腳下,謝擇弈在釣魚。


    所有的問題,對她來說都太複雜了。


    桑覓最終,將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那隻小狸貓身上。


    她不去聽秀嬤嬤說起湖中寺的舊事,也不去管皇帝和福公公他們又都做了些什麽,專注地盯著進食的貓兒,眼眸明亮,長長的睫毛撲簌簌地顫抖了幾下。


    直到,謝擇弈來到院中。


    與他隨行的,還有禦林軍右統領楊濟。


    謝擇弈一眼,便看到了被侍衛擋著半個身體的桑覓。


    桑覓探著半個身子看向他。


    “微臣參見陛下。”


    視線相交一瞬,謝擇弈上前見禮。


    皇帝沉著臉:“謝五。”


    “微臣在。”


    “你的推論,福榮都同朕說過了,”皇帝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手中把玩著一串佛珠,喜怒不顯,“你如何肯定,這事不是梅妃自己做的?”


    謝擇弈瞥了一眼,跪在一側,弓背埋頭的老嬤嬤,沉默一瞬後,淡然說道:“以梅妃娘娘的身體,大概做不來這些事。”


    說完,他緩緩側身讓開。


    “楊統領的人,已在水中,找到了自製的弩架。”


    右統領楊濟身後,一人托著沾滿泥水的弩架上前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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