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之中站著幾個人,其中一人最為打眼,雖然穿著一身漢人的衣袍,但鼻高目深,蓄著兩撇胡須,明顯是波斯來客,也是一身商人扮相。


    在他身邊站著個麵無表情的年輕人,身形高大,雖是漢人相貌,腰間卻別著一把大曲形彎刀,刀柄頭部下彎成直角,護手呈十字形,是波斯的舍施爾彎刀無疑。


    二人並列站著,偶爾用波斯語交談幾句,但神色之間可以看出,他們絕非主仆關係。


    另外還有三男一女,穿著各異,氣度非凡,也絕不是普通人物。


    被稱作“王爺”的人抬眼朝院子裏的眾人略略一掃,翻手掀開兜帽,露出一張與皇帝李肇有五分相似的臉來,隻不過溫和的外表之下,眼神十分銳利懾人。


    他淡笑道:“梁王李硯已經死了,某如今不過是個商人。”


    眾人聞言仍舊態度恭敬,連稱“不敢”。


    李硯笑了笑,並不多做爭辯,解下鬥篷交給身邊的侍從,露出一副頎長挺拔的身軀來,與常年耽於享樂早已發福的李肇不可同日而語。


    一直站在角落裏,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這時上前一步,恭敬的稱了聲“主子”。


    李硯抬腳往內院走去,管事才躬身對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諸位請隨我來。”


    這一行人也都不客氣,快步朝裏麵行去。


    穿過幾道迴廊,進入第二進院落,眾人被引入到花廳之中。


    花廳內雕梁畫棟,千枝燈燭將裏麵照的亮如白晝,堂中主位上方掛著一麵金字牌匾,曰:天下寶鑒。


    若從這宅院外表看去,絕看不出裏麵這等精致,那波斯商人乍然見此處富麗堂皇,嘖嘖稱奇,與身邊腰挎彎刀的青年低聲交談,似乎是在問這牌麵上寫的字是什麽意思,年輕人解釋了幾句,波斯商人露出了然的神色。


    李硯走到主位落座,說道:“諸位無需客氣,請坐。”


    管事一一指引其他人跟著落座,又招唿仆人看茶,隨即向李硯介紹道:“這位是陸善陸前輩。”


    李硯下手最右坐著個幹癟老頭,此人名叫陸善,眉眼精明,性情乖戾,十分喜歡捉弄人,即便是此時麵對梁王李硯,也是神色狡黠,不甚拘束。


    “久聞梁王爺神通廣大,久仰久仰。”


    “不敢當,如今江湖中人皆稱我一聲雷四。”


    李硯一言一行,皆透出一股子豪氣來,與其說是商人,還不如說更像俠客。但他好好的王爺不當,詐死之後隱姓埋名成了皇商,幹的盡是謀財取利的行當。


    陸老頭從善如流,道:“雷四爺!幸會!”


    李硯笑道:“陸前輩請坐!請坐!”


    二人一陣寒暄,管事又指著陸善身邊的俊逸男子介紹道:“這是詭書生劉羽風劉先生。”


    劉羽風相貌俊逸,神出鬼沒身形詭譎,以勘形布陣文明天下。此時他應該被羈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卻現身在此,足以說明他可以在牢中來去自如。


    李硯看著他,同樣客氣的抱拳道:“原來是劉兄弟,幸會幸會!”


    “雷四爺客氣了!”


    “請坐。”


    在劉羽風下首坐著的是一個憨厚的胖子,長相討喜,一團和氣,從頭至尾都滿帶笑容。他光著腦袋沒有一根頭發,人稱假和尚。看他的神色,應該是跟劉羽風十分熟悉,但二人卻又互不搭理。


    他站起身來,朝李硯一拱手,笑道:“雷四爺,我無名無姓,叫我胖子就行了。”


    李硯對他不報姓名的行為不以為意,笑道:“胖兄弟,幸會!”


    聽到這一聲“胖兄弟”,對麵與波斯人坐在一側的女子咯咯一聲嬌笑,眾人都朝她看去。


    她臉上蒙著麵紗,身上金銀玉翠,打扮的十分華麗,聲音亦是嫵媚妖嬈,此女正是金錢至上刁蠻跋扈的祈無月。


    據說她是先皇的寵妃,先皇駕鶴西遊之後,便從宮中憑空消失,江湖中都稱她為祈娘娘,擅長以幻術迷惑敵人。


    “祈無月見過雷四爺。”


    李硯對待女人一向又多幾分柔情:“祈姑娘不必多禮,幸會!”


    一聽對方稱她為“姑娘”,祈無月十分高興,朝她拋了個媚眼過去,隨即落座。


    管事依次介紹下來,都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個波斯商人卻十分自來熟的模樣,不等管事說話,便率先起身,用不怎麽流利的漢話說道:“聽說雷四爺手中藏著無數珍寶,如今更是有傳奇寶物‘公主釵’在手,不知什麽時候可以一觀?”


    這波斯商人給自己起了個中原名字叫錢寮,意思是裝錢的房子,與他有生意往來的商人背後都叫他錢寮子。


    李彥神色不動的看他一眼,淡笑道:“錢先生不必著急,不如先讓我這管事給大家說說這公主釵的來曆。”


    波斯商人倒也識趣,抖著胡子笑道:“也好,也好!”


    他身邊站著的年輕人說道:“雷四爺果然好手段,‘公主釵’剛剛現世,就被雷四爺收入手中。”


    大安看似四方安定,民安國富,但實際上朝綱混亂,多方勢力蠢蠢欲動。


    傳說中隱藏著巨大秘密的公主釵重現世間,引得雞鳴狗盜之徒、江湖英雄俠客、皇庭王公貴族蠢蠢欲動,四處尋探,鬧得長安城雞飛狗跳。


    卻沒想到,皇帝李肇坐擁寶山而不自知,隨隨便便將“公主釵”賜予了平遙公主。


    平遙公主更是在生辰宴上將“公主釵”大搖大擺的戴了出來。


    劉羽風神色謙和,說出來的話卻是犀利無比,他道:“大安近百年來繁盛強大,卻已經安逸了太久,不過是一頭醉酒的獅子。”


    眾人聞言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硯嗬嗬一笑,說道:“不知在座的各位,對‘公主釵’可有了解?”


    祈無月顯然對公主釵十分感興趣,她嬌媚一笑,率先開口:“世人皆知,前朝宛山公主周遊山川大河,尋找五色美玉,靡費甚巨,打造了世上獨一無二的公主釵。傳說這公主釵之華美,甚於世間所有寶物。”


    李硯微微搖頭,說道:“然而事實上,公主釵的來曆遠不止如此簡單。”


    “哦?”祈無月雙眸更亮,異彩連連,“願聞其詳。”


    李硯掃視眾人,朝管事一揮手。


    管事躬身稱“是”,走到屋子中間,拱手一禮,開始講述。


    “當初宛山公主身邊有位異士名叫禮詹,此人見識廣博,尤其對世間珍寶了若指掌。他與宛山公主說,自己去往西域的路上,偶然進入一處與世隔絕的桃源地,名為神女山,裏麵不僅有無數珍寶,且生活在那裏的人,個個年輕俊美,擁有不老容顏。”


    “宛山公主聽了之後十分心動,詢問原由。原來那處地方有一方五色神潭,那裏的人隻要每日飲其中的潭水便可容顏不衰。宛山公主聞言立即封禮詹為隱秘使,與其同往此地。”


    “但到了神女山之後,宛山公主才發覺,原來這五色神潭之所以有這般神奇的作用,便是因為潭水深處有一塊天然形成的五色玉。”


    管事講到這,幹癟老頭陸善桀桀一聲怪笑:“想必這寶物不能隨意移動。”


    管事略一點頭,說道:“宛山公主卻沒有想那麽多,她一見五色玉便想據為己有,毫不遲疑下令屠了神女山,將五色玉從潭水中取出,欲帶迴國都。”


    陸善冷笑一聲,“哼,五知婦人!”


    此言卻引得與他相對而坐的祈無月的不滿:“陸善,無知婦人如何?你且來試試?”


    陸善眯起眼睛看祈無月:“黃毛丫頭豈敢造次!”


    兩人說著便鬥起嘴來,李硯沉聲道:“諸位稍安勿躁,還請聽完再議論不遲。”


    李硯發話,祈無月嬌哼一聲,不再開口,陸善也端起茶杯不再多言。


    管事繼續道:“宛山公主捧著五色玉欣喜若狂,誰知,神女山突然山崩地裂,宛山公主這才明白此玉乃是鎮山之寶,但為時已晚,她倉皇逃命時落入崩裂的地縫之中被活埋,神女山自此夷為平地,而禮詹則與那五色玉消失在世間。”


    眾人聽管事講完了公主釵的故事,皆不多言。


    波斯商人用不怎麽流利的中土話說道:“原來這公主釵並非是宛山公主打造,難道是那個叫禮詹的人?”


    李硯笑而不語,因為除了這個波斯人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大安王朝太祖皇帝的名諱便是李占,這其中的關聯,不言而喻。


    劉羽風嘩啦一聲打開折扇,說道:“這‘公主釵’是否能指引神女山的位置?”


    他一句話便說到了重點。


    李硯看了看眾人,說道:“這公主釵的貴重的確不在於它本身,神女山崩裂之時,裏麵的財寶也被深埋於地下,百年來也有不少人知其隱秘而去尋找,卻一無所獲。那塊五色玉石的作用,還有那五鸞鳳口中銜著的珠子,尚且不知有何用處。不知諸位可有興趣一探究竟?”


    眾人神色嚴肅,相互對視一眼。


    胖子笑嗬嗬的笑道:“雷四爺,胖子還是想先看看這‘公主釵’。”


    李硯一笑:“諸位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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