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延年講完,沮喪的心情並沒有得到緩解。


    他看了一眼杜玄,發現杜玄對他們十九遊魂的遭遇,並不上心,整個人沒什麽反應,還在繼續吃西瓜。


    他起身然後坐到杜玄身邊,仔細觀看杜玄身上的兩把斬邪劍,小心翼翼地說道:“玄將軍,你這斬邪劍,可不是隻用來鎮壓遊魂的。這是神劍,斬妖除魔,無往不利,正是對付獸靈的利器。看來能幫助那兩位遊魂朋友奪迴家園、還人清淨的,也隻有玄將軍你了。”


    杜玄見韓延年走到身邊時,便想到他可能要求助。


    但杜玄拒絕了。


    一群獸靈占了廟宇,而且事發在幾十年前,幾十年來都沒人來解決,他是不打算改變這種存在幾十年的習俗。


    要知道,幾十年前,那是天宗局節製遊魂的時候,以那時候天宗局的實力都不解決此事,他如今一個玉清宮頭目,多管那閑事幹什麽。


    況且,獸靈,而且是高大威猛的獸靈,作為隻和人類遊魂打過交道的杜玄,對此知之甚少。


    韓延年又向南府門客、方曼求助,請求他們說服杜玄。


    但眾門客以及方曼等人,都不支持杜玄去解決此事。


    特別是孟嚐君門客,他們來到零陵的第一天,便發現永州這個異於其他城市的事實:本地的廟宇,十之八九是被獸靈占據。


    如果杜玄幫忙解決,那在本地算是要掀起一場革命了。


    韓延年見無人支持,便心有憤憤,拂袖而去。


    拯救計劃沒有實現,但韓延年和兩遊魂的友誼也未因此受到幹擾。


    一來二往,兩遊魂便和韓延年混熟了,他們兩人也偶爾出現在杜玄等人下榻的酒店。


    有一天,中靈處、玉清宮又一次共同吃宴時,韓延年邀請了二遊魂前來。


    也是在這次筵席上,韓延年正式將兩遊魂介紹給眾人。


    隻見韓延年舉起酒杯介紹道:“這是我崔氏兩兄弟,風雅至極!一叫恕己,一叫奉壹。”


    聽聞這兩個名字,王鬆和三十二門客呆住了,方曼、蘇林也是大吃一驚。


    而要問在座者誰的反應最大,自然非杜玄莫屬。


    隻見杜玄猛然站起身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什麽...小石潭記...柳宗元《小石潭記》。”


    《小石潭記》是杜玄高中時為數不多的幾篇背得滾瓜爛熟的文章。


    文章末尾提到同遊者時,排列了幾個姓名,其中便有“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恕己、奉壹,可不就是眼前的這兩個崔姓遊魂嗎?


    杜玄像發現新大陸一般,趕忙將《小石潭記》從頭到尾背了一遍,生怕他人搶在他前頭,率先說出這個典故,然後再揶揄一下他,讓他多讀點書。


    看見眾人對崔氏二兄弟竟有這麽大的興趣,韓延年懵了:“這是為何?”


    在坐者,除了韓延年和十八神鋒,沒有人不熟悉柳宗元這篇《小石潭記》,那是刻進中華文化基因裏的篇章之一。


    又碰上曆史名魂,這場筵席自然是別開生麵,偏偏崔氏二兄弟,又談吐不俗,在座者無不歡喜。


    像蘇林、孟嚐君門客這種對柳宗元有無限興趣的人,怎麽也不會舍棄這次近距離了解柳宗元的機會。


    他們都期待這場筵席成為崔氏二小生的獨家講座,期待一個響徹中華的專題:柳宗元。


    然而,崔氏兄弟並沒有講述太多柳宗元的事跡。


    兩人隻是提及柳宗元離開永州時,兩人便跟隨了柳宗元,後來輾轉去了柳州。


    柳宗元公元819年歿去後,二小生已經年過三十,而後兩人帶著柳宗元子女和柳宗元文稿,前去投奔柳宗元的一生知己劉禹錫,尋求劉禹錫的幫助。


    後來,二人得知永州人準備為柳宗元建廟,便迴永州籌劃,帶了一些柳宗元生前衣物等捐給永州。


    之後便在此度完一生,死後選擇成為遊魂,守護著柳宗元,守護著那片記憶。


    後來宋朝新建柳宗元廟時,他們二人又將一些遺物轉移到新建廟宇,並守護在那裏,也即是今天瀟水旁邊的柳子廟。


    兩人說罷,不禁思接千古,似乎又迴到那天和柳宗元一起遊覽小石潭的場景:“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珮環,心樂之。”


    見兩人不願過多提及柳宗元,眾人便也不再強求,然而不管是玉清宮還是中靈處,因為對柳宗元的好感,對崔氏兩兄弟便也尊敬有加。


    筵席過後,中靈處和玉清宮一致決定,無論如何,要幫崔氏兄弟奪迴家園,讓柳宗元繼續享受現世人和現世遊魂的敬仰。


    韓延年對斬邪雙劍的預期很正確,斬邪劍出馬,自是無往不利。


    杜玄手持斬邪雙劍進入柳子廟時,幾十個獸靈紛紛被那散發著聖潔光芒的雙劍震懾,紛紛不住後退,誰也不敢直視一眼斬邪雙劍。


    偶爾有不怕死的獸靈,怒吼著衝上來,隻要觸碰斬邪雙劍,非死即傷。


    還沒等杜玄進入主殿,盤踞此地的獸靈便奪路而逃,消失得無影無蹤,柳子廟頓時清淨下來。


    崔氏二兄弟感激不盡,他們失去幾十年的居所,如今終於可以再次入內,終於可以再次見到柳宗元塑像。


    崔氏二兄弟對杜玄表示感謝。


    當兩人說要送玄將軍一件謝禮時,杜玄擺擺手爽朗地說道:“這不過是分內之事,即便為了還柳子廟清淨,這也是當做之事。”


    然而,當二兄弟提及呂純陽、提及封靈殿時,杜玄身邊的蘇林一萬個上心了。


    封靈殿、北辰印、元鼎,至今所知能保杜玄一生無憂的三條信息。


    陳琦筆記上說,封靈殿不知所在,蘇林便再未把封靈殿當成救命途徑之一。


    可是,崔氏二兄弟剛剛明明提及封靈殿,此時突然就有了封靈殿的線索。


    蘇林迫不及待要求崔氏二兄弟詳細解釋剛才的話,特別是關於封靈殿的細節。


    崔氏二兄弟從後堂塵封的牆壁夾層中取出一把竹杖,呈示給蘇林和杜玄,然後遙想當年,講述了關於此杖和封靈殿的故事。


    此杖名喚桃花竹木杖,乃劉禹錫所贈。


    當初崔氏兄弟得知永州人要為柳宗元立廟,便辭別劉禹錫。


    臨行時,劉禹錫送給二人一把用了十餘年的竹木杖,說待到廟宇建成之日,薦於廟中,以示劉禹錫對一生知己柳宗元的陪伴。


    兩人便依劉禹錫所言,此杖便也時常擺放在柳宗元塑像旁邊。


    百餘年前,呂純陽“朝遊北海暮蒼梧”,閑過九嶷時,路過永州,曾在這柳子廟裏住過一宿,接待他的正是崔氏二兄弟。


    呂純陽憑吊柳宗元,見到這桃花竹木杖,大唿奇異。


    他告知兩人,這桃花竹木杖,並非凡物,乃一辟邪神物。


    呂仙人追溯此杖往事,不勝唏噓道:“當年劉禹錫劉夢得若持此杖入九嶷封靈殿,何嚐不可位列仙班。可惜此人繞九嶷而居,長達二十年,終究未入封靈殿,時也命也!”


    第二天呂純陽離開時,曾囑咐崔氏二兄弟:“此杖乃辟邪神杖,埋沒此地無用,送與有緣人吧,或可有所助益。”


    講完這些,崔氏二兄弟望著蘇林和杜玄說:“純陽真人所說的有緣人,應該就是你們了。道祖聖劍三七斬邪劍到此,如若不是緣分,那就沒有什麽可稱是緣分了。”


    杜玄正猶豫時,蘇林一把接過桃花竹木杖,迫切問道:“二位可知九嶷山封靈殿在哪兒?”


    九嶷山就在永州不遠,二遊魂自然知曉。


    但二遊魂至少登上過幾千次九嶷山,可從未聽聞山上有什麽封靈殿。


    蘇林燃起的希望破滅,但她不曾灰心。


    她仔細觀看著手中的桃花竹木杖,至少有了點滴關於封靈殿的線索,而這線索便此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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