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人的話術都是出奇地相似,掰扯老半天,誰也沒從誰的嘴裏套出來個實話。


    在場三個人隻有諾亞沒心沒肺地吃得最高興,既不幫著誰,也不拆誰的台子。


    翡率先離開後,他果不其然被程悟掐了臉蛋。


    “唔唔唔!”


    年輕的軍官掐著麵包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幫子,鐵石心腸地:“你看熱鬧很開心,嗯?”


    嘴裏說著,手下還不饒人地薅了一把孩子的頭毛。他尾音漫不經心地上揚,霎時間就可以讓小貓貓豎起警覺天線。


    諾亞眨巴眨巴眼睛,閃出兩點狡黠,嘿嘿一笑:“阿程肯定會處理好的呀,我添什麽亂,不過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果斷又出乎意料的答案。


    諾亞迷惑,你既然不認識人家為什麽跑上來問東問西。


    大抵是自己也說不清,程悟帶著幾分煩躁地把手掌插入濃黑發間:“感覺。第一眼,他就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有點不靠譜。


    讀出諾亞的未言之意,他思忖一二,緩緩解釋說:“有時候,要認出一個人,不一定隻看外表……這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東西,因為眼睛會騙人。”


    尤其是對於覺醒者而言。


    諾亞大概有些明白了,不過說來說去不還是靠感覺嗎。


    “喔。”諾亞聳聳肩。


    “……你別吃了。”


    程悟最後打包了一隻大麵包和一袋小甜點迴家,諾亞吃完就困,懶乎乎要他背著迴家。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好歹也是自己家的崽子,程悟翻了個白眼,最終還是緩緩蹲下身來讓他爬上自己的背。


    他嘴裏抱怨:“鬆手,鬆手,別勒我脖子!”


    但是托著麵包的手還穩穩當當的,腳步是和平時跳脫性情完全相反的沉穩。


    諾亞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把他戳醒的歐文就坐在床邊沉靜地望著他。


    見狀,他用微涼的手摸了摸麵包麵皮:“別睡,清醒清醒,上將要迴來了。”


    或許是聽到了,又或許沒有,諾亞迷迷糊糊地在被窩裏拱來拱去。歐文看不下去,把他從被窩裏揪了出來。


    抖抖抖抖。


    諾亞:“……”清醒了。


    他出門時正好遇見路過這裏來尋他的溫德爾。溫德爾最近早出晚歸的,見一麵還怪費勁。


    似是早有預料,麵對一隻撞過來的大麵包,溫德爾不躲不閃,剛好把他接個正著:“慢點。”


    “爸爸,你最近都在做什麽啊。”


    溫德爾似乎陷入了思考,由於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竟然導致這幾天看起來竟然毫無成果。


    看他久久不說話,諾亞摸摸他的手,覺得溫德爾在這個時候倒是一板一眼的。


    屬於孩子的溫熱的觸感覆在手背上,溫德爾習慣性地垂眸反握:“沒什麽,都是些瑣事。倒是你,是不是要開始準備訓練賽了。”


    “是呀。”諾亞揚起臉蛋:“爸爸會來看嘛。”


    他之前偶然間聽阿蘭德說過,作為名譽校長,溫德爾有時會在這種時候出席。


    “應該會。”


    “那我得表現得好一點。”


    白色的上將微微染上笑意:“如果我不去,你就不會好好表現嗎。”


    “誒,如果爸爸不去,好好表現也沒有用。”


    瞧他講話這個頭頭是道的樣子,溫德爾屈指敲了敲他的腦袋瓜。大概是想到了什麽,他問:“最近方舟還有找你嗎。”


    諾亞一言難盡:“經常。”


    “說了些什麽。”


    “沒用的話。”


    溫德爾忍不住抬手揉眉心。


    全世界已經沒有任何讓人省心的東西了。


    他的表情是這麽寫的。


    要諾亞自己說,方舟的性格的確挺邪門的。


    那張仿照博士建構的臉太有欺詐性,以至於諾亞剛和他見麵的時候以為他是個什麽危險角色。


    現在麽……對他的印象隻剩下了個囉嗦老頭。


    那種把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翻來覆去地念叨的空巢老頭。


    不過比起這個……諾亞放空兩秒,摸到了自己最後的良心,給方舟說了個公道話:


    “有些事情他似乎也不是很清楚。”


    “嗯?”


    “他以前提過一嘴,和他有來往的似乎是隻有一個人,那個人行事謹慎,很多時候使用的都是虛假的身份和麵貌。”


    毫不意外。


    能悶不作聲搞這麽多年的事情,不謹慎反而可疑。


    溫德爾大致有底。


    畢竟方舟行動能力有限,能給對方提供的幫助大概是當年的封鎖的資料。


    那些實驗數據倒不是很重要,隻要線索足夠,憑如今的手段或有複刻的可能性。


    真正重要的是參與那場秘密實驗的研究人員名單。


    方舟現在是在賭。賭那個他所認為的、更好的可能性。


    隻要有任何的希望,他就不會倒戈。


    因為他本就不在乎代價,不管是贏的、還是輸的。


    諾亞點評:“性格好爛。”


    溫德爾也想過使用一些強硬手法,但奈何對方滑不溜丟,跟條泥鰍似的滑手。


    “什麽好爛?”


    忽有一人從身後的房間探出頭,諾亞一個猛迴身,驚喜道:“月月,你迴來啦!”


    池月笑眼彎彎,矮身來和他蹭了蹭鼻尖:“嗯,想我了嗎。”


    “嗯!”


    她不禁捏了捏小少年的臉蛋:“真甜…”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你今天怎麽和阿程一起迴來的,是遇見了嗎。”


    諾亞比比劃劃著說了一遍下午的事。


    待他把前因後果交待清楚,池月和溫德爾不約而同露出思考之色。


    “爸爸,你在想什麽。”


    沒等溫德爾先說話,反而是64先懶散開口:【肯定是在想怎麽調查對方嘍,他倆上次看對眼的時候他表情就不對……你……算了。】


    “說話說一半要遭雷劈。”


    大概是還有什麽話想要交待,但不知為何又被他自己吞了迴去。


    64翻了一個沒人能看見的白眼:【要劈也是先打在你頭上…嘶,你這魚!】


    旁邊漂浮著的蝶鯨意識體一甩尾,啪地朝他扇了個大嘴巴子:“你敢朝灑家翻白眼!”


    64倒吸一口涼氣,握住這貨的尾巴,旋轉兩周之後朝罅隙深處投擲而去:【走你。】


    魚形標槍消失在了深處。


    “……你身邊有人?”


    【不是人。】


    “?”


    【人類並不特別…具有特別能力的種族不在少數,比如剛剛蝶鯨,它們可以穿行罅隙,偶爾會見幾麵而已。】


    是朋友吧。


    提起罅隙,那片虛無的荒原似乎呈現在麵前。


    在幼時他曾偶爾見過一次罅隙,匆匆的幾眼,他看見那是一片很空幻的地方。


    他想,64經常待在那裏大概是很孤單的。


    所以才會經常去迴憶以前的事。


    諾亞忽然覺得64和方舟具有一定共性。


    他們都是漂泊在時間裏的人,形形色色的故事在他們的身上飄飛而去,隻留下自己在漫長的時間裏守望。


    諾亞想,這就像一個詛咒。


    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也變成他們的其中一員。


    時間會帶走一切。大家的終點似乎都在同一處,這麽一想,似乎也沒有那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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