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往後站一站!”


    曹直言拉著她站在了牢門外麵,往裏頭扔了一個饅頭,這人伸出黑漆漆地手指撿了一塊。


    黃色的饅頭頓時染成了黑色,這人的手是有多髒,剛從淤泥裏拿出來麽?


    慕長歡看著他露出白色的牙齒,一口一口的吃著,在黑暗中似乎隻有他的牙齒是白的,如此咬著饅頭半天也沒一句話,曹直言沒有開口,慕長歡便看的認真。


    她從未想過天牢會是這樣的。


    宮裏也有牢房,不過是將犯了錯的人關在一間悶熱的房子裏,讓他們勞作,那個時候,慕長歡便覺得恨不人道,如今才知道這天牢才是最不人道的地方。


    也是,進了天牢的人,連命都不是自己的,還在乎什麽人道。


    想想當時太後與父皇曾在這兒……


    慕長歡眼神暗淡了下去。


    “你是宮裏的人?”曹直言替慕長歡問了句,對方沒有迴答,隻是聽著鎖鏈響,他應該是有動作的。


    曹直言拿出了一個饅頭和一碗清水放在距離牢房一臂遠的地方。


    “老實迴答貴人的問話,這些都是你的,聽清楚了麽?”曹直言聲音提高了些,又聽到一些鎖鏈響動,這才對著慕長歡鞠了一躬,隨後退走了。


    慕長歡往前走了一步,她很好奇裏麵的人是誰,可她往前一步那人便要後退一步,藏在更加陰暗的地方。


    “你是被李道河送過來的?”


    對方沒有迴答,鎖鏈微微響動,慕長歡默然,隨後又問了一句,“什麽罪名?”


    沉默了片刻,慕長歡眉頭擰在一塊,這個速度她要問到什麽時候去。


    “你是不會說話麽?”


    慕長歡試探著問了句,裏麵鎖鏈忽然劇烈的響動,一直烏黑纖瘦的手指直接抓在了欄杆上,發紅的眼睛死死瞪著慕長歡,慕長歡被嚇了一跳,卻是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


    “曹直言!”


    這是在戲弄她麽?


    曹直言進來了,卻是直接跪在地上說道:“公主息怒,不滿公主,所有從宮裏出來的犯人,都被剪斷了舌頭,打斷了手臂,他們大多在這天牢裏泣血哀嚎過兩三日便死了……”


    什麽?


    慕長歡看著眼前的人,她忽然覺得有那麽一點眼熟。


    她湊近一些,那囚犯卻是立刻往後躲開,把她當成洪水猛獸一般,可她這樣慕長歡卻是更加的懷疑。


    “這都是李道河做的?”


    曹直言搖頭,“微臣才來了幾日,公主想要看七日以前的犯人,他們每一個活下來的,這地方是天牢卻也叫死牢,就是給一些見不得光的囚犯扔進來扔上十天,不給水不給飯,生生將他們熬死,在打開後麵的門,將他們拖出去燒掉,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怪不得,慕長歡向他詢問以前的人,他會說沒了。


    真是連個墳頭都找不到了。


    “你們天牢連犯人多少都不管麽?”


    “這些都是死囚,涉嫌叛亂的宮女太監,沒人會在乎他們的死活,在說他們這個樣子,就算是要告狀也不能,您也知道宮裏麵有些貴人給的髒活兒,都在天牢這兒。”


    嗬!


    慕長歡在宮裏長到今日,倒是第一次知道還有這樣的活兒。


    “沒想到,我大燕竟然還有這樣黑暗的地方。”伸手指了指裏麵,“將他帶出來,好好醫治,就算真的有罪,也等她的傷治好了,本宮問了話在治罪。”


    說完,慕長歡轉身就要走。


    曹直言卻隻是歎了口氣,人已然摧殘成這樣,還敢對慕長歡說什麽?


    不要命了麽?


    不過慕長歡吩咐,他還是照辦了。


    慕長歡走到門口,看著這偌大的天牢,忽然問了句,“林家人呢?”


    聽到這話,曹直言卻是不開口了,他在這天牢不過就是個主事,說是有點權力,但他畢竟是個新人,能知道這宮裏的事情,是因為所有人都覺得這是這個天牢裏最小的事情。


    但這最小的事情,卻讓慕長歡一整天連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林家關在天牢四字區,那邊得有刑部尚書的手令才能見,否則人若是死了,誰也擔待不起。”


    慕長歡知道這話的意思,曹直言是怕慕長歡今日去了,明日尚書大人弄死兩個嫁禍給慕長歡,她便是貴為公主,深受皇恩,也會很麻煩。


    至少在外界傳言這一塊兒,她輸的很慘。


    “如果我就是來殺人的?”


    曹直言沒想到慕長歡會說的這樣直接,但也沒有立刻勸她說不行,隻是眉頭蹙了蹙,迴了句,“有點麻煩,不如把人提出去殺掉。”


    “你倒是有趣,竟不問我為什麽殺人?”


    曹直言也隻是笑笑,“公主想殺人,直言提到去便是,隻是不想這髒血濺了公主一身。”


    扶著慕長歡的手,一如扶著自己進來的時那樣,扶著她往外走去。


    “公主,你若信的住直言,這人您要如何交給直言,這地方你來了無妨,可那地方您還是別去了。”


    正勸著慕長歡,人也走到了門口,卻是忽然看到天牢的大門忽然又被拉開了。


    與她四目相對的的沈故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著她扶在曹直言的手,看著她微微有些髒亂的裙角。


    “公主,做了什麽?”


    最討厭的質問語氣,擰著眉心,慕長歡有些厭煩,可是想到他撐著這樣一副孱弱的身子來到這兒,便也將剛剛的惡心感覺全部壓下,細心地解釋了一句,“來見一見自己沒見過的世麵,右相大人這是怎麽了?本宮進一次天牢難不成還要驚動您?”


    沈故淵仍舊盯著慕長歡扶著曹直言的手臂,“長歡,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說著,便讓擎宇趕去了四字監,那地方叫做天地玄黃,都是關押這朝廷重犯,這些重犯的關係錯綜複雜,一般能活在這兒的,在朝中必有靠山,若是隨意接觸會被這些靠山以為這些家夥不老實叛變了,他們兩個都會麻煩。


    慕長歡既然是借著宮裏的事情來的監牢,曹直言的意思就不要節外生枝,牽扯更多的朝堂關係,不如由他暗中去查。


    可沈故淵一來便去了四字區,這還是讓她的計劃全都暴露了。


    “沈故淵,你是怕本宮一不高興將這天牢裏的人全殺了麽?你放心本宮沒有那麽多閑心,不過是來問問宮裏的案子。撿了個宮女,聽了個駭人的故事,今兒就是來瞧個新鮮。”


    說罷一擺袖子直接走了。


    當天,慕長歡寫了一封奏則,直接參了刑部尚書一本,這宮裏的人到了天牢便沒了,都是刑部尚書的問題,他就算是滿肚子委屈也要出來背鍋。


    可他這老狐狸哪裏肯一個人背鍋,所以一個人咬出了宮裏的李道河,慕長歡在哭訴自己被人刺殺的事情。


    天政帝聽聞李道河竟然敢在宮裏動手,背著自己隨意打殺宮女,還敢當街謀殺公主,當即暴怒,直接判了一個五馬分屍的酷刑。


    至於劉姑姑,她的下場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慕長歡親自為她求情,讓她也體會一遍那些宮人曾在慎刑司和天牢裏受過的懲罰。


    他們之下的近身之人全部仗責五十攆出宮去,李賢英在禦書房外跪了一整天,第二天陛下心軟了,讓他迴去自省,這一下便病倒了,想必是慕長歡帶他去看五馬分屍的時候,嚇到了。


    這一下宮裏,清淨不少。


    阿元和蕭平關在宮裏玩兒球,這兩個家夥破壞力都是一等一的,湊到一起,這花園的石板大概是三天就要換新的,慕長歡被他們這種拆家的速度逼得發了狠,跪在天政帝麵前自請出宮去。


    理由很簡單,公主府有馬場,蹴鞠場,還有個操場足夠這兩個小祖宗禍害。


    “公主,以往也不曾因為這石板的事兒如此生氣,今日這是怎麽了?”


    秋韞推了推旁邊春懷的手臂,有些擔憂地問了句。


    隻是看到慕長歡一個冷眸掃過來,春懷這才說道:“公主不是為了這些石板生氣,她是因為李道河竟然在監牢裏咬斷了舌頭,那些個慎刑司的嬤嬤更是將他大半條命都給審問沒了,公主覺得生氣,這幾天沒有任何的好消息。”


    聽了春懷這個解釋,秋韞這才拍了拍小胸脯說道:“我還以為是因為公主聽說右相大人又招了白盈盈到府上,所以生氣了呢?”


    什麽?


    慕長歡忽然轉過頭來,眼神定定的看著秋韞,“你剛才說誰去了右相府上?”


    秋韞趕緊捂住嘴巴。


    她沒想到公主不知道,而剛才竟然還聽到了,求救似的想要拉一拉春懷的袖子,誰想到春懷早就跑沒影了。


    “白~~”


    “誰?”秋韞蚊子似的聲音,慕長歡根本沒聽清。


    她又問了一句,這次是繡兒幫著迴答說道:“迴公主的話,是白盈盈,就是繡紅樓那個頭牌,這件事情京都都傳遍了,都說右相大人鐵樹開花了,好多有女兒的大臣家都把自家女兒的畫像送到右相府上……”


    小姑娘還沒說完,就被春懷捂住了嘴。


    實在是春懷看得出慕長歡那眼神陰狠的快要滴出水來,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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