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難受?”溫德爾捋順他的小卷毛。他可愛、弱小、可憐,但能吃的豬仔寶寶摸摸肚皮,簡直餓扁了:


    “我餓了,爸爸。”


    “……”


    暗色深邃,諾裏卡莊園靜謐如斯,唯有夜雨敲窗,長久不歇。偌大莊園長廊寂寂,壁燈暗淡的光束影影綽綽,映照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怕黑嗎?”


    “不害怕,爸爸就在這裏,迪蘭,月月和哥哥姐姐,還有歐歐和阿程也都在房子裏呢。”


    時間太晚,諾亞又喊餓。想想也不可能在十一點去敲人家的門,把人從夢裏揪起來,就為了給孩子做口吃的。溫德爾早些年在軍中生活,自然會做幾樣簡單的食物。


    諾亞見溫德爾起身,他就也想跟著去,於是父子倆踏夜而出,準備為諾亞開第三次小灶。


    溫德爾在廚台上忙的時候,諾亞仿佛長出了像風車那樣打轉的小尾巴,圍著溫德爾晃悠。和他的小狗一模一樣。


    見諾亞有些心焦,溫德爾彎腰抱起小麵包,讓他坐在廚台上:“不要亂動,坐好。”然後將溫熱的牛奶遞給他:“先墊墊肚子。”


    最後擺在諾亞麵前的是一碗米粒軟爛的蔬菜粥,和兩片煎過的火腿。米粥裏的青菜顏色蒼翠,讓人胃口大開。


    “慢點吃。”


    看得出來是味道很棒了,諾亞的小碗裏幹幹淨淨,一粒米也沒給漏下。吃飽喝足後,小麵包拍拍肚皮,貪心地開始肖想下一頓:“爸爸去,下次什麽時候給我做?”


    “你想吃就做。”


    “好耶——”


    吃飽喝足,溫德爾帶他迴房間,幫他掖好被子,剛想走,就被拉住衣角。


    隻見諾亞眼神亮亮:“爸爸,不給我講故事嗎,阿頌說他媽媽會給他講睡前故事的。”


    “可我對童話故事並不了解。”


    “沒關係,”諾亞翻滾了一圈,把自己裹成蟬蛹“爸爸說什麽我都愛聽。”


    溫德爾伸手,虛虛地遮住小家夥的眼睛:“那我講完,你就要乖乖睡覺,好嗎?”


    “嗯嗯。”


    溫德爾單手撐頭,斜躺在床邊,輕輕拍打著諾亞的背。他的嗓音醇雅,像是從大提琴的琴弦上流溢出的樂音,將遙遠的往事娓娓道來,揭開塵封歲月中的一隅:


    【很久以前,人們生活在另一顆星球上,那裏是文明的發源,人們的最初的家園,叫做藍星。


    有一天,人們突然意識到,這顆星球已經不適合繼續居住了,過度壓榨使它日複一日變得狂躁、暴虐,無情吞噬著居住在上麵的生靈。


    這時出現了一位賢者,他組織著人們,製造出一艘巨型飛船,並將其命名為[諾亞方舟]。方舟攜帶有史以來最龐大的生物基因庫,收納星球上的幸存者,將帶領他們飛向星海,尋找新的家園。


    但方舟容量有限,隻有少部分人能夠獲取船票。科研首腦、軍隊要職、和天賦卓越者優先。剩下許多人,隻能留在原地,等待末日來臨。


    流浪者母女便是其中之一,她們無權無勢,也沒有任何天賦。母親對此感到絕望,因為她的女兒還太小,她不舍得讓女兒就這麽走入死亡的森林。


    母親虔誠地禱告,盡管她知道天穹之上並無神靈。在這無神的時代,她唯一一次的禱告得到迴應。賢者迴應了她,他為那位母親的哀語所打動,將自己的船票贈與她們。


    女兒登上了方舟。她帶著母親的祝福,把賢者的名字用作自己的姓氏,世世代代,用血脈銘記恩惠,她叫做埃爾西·諾裏卡。】


    “哇!”諾亞小小驚唿一聲:“這是我們,對嗎,我喜歡這個故事。”


    “嗯。”溫德爾撥開他的額發“你該睡覺了。”


    “晚安,爸爸。”


    “睡吧。”溫德爾關上燈。


    他再次迴到廚房,打算收拾下殘局,卻發現有一鬼鬼祟祟的黑影,埋伏在餐桌邊,端著鍋狂喝。仔細一瞧,那賊人竟是程悟。


    賊人發出心滿意足的喟歎,撂下空空如也的鍋,連點湯水也沒剩,鋥亮反光,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他舔幹淨了。


    “好手藝,沒想到你還會做飯。”程悟誇獎說。


    “……洗碗。”


    程悟比了個ok的手勢,把碗往鍋裏一收。


    嘩啦啦的水聲在寂靜無言中顯得嘈雜。溫德爾把剩餘的食材收好,他在廚房門口,頓步迴首:


    “程悟。”


    “怎麽,你也要來洗碗了?”


    “你知道的,我們是家人。”


    良久的沉默後,他偏過臉,吊兒郎當地笑:“當然,溫德爾弟弟。”


    腳步聲漸遠,程悟關掉水聲,有些神思恍惚。家人?他們當然是,但正因為是家人……


    反正還有於謝衝鋒陷陣呢。


    次日。溫德爾送諾亞來幼兒園。


    小麵包癱在上將肩膀上,睡得不省人事,疑似在“吭吭”地打小唿嚕。偶爾被弄醒,也都是翻著白眼撐不過一秒。


    “這是……?”希萊克斯小心翼翼地接過。


    “他昨晚沒睡好,辛苦你關照一下。”


    “請您放心!”希萊克斯看著溫德爾的臉,突然並攏雙腳,挺直腰板,站姿如鬆,不知道的還以為上將在幼兒園門口訓話士兵。


    溫德爾點點頭。


    一陣秋風打著轉落地,溫德爾已經坐上車離開了。徒留希萊克斯站在原地,想到自己剛剛的舉動,內心一片淒涼……自己剛剛,是不是犯了個蠢。


    “吸溜——”肩膀上的小麵包動了動。


    “……諾亞寶寶,你是不是把口水流我衣服上了。”


    “沒有喔。”


    可見世事無常,昨天的小棉襖,今天就漏風。還說沒有,肩膀上濕漉漉的一片總不可能是局部降雨。


    希萊克斯放下諾亞,拍拍他的腦袋瓜:“去玩吧,阿頌已經到了。”


    小麵包彈射起步,一頭紮進教室。


    小毒蘑菇果真翹首以待,見諾亞進門,他立馬蹭了過來,在書包裏掏呀掏,掏出了個小袋子。


    “這是什麽。”


    “我媽媽烤的小餅幹,一起吃。”


    “謝謝,你真好,下次我也給你帶好吃的。”


    “沒關係,你送了我草莓。”


    諾亞撓撓頭,想不起來還有這碼事,但這點困擾不影響他和小夥伴分餅幹吃。


    這袋餅幹無疑是精心準備的,火候剛好,金黃酥脆,一點點焦糊的痕跡也見不到,形狀各不相同,都是小動物的模樣。


    甜香的氣味就像絲絲絨絨的刷子,勾得某些饞嘴小朋友心癢。不大一會,果然有圓子上鉤。長出一隻,又一隻,湊在一起哢嚓哢嚓。


    希萊克斯進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麽倉鼠窩。


    有時候孩子的感情就是這麽簡單,幾塊小餅幹就能打消他們的警惕心。具體表現在他們走路遇見頌的時候不打轉了。


    希萊克斯倒喜聞樂見。


    幼兒園的日常平平無奇,唯一值得諾亞關注兩下的就是,名字叫做於法的地雷,又出現了。


    “你在做什麽?”諾亞探頭。


    於法趴在窗台上,被嚇得一哆嗦,手裏拿著的杆子差點掉地上,但他穩住了。他笑眯眯地轉頭,一點也沒生氣:


    “是你呀。”他囑咐說:“你乖一點,我帶你看好玩的。”


    諾亞傻傻點頭,相信了他,再一次。


    順於法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有個不認識的老頭兒,挺個大肚子,動作出乎意料地敏捷,在石子路上快步疾行。這個人是園裏的主任,平日裏趾高氣昂,對小孩子也兇巴巴。


    於法在這裏蹲點一周,把這人的行動規律摸得門兒清。這人貌似在減肥,每天都會來附近疾走半小時,行動路線固定。有一叢他很喜歡的花,他每天都會路過看看。


    小徑很窄,調好高度,不存在空鉤的可能。


    “就是現在。”


    地雷小聲驚唿,說時遲那時快,他兩手狠狠抓住杆子往後扯——一團厚重的黑色毛發,憑空飛起,形狀優美、在半空自由旋轉三百六十度,劃過一道完美的妖嬈弧線後,正中紅心,落在樹杈子上。


    一顆燈泡突然尖叫起來。


    諾亞腦子還沒繞過來,他想燈泡怎麽會叫呢,結果定睛一看,哪裏是什麽燈泡,那分明是個光頭。


    諾亞圓臉上寫滿驚恐。


    “笨,快跑啊。”於法這次挺講義氣,還記得把這路過的小呆頭鵝也一起帶離案發現場。


    秋風掃落葉,卻掃不走成年人關於中年謝頂的憂愁,而現在他的憂愁被高高掛在樹杈子上,貌似走了,但沒完全走。


    好像更痛了,畢竟燈泡的尖叫響徹雲霄,餘音繞梁。


    於法:“哈哈哈哈我就說他的頭發是假的哈哈哈哈……”


    諾亞呆若木雞。


    彼時,溫德爾的個人賬號上,接收到了一段監控視頻,是幼兒園發來的。視頻上兩個孩子懸在窗台上,都熟的不能再熟。


    大孩子於法拿個魚竿,透明魚線繞過樹杈,不知道在釣哪門子的魚。


    直到一個中年男人走過。透明的塑料軟鉤迅疾如電,雁過留痕,人過留發——


    “……”他麵色平靜,手指輕輕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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