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稱完美的俊臉上閃過各種複雜的神色,最終又瞬間收斂成一股狂風暴雨般的戾氣,鋪天蓋地,毀天滅地。


    “憑什麽?”


    他的大手抓住蘇染白皙的手腕,生生勒出一圈紅。


    眼角凸凸,青筋直跳,“蘇染,你告訴我,憑什麽?!


    憑什麽你不願意記得我,憑什麽他那麽對你你還要記得他!


    當時在監獄裏過得生不如死,多少人針對你,他們把你當畜生指使你幹活,他們把你的自尊踩在腳底下侮辱你,他們把你逼瘋。


    這一切都是因為秦柏聿,都是因為他,你明明也把他恨到了骨子裏!


    但為什麽,你現在還是堅持忘記我,你還要選擇忘記我!!


    我...我對你不好嗎?


    我對你還不好嗎?!”


    薛秦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像是聚滿了一汪潭水,潮漲潮落,已經微微沁了出來。


    他氣極了。


    也委屈萬分。


    將還沒反應過來的蘇染強硬抱上樓...


    “你幹什麽,薛秦你放開...”


    蘇染心裏害怕,話還沒說完,就被薛秦又放了下來,然後,她徹底傻眼了。


    她的設計,三年前在監獄裏教育課上的水墨畫,還有木雕,都好好地被人裱在牆上。


    還有她出獄後的設計作品,大大小小,包括客戶定製設計,甚至參賽作品,基本上都在這裏了。


    “這是...”


    “這是你的作品,我花了高價,都收了迴來。”


    “我不是說那些,我是說桌上這些。”


    蘇染顫抖著,指著桌上的一團臨摹作品看向薛秦,而薛秦的臉上竟出現幾分羞赧。


    “那是我想你的時候,會一遍遍學你的繪畫,思考你在當時是怎麽想的,體會你的心情,希望能與你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


    蘇染目光閃爍盯著那些畫看。


    然而還沒完。


    薛秦繼續興致勃勃地說道,並且將她往上一層拉,“跟我來,還有,你最喜歡的,你一定會很喜歡的。”


    蘇染一定會很喜歡的...


    薛秦斥巨資,從選地到取材,準備了很久。


    前前後後,兜兜轉轉,反反複複,最後選擇落戶在香山別苑上。


    沒什麽其他理由,就是因為這裏的氣候,是整個上京最適合長奈落樹的地方。


    蘇染是真的傻眼了。


    一排七八棵奈落樹長在山中段部分,一看就是人為開辟且整棵挪移。


    漂亮團型的金色花骨朵像極了一個個豐碩的金色果實,搖搖欲墜,迎風擺動。


    “像不像你夢裏的場景,這幾棵奈落是我從原產地空運過來,費了很大力氣才栽種下去。


    你說你喜歡奈落,就喜歡栽種一起連成一片,配上青山白雲,早起聞鳥語花香,睡時伴月朗星疏,這裏,我都給你打造好了。


    按照你的夢,我都給你打造好了。”


    薛秦的聲音在抖。


    他站在高台上,伸出雙手去擁抱樹木,閉上眼睛去享受這一切,然後,他期待著朝著蘇染也伸出了手。


    “到我這裏來吧。


    你不喜歡我禦主的身份那我可以不做,我讓別人接班,或者我……解散他們好不好?


    你不喜歡我手上有血,所以我已經很久沒沾血了,每次情緒激動我就來畫畫。


    我承認我的確不是個好人。


    但是蘇染,為了你,我願意變成任何一種人。”


    “隻要你來我的身邊,隻要你選擇我……


    我從頭到尾,都是隻要你。


    蘇染,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過了半晌,蘇染盯著薛秦的手,迷離的思緒在淺棕如琥珀的眼瞳裏一閃而過,她薄唇輕啟,聲音不大,卻仿佛穿越迴五年前,他們在監獄裏的第一次初見時。


    “薛秦。”


    薛秦緊張到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他在此刻發誓,如果蘇染選擇他,他哪怕為她去死,哪怕……


    “你根本...不懂愛。”


    一錘敲在了薛秦的心髒上,薛秦的心口猛得掀起一股鈍痛,痛到他差點沒唿吸過來。


    蘇染認真地看著他,狹長的眸子帶著同情可憐的情緒,“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愛人。


    你誤把秦柏聿那套傷害當成愛人的方式,所以,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一開始就走成偏路,後麵怎麽走就都是錯的。


    “你說我錯了?”


    薛秦語調幽幽,他怪異的語氣就像是反問自己,又像是在質問蘇染。


    “對,你錯了。”


    蘇染半點沒有動搖的意思,堅定地點點頭。


    隻是她的內心,早就驚濤駭浪一片,潮漲雲落的聲音將外界的一切悲傷壓得死死的。


    蘇染,你感動嗎?


    有一個人替你打造了心想夢樂的世界,這個隻存在於蘇染開始進監獄時,對外界最後的幻想。


    是的,幻想。


    就像一根根小火苗點燃了絕望漆黑的監獄,燃起她活下去的心。


    就在她還有幻想的時候,被人用心記下,卻在五年後無窮的傷害以後,打造出當初那個支撐她活下去的生活幻想。


    ......


    “早起聞鳥語花香,睡時伴月朗星疏。薛秦,我又做夢了。等我老公把我接出去,我一定要將白城山上的奈落樹移植個七八棵到家裏,就看著他們入睡。”


    “行啊,我幫你。”


    ......


    “薛秦,你說我老公有沒有查到真相,他怎麽不來接我跟寶寶?”


    “他不來不是挺好,蘇染你以後跟著我,我保證沒有人敢冤枉你欺負你。”


    ......


    “薛秦,你為什麽也站到他們那邊?原來...原來一直是你慫恿他們針對我,一直是你慫恿我自殘!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蘇染!你記得你老公的理由不就是他一直都對你很不好?那既然如此,我...我也可以。我對你不好,我害你,但是你放心我絕對不要你的命,我隻要你記得我,然後愛上我。”


    ......


    “薛秦,你是個瘋子。”


    “不,我是撒旦的兒子,我是惡魔。但是因為你,我心甘情願變成瘋子。”


    ......


    什麽叫做感動?


    扭曲的愛把一切努力分崩離析,蘇染的淚水就這樣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


    她也想起來了。


    一開始進監獄的時候,隻有薛秦護著她。


    隻是後來,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薛秦,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


    感動,不是愛。


    這個夢是我五年前的夢,但是,夢裏的人,不是你,也沒有你。


    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去改變,更沒有必要為我付出那麽多。”


    蘇染看著薛秦,她已經泣不成聲,猩紅的眼眶如火燒一般,內心深處的自責也在折磨她自己。


    但是,她也很清楚。


    他對薛秦也好對秦修也罷,從來都沒有男女之情,一絲一毫,都沒有。


    “放了你,放了我自己?哈哈哈。”薛秦笑著,眼淚就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他漂亮到不像話的眸子裏湧動著令人驚懼的恨與怒。


    “蘇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放了你,更不會放過我自己。


    你不如就放過秦柏聿,放過蘇安,否則,你可是會親手殺了他們的。”


    蘇染猛得一個激靈,“什麽叫我會親手殺了他們?”


    忽然,她的心底裏躁動不安,天靈蓋上仿佛有無數隻小蟲子在爬。


    不安心的虛浮感將她徹底架空,她的雙腿打顫發軟,猝不及防癱軟在地。


    “薛秦,我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你,你到底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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