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亦咬了咬唇,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一口氣說了出來。


    “父親,可否將亦兒記在母親的名下。”


    “啊?”


    饒是雲泓遠活了這麽多個年頭,遇見不少事,聽了這樣一句話也驚的不輕。


    “記在你母親的名下?”


    雲泓遠想說,你何德何能要記在你母親的名下。


    你是討得她歡喜了還是對她有什麽益處?


    不僅沒有,人家還多年來受你們的窩囊氣呢!


    雲千亦就算臉皮再厚,這會也有些受不住雲泓遠質疑的目光,但她還是堅持道:“亦兒自知此番要求是太過為難父親母親了,但亦兒此生隻求一個嫡女的名分,請父親圓了亦兒的執念,從此以後,亦兒會老老實實為了侯府,為了父親母親安安寧寧本本分分!”


    雲泓遠看著雲千亦,一時間竟無話了。


    連碧茹本是他的正妻,可最後因為他的自私,對方委屈成了她的妾室。


    一個“嫡“字,其實是連碧茹的執念,她將這執念也種到了女兒心中。


    可說到底,這執念的始作俑者正是雲泓遠自己。


    他張著嘴囁嚅的半晌,最後長歎一聲,“你先迴去吧,此事我會考量。”


    ………………………………


    永昌伯府。


    薛二太太臉色蠟黃,手上捏著調羹,看著碗裏的酒釀圓子,隻覺得味同嚼蠟。


    屋裏伺候的下人見她這副三魂丟了兩魂的模樣,都識趣的靜立在那裏,半點聲音也沒有。


    隻有薛二太太身邊最貼心的鄭媽媽出聲安慰道:“太太,您這般下去,身子是要壞掉的。”


    “至哥兒自從斷了腿受了打擊,精神頭就一日不如一日,我怕這樣下去,他會生生把自己給折磨瘋了!”薛二太太邊說著,眼淚便劈裏啪啦的掉下來。


    “公子好好的人突逢大難,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太太多開解開解,熬過了這段最艱難的日子,想必就好了,實在不行,讓幾位姑奶奶迴來勸勸,她們跟公子最是親近,想必說的話,公子也是聽得進去的。”


    薛二太太抹著眼淚:“都說勸,可好好一個人說殘廢就殘廢了,要是我我也想不開!老爺還三天兩頭宿在前院,留我一個人在內院連個訴苦發怨的人都沒有。”


    鄭媽媽見狀說道:“就算老爺迴來,太太也不好一味的給老爺灌苦水,整日愁眉苦臉的。您別忘了,公子是老爺親生的兒子,更是獨苗,他心中一樣心疼難受,您若再添堵,豈不是把老爺往外推?”


    “他是心疼難受,卻也早早的就在想後路!哼,我看他是想趁著還能生,撇下我們母子抓緊再生個兒子呢!”


    “就算老爺想再生個兒子,也不是什麽出格的想法,怎麽就是撇下太太了,太太還是抓緊養好身體,到時候才能再懷上。”


    鄭媽媽是多年的老人,才敢說這話。


    她拿著帕子給薛二太太拭淚,又說道:“奴婢聽人說過一句話,至親至疏夫妻。太太切不可將自己變得滿腹牢騷,老爺就算對太太再包容,也難長久。”


    “還用等什麽長久,他已經厭棄我了。自從至哥兒出了事,他就怨到了我頭上,對我一日不如一日。就算前頭的沒什麽事,他也不願迴來看我一眼。我身子保養的再好,又怎麽生?”


    鄭媽媽聽了這話,也愁的歎氣。


    但她也隻能挑好話說:“好在老爺沒有妾室,身邊不過兩個通房。奴婢見著,老爺也沒有將她們抬姨娘的意思。”


    “那是因為通房是我娘家帶來的人!他不願意!”薛二太太憤恨道:“媽媽難道忘了,我剛懷上至哥兒的時候,他對柳氏和吳氏寵愛著呢!若不是後來我想辦法把她們打殺了,現在他可是不止有至哥兒一個兒子!若不是婆母怕家事不寧,影響到大伯的名聲,他還是要再納妾的!”


    鄭媽媽無言再勸,隻能說道:“老爺這些年來對太太也算敬重有加……太太隻需多念著老爺的好處,少胡思亂想惹老爺不快,老爺自然還是念著你們多年情分的。”


    薛二太太因為薛至的事情已經幾近崩潰,還哪裏能找到這份耐心。“至哥兒變成這副模樣,我如何立足?如何能與從前一樣?”


    她越說越難過,調羹當啷一聲落在碗裏,嚇了眾人一跳。


    一邊站著的婢女“啊”的輕唿了一聲。


    薛二太太抬眼看過去,見是平日跟薛二老爺眉來眼去的碧衣,猛然一股惡氣直竄頭頂,“啪”的一個巴掌扇了過去,“賤蹄子,你是在看我的笑話?”


    碧衣突然被薛二太太打的懵了,原地轉了半個圈歪倒在地上,捂著臉茫然的看著薛二太太。


    薛二太太冷笑一聲,說道:“少跟我裝無辜,老爺不是誇你名字美嗎?我讓你得意!”


    她一把扯起碧衣的頭發就要去抄剪刀。


    碧衣這才反應過來,劇烈的掙紮起來。


    誰知薛二太太多日愁苦十分虛弱,被她使勁一拽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眾人這才迴過神來,七手八腳的去扶薛二太太。


    碧衣見自己得罪了薛二太太,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慌亂間,看見薛二老爺的身影從廊下往這邊過來,頓時委屈道:“太太,奴婢盡心服侍太太,不知做錯了什麽?您要這樣打奴婢……”


    薛二太太被摔的七葷八素,發髻都散了半邊。


    她驚怒交加,長長的指甲幾乎戳到碧衣臉上,說道:“你個下賤胚子!早就存了心思要爬那混賬的床,今日我就成全了你,先劃花了你的臉,在絞了你的頭發,再送到那個混賬麵前去,看你是否還能猖狂!”


    薛二老爺正走到門口,聽薛二太太一口一個混賬,一口一個下賤坯子,臉色鐵青的嚇人。


    他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裏,一腳蹬在薛二太太心口,定睛看見她此時狼狽模樣,更是心生厭惡,狠聲道:“惡婦,撒泡尿好好照照鏡子!你現在與母夜叉有什麽兩樣!”


    薛二太太被他一腳窩在心口,疼的臉色煞白。


    又聽他惡言惡語,先是震驚,緊接著火冒三丈。


    如同一隻炮仗般起身撲到薛二老爺的身上,胡撕亂扯一陣,罵道:“你說什麽?你敢再說一遍!”


    薛二老爺脖子上被她撓了好幾條血凜子,同樣是暴跳如雷,大聲道:“惡婦!母夜叉!”


    邊上的下人已經徹底懵了!


    好歹是伯府,下人們哪裏見過這等陣仗?


    夫妻倆居然能動手廝打起來,簡直是駭然聽聞,聞所未聞!


    還是鄭媽媽顧著薛二太太,最先反應過來,上前拉扯,企圖將兩人分開。


    薛二太太這幾日吃不好睡不好,身子本就弱,又是女子,哪裏能掙的過薛二老爺,被他一把推在地上,額頭撞在桌角,登時流出血來。


    鄭媽媽嚇得驚叫一聲,連忙跑過去扶。


    薛二老爺摸了一把自己脖子上刺痛之處,指著薛二太太道:“簡直不可理喻!”


    說罷,看也不看薛二太太,轉身便走。


    一旁的碧衣見狀立刻抓住薛二老爺的腿,委屈道:“老爺,您救救奴婢,您這麽走了,奴婢必定性命不保!”


    薛二老爺正在盛怒之間,對薛二太太厭惡至極,看見碧衣卑微柔弱的模樣,頓起憐弱之心,道:“你今日就開臉,抬了姨娘!我看這惡婦能如何!”


    薛二太太頭暈目眩,聽了這話,胸口一痛,頓時一口血湧上喉嚨,厥了過去。


    這日,媒人楊氏登門到宣永候府商量雲千亦跟薛至的婚期。


    她與二夫人相熟,便也不瞞她,長歎一聲將薛二老爺將薛二太太氣的吐血的事說了一遍。


    二夫人驚愕道:“他們夫妻竟動手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這夫妻倆到底發生了什麽,竟鬧得這般嚴重,我看,八成跟薛家公子斷腿的事脫不開關係。”


    楊氏與薛家本是姻親,走動的多,自然了解的十分細致。


    二夫人皺眉道:“好好的兒子成了瘸子,他們夫妻難免心焦,脾氣急躁也是情有可原。夫妻倆沒有隔夜的仇,薛二太太這一病,這二人定然也就順勢和解了。”


    楊氏看著她,搖了搖頭,重重歎了一聲,說道:“我昨日去看了她,怕是要不好了……”


    二夫人大驚:“怎麽會……就不好了?!”


    “郎中來看過,說她若能摒除日夜勞思,還有希望。要是不能,再這般下去,熬不過半年。”


    二夫人幾乎說不出話來,隻歎世事無常,之前好好的人,說不行就不行了。


    楊氏道:“你們是厚道人家,還能將女兒嫁過去,這親事一成,興許能給她衝一衝,沒準就好了。”


    “說的是。”


    二夫人嘴上這麽說著,心中卻在琢磨。


    薛二太太若真一病不起,那這薛家二房將來將來怎麽樣可難說……


    “薛二太太病的這麽重,我們將來好歹是親家,既然知道了,免不了去看看,不如咱們明日一道去?”


    楊氏倒也沒說的,隻道:“成,明日咱們一起去看看,萬一有什麽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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