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的運氣還不錯,今天是個溫和多風的好天氣,加上休息日的緣故,兒童樂園人滿為患。到處都有大人牽著個蘿卜頭,吵吵嚷嚷。


    剛一入園,就有個搖搖擺擺的大兔子衝著他們走過來,給諾亞派發了個蜜桃形狀的氣球,諾亞笨唿唿的,差點把剛到手的氣球放飛。


    這個大兔子看起來很喜歡可愛的寶寶,由於玩偶服的阻礙,它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拴著氣球的絲帶係成環,讓諾亞能夠拉著。


    諾亞笑得好甜。


    大兔子浮誇地向他比了個心心,然後就繼續給其他小朋友發氣球了,不過諾亞在他手中那從氣球裏左看右看,還是覺得自己的桃子形狀最好看。


    “想玩什麽?”


    諾亞認認真真地挨個項目看了會,最後臉朝著某個方向不動了。


    溫德爾順著他渴望的目光看去,是個冰激淩攤位。店麵不大,裝點卻很用心,柔和的糖果色混著奶油的香氣輕而易舉地就能把一串熱到吐舌頭的小朋友釣上鉤。


    諾亞也不例外。


    一個“不”字被硬生生從齒尖壓迴喉嚨。溫德爾並不想讓諾亞因為一隻冰激淩失去哪怕丁點的快樂。


    他思索片刻,抬腿走向冰激淩店。諾亞陡然興奮起來。


    溫德爾向店員點了份最小的甜筒,但並沒有急著遞給他,先去尋了個陽光充足,溫度較高的地方。


    吃東西慢吞吞的好處這不就來了。一歲,連大人年齡的零頭都添不上,自然無法識破成年人的險惡陰謀。


    諾亞饞嘴,人小小一個,胃口卻大得很,什麽都吃不夠。但身邊的大人哪裏能讓他那麽無節製地進食,每次都控製著隻給一點。


    於是他便養成了細嚼慢咽的習慣,非要把進嘴的味道都嚐透。


    溫德爾靠著長椅,正翻閱著遊客指南,沒多一會,諾亞可憐巴巴地貼了過來。


    溫德爾低頭。意料之內的場景。


    冰激淩球諾亞才吃進去沒幾口,大多都淅淅瀝瀝地化成奶油,就是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事,奶油全都糊在他的臉上。


    衣服倒是免於一難,得益於溫德爾給他戴上的飯兜。


    雖然吃了個寂寞,可諾亞瞧著還挺高興,就是帶著點疑惑,攤著兩隻黏糊糊的小爪子給溫德爾看,嘴裏嘟嘟囔囔:


    “沒……”


    “沒了就對了。”溫德爾抽出濕巾,給他擦幹淨指縫裏、麵頰上沾著的奶油。他的動作緩慢而細致,找不出半分不耐。


    諾亞沒聽懂爸爸的言下之意,但他知道這份食物就像別的那樣,吃完就沒有了。


    他乖乖地等溫德爾幫他清理幹淨後,拉了拉溫德爾的衣角。


    “嗯?”溫德爾會意,把他放到地上。


    諾亞顛顛走兩步,就要迴頭看看溫德爾有沒有跟上。他三步才將將能趕得上成人的一步 ,故每次迴頭,都能看見護在他身後的溫德爾 。


    起初他還很是操心地,走兩步就迴頭看看,意識到爸爸不會丟掉之後,就開始撒歡跑。


    一個黑白色的圓子啪嗒啪嗒從腿邊跑過,速度不快,但敦實得讓人感覺到某種,很有重量的快樂感。


    本來有人想趁亂揩把團子,結果還沒等得手,就被他身後跟著的人形製冷機給凍成冰雕。


    諾亞沒收住力,一頭撞撲到工作人員的腿上。


    那是個穿著粉色工作服的年輕女性,她笑著把碰瓷自己的小家夥扶正,朝溫德爾說:“您是要和孩子試試這個項目嗎?”


    一架架彩虹色的小馬循著兒歌節奏,蹦蹦跳跳地打轉兒。


    上麵竟有不少成年人,其中還有個看上去足足兩米高的壯漢,壓在兒童小馬的馬背上。像是座山,而被壓在山下的那匹小馬正戰戰兢兢地向前爬,蹦都快蹦不起來。


    溫德爾:“……”


    他仔細定睛再看,原來那男人腹部花花綠綠的一團是個和諾亞差不多大的孩子。


    工作人員察覺他的目光,笑得友善,且帶著點揶揄:“是的,年紀不足3歲的孩子需要家長陪同。”


    這位年輕的父親帶著墨鏡,遮住麵容,渾身散發著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可再冷酷的家長,最後還不是要陪著崽子坐上彩虹小馬。


    事實證明,就算是彩虹小馬,也折不了上將的半分英姿。溫德爾憑一己之力,拉高整個場地的格調。


    他脊背筆直,氣度閑雅,就像是在夏日午後的庭院中信步閑遊。擔心諾亞會感到害怕,一隻手放在身前護著他。


    他忽然才發現,諾亞雖然在慢慢長大,但至少現在,還是個小不點。


    在某方麵,小孩子要比大人勇敢得多。諾亞倒是很興奮,每次木馬往上抬高的時候,他就會驚奇地“哇!”往下落的時候就“嗚!”。


    工作人員在一旁笑眯眯地為這對父子額外多拍了兩組照片。


    其實以現在的科技水平而言,許多工作本可以交給智能來完成,比如拍照、分發氣球這種小事。


    可機器就是機器,不論其表現得多麽富有智慧,多麽通情達理,始終是由冰冷的鋼鐵構成,哪裏有真正血肉的溫度。


    人類社會中的人類被替代,與釜底抽薪無異。


    新紀元的人類吸取了曾經的教訓,他們把機器的開發使用控製在了某些傷亡率較高的工作、純粹的體力勞動、以及戰爭中。


    之所以能夠實現這點,也得益於漂流時代結束後,幸存的稀少人口。哪怕又經過數百年的繁衍生息,如今的人口仍是遙遙不及舊時代的巔峰時期。


    上層對機器的使用把控得十分嚴格,一是生怕在哪裏暗戳戳地搞出什麽武裝力量,二則保證社會秩序,一切具有社交需求的工作都依舊由人類擔任。


    故帝國發展至今,並未產生什麽嚴重的分裂。


    溫德爾抱著諾亞在上麵兜了兩圈,下來的時候諾亞顯得有點遲鈍,抱著奶瓶吸的力道都弱了幾分。


    觀察了一會,發現幼兒還能咧著小嘴傻樂,露出兩顆冒出尖尖的門牙,就知道沒什麽事,就是被顛得發昏。


    工作人員帶著照片過來了,她很睿智地,先把照片給諾亞看,而非瞧著冷冷淡淡的年輕父親。


    諾亞抓著照片,他仔細辨識,最終指著照片上的人得出結論:“爸爸!”


    說著,他仰起腦瓜,滿含期盼地看著溫德爾。


    “對。”溫德爾頓了下,補充道:“真聰明。”他最終還是留下了照片,那張照片後來被他裝進相框,在床頭上放了好多年。


    中午溫德爾在餐廳裏包了個房間,草草吃了些東西。


    諾亞玩了一上午,找到休息的地方,沾上凳子,立馬困得東倒西歪,仰在爸爸的懷裏美滋滋地睡了個午覺。


    大概還記掛著要出去玩,他這一覺和以前比起短了不少,但十分香甜。外麵偶有幾個孩子噔噔噔地跑過去,諾亞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睡醒後的第一眼,就見溫德爾正在向窗外望著。午後的陽光透過橡樹的葉隙,絲絲縷縷地透過玻璃,映在溫德爾的臉上,把他的雙眼融化成寧靜而溫柔的湖水。


    他沒有讓刺目的陽光打擾到孩子的安眠,於是用手掌擋住照向諾亞臉上的光束。


    諾亞還太小,說不出那是什麽樣的感覺,他隻知道,這樣的爸爸比平時更讓他喜歡。


    桌子上擺著冷掉的咖啡杯,還有諾亞吃到一半的水果泥。


    諾亞一動,溫德爾就察覺到了,他低頭撥開諾亞揉眼睛的手,給他喂了點水。


    剛睡醒的懶勁還沒過,諾亞噫噫嗚嗚地纏磨著溫德爾,穿著狗狗襪子踩在溫德爾的腿上,臉蛋貼著爸爸微冷的麵頰。


    溫德爾微微側身,扶住諾亞晃晃悠悠的背後,也不催他,等著他自己清醒過來。


    到底還是了解親生的崽子,五分鍾一到,諾亞果真滿血複活。


    溫德爾給他套上鞋子,他就迫不及待地在地上蹦蹦跳跳。


    園裏還剩最後一個地方沒去,那是個動物園,溫德爾算了下時間,應該能趕得上迴去的晚餐。


    諾亞嫌熱,不肯穿外套,於是溫德爾幫他拿著,他自己穿著身幼兒背帶褲到處看。


    左手邊是互動區,有很多孩子圍在那裏吵吵鬧鬧。諾亞跟著過去探頭探腦,這才發現裏麵原來是一群水豚,工作人員看護著孩子們和水豚互動。


    諾亞湊過去了。工作人員遞給他一把不知道什麽草,他接過去,蹲下身和某隻水豚大眼瞪小眼。


    他捏著草梗,試探性地把草往前送了送。


    那水豚和其他水豚不太一樣,眼神瞅著有點犀利,它也沒看嘴邊的東西,嘴巴一張一合,草葉就沒入了它的嘴巴。


    諾亞瞅了它幾秒,也拿起草葉就往嘴裏送。


    溫德爾:“……”


    溫德爾握著他不安分的小爪子,硬生生把草拐了個彎,送進那隻寵辱不驚的水豚嘴裏。


    那水豚似乎瞥了溫德爾一眼,神色倨傲。


    諾亞指著它:“是叔叔。”


    無需多言,奇妙地,溫德爾意會。


    這隻水豚簡直是於謝分謝,這種半死不活的感覺真是絕了。


    他本以為是這隻水豚的個體特質,直到——諾亞這邊的動靜吸引了更多水豚。


    一頭於謝過來了。兩頭於謝過來了。三頭於謝過來了。


    溫德爾陷入沉思。


    每年於謝的生日都相當麻煩。他會收到無數華貴的禮物,但他通常看都不看一眼。能讓他注意到的禮物,隻有他身邊這些關係密切的人送的。


    而溫德爾,幾乎每年都要被他找上門來。因為嫌棄他的禮物太敷衍。


    於謝的待遇已經不錯了,至少每年生日收到的、溫德爾親自挑選的寶石,都是不同顏色。


    溫德爾看著這一群於謝。


    那今年就不送寶石了。


    遠在皇宮的於謝忽而吭哧吭哧打了兩個噴嚏。


    他對麵的於法在很放肆地嘲笑。


    於謝本麵無表情,聽到倒黴兒子的笑聲,眼神驟然犀利,抄起了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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