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穀隻不過是一個僻靜的農業小鎮,這裏很少會發生影響到國家的大事,可近日的是非曲直卻愈發多了起來,尤其是夢魘之月入侵與某隻幻形靈臥底。


    對於柔柔來說,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簡直就像朦朧的夢境一般,稍稍伸蹄便能戳破這段夢境的泡影,她也就能迴歸到從前的平靜生活。


    說實話,柔柔對幻形靈還是抱有某些難以論述的情緒,總是會不自覺地保持若即若離的社交距離。


    教科書上的幻形靈都是邪惡的生物,可阿爾邦卻不像教科書上描述的那般邪惡且嗜血,反而會經常保持彬彬有禮的態度。


    幻形靈和臥底,這兩個詞語疊加在一起通常會讓小馬們驚慌失措,柔柔也曾在深夜裏思考過一種可能性,阿爾邦所說的話會不會是憑空捏造的?


    也許阿爾邦隻是覺得殺馬滅口太麻煩,所以就編造出一些看似真誠的話語欺騙她,這樣就能讓她真心實意地保守秘密。


    這個問題困擾了柔柔好幾天,她經常會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走到古城堡對麵的吊橋上,隨後又滿臉驚慌失措地逃走,好在幻形靈臥底並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


    今天的情況與從前似乎一致,被疑惑困擾的柔柔仍然進入了森林深處,她希望用這種放空大腦的散步方式解決困惑,終點仍是古城堡對麵的吊橋。


    也許在某個時間點,柔柔能夠看見剛剛下班的阿爾邦,順便觀察一下這個幻形靈臥底的私下生活,這隻是確保他沒有野心罷了。


    但事情有時候會往奇怪的方向發展,柔柔竟然在橫貫森林的河流旁看見了阿爾邦,即使隔著很長的距離,她還是能夠感覺到幻形靈臥底的悲觀情緒。


    就像是成年飛鳥照顧雛鳥一般,柔柔本能地想要跑上去安慰阿爾邦,可下一秒又頓在原地,她準備先觀察一番幻形靈臥底的情況。


    蜿蜒的河流旁,阿爾邦正盯著曲曲流動的河水發呆,水麵上的倒影看上去很是波瀾模糊,就像他心中那搖擺不定的想法一樣。


    阿爾邦伸出蹄子捶打了一下水麵,冰涼的觸感帶走了夏季的熱浪,濺起來的水花讓他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站起身往河道裏跳去。


    “啊!阿爾邦先生,不要想不開呀!”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阿爾邦隻是想利用河水平複心情,況且這條河流並不深,水麵的高度隻能堪堪達到他的胸脯,完全用不著其他小馬來救援。


    柔柔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展開翅膀就朝阿爾邦的身份衝了過來,速度之快甚至讓他都沒有反應過來,隻是呆滯地看著弱氣小姑娘撲過來,隨後一起沉入了水底。


    為了防止柔柔被河水嗆到,阿爾邦隻能使出渾身解數將這個小姑娘向上托去,由於還沒來得及反應,所以他連氧氣都沒有憋足。


    而柔柔則是緊貼在阿爾邦懷裏,伸出蹄子攬住他的後背,慌張之下甚至還在水底扇動翅膀,試圖將這個幻形靈臥底帶出水底。


    兩方的做法都沒有什麽問題,可問題就在於阿爾邦和柔柔都在使出渾身力氣救助對方,這也導致兩方一時間竟有些僵持不下。


    看著傻乎乎卻又倔強的柔柔,這個傻姑娘一直在水底扇動翅膀,已經開始嗆水的阿爾邦放棄了抵抗,直到反應過來的柔柔將他重新拖迴陸地。


    “阿爾邦先生,你還好嗎?”


    伸蹄擋住準備進行急救活動的柔柔,阿爾邦吐出苦水,吐槽道:“柔柔小姐,其實我剛才沒有想不開呢。”


    柔柔完全不相信這句話,有些激動地抖動著翅膀:“那阿爾邦先生為什麽要跳河,分明就是想不開!”


    阿爾邦無奈地笑了笑,在柔柔警惕的眼神下往河道深處走去,走到河道最中間時轉身瞪起死魚眼看向柔柔。


    “吼?這還能是想不開嘛,永恆自由森林這麽多樹,那我還不如找棵歪脖子樹吊死呢。”


    弱氣小姑娘突然眼神閃躲起來,因為她能夠清晰地看見,河水隻能勉強淹到阿爾邦胸脯的位置,就算是想不開也無法自我了結。


    經過這麽一鬧,原本有些消沉的情緒也開始逐漸平複,阿爾邦上岸甩了甩身上的水漬,好奇地問道:“柔柔小姐,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柔柔有些慌張地左轉右轉,最後強行鎮定下來,凝視阿爾邦的眼睛說道:“那麽阿爾邦先生,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說實話,阿爾邦一時間還真的感覺到有些害怕,這個弱氣小姑娘也隻不過是瞪了他一眼,沒必要生出恐懼之情吧?


    “嗯……這個問題有待考證,總之先去我家擦擦幹吧,現在柔柔小姐肯定不太舒服。”


    阿爾邦努力移開視線,可柔柔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跟了過來,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不說話,就像一隻猛獸緊盯獵物。


    “好吧好吧我投降,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難,所以就跑到這裏思考,安靜的位置很容易想出好辦法。”


    然而並沒有,阿爾邦已經在這裏待了整整一個下午,別說想出一個好辦法,唯一的成果就是數清了河床下的碎石塊。


    柔柔的眼神變得異常緊張,湊過來捧住阿爾邦的蹄子,看起來非常熟練:“阿爾邦先生,請問你遇到了什麽困難?”


    “抱歉,這涉及了兩國的機密問題,我不能告訴任何小馬。”


    阿爾邦哀歎一聲,幹脆直接坐在地上,完全不顧濕漉漉的鬃毛和地上的灰塵,看起來像極了一隻失魂落魄的小狗。


    不知為何,柔柔心中湧起了陣陣憐惜,她並沒有選擇繼續詢問,而是輕聲提醒道:“阿爾邦先生,還記得你的承諾嗎?”


    阿爾邦一愣,皺眉思索一會兒後終於迴想起來,隨後解除了自己的偽裝,將真實的模樣展示在柔柔眼前。


    “其實沒什麽兩樣,柔柔小姐也不必糾結這個問題吧?”


    “不一樣的,我想和真實的阿爾邦先生說話,而不是偽裝起來的阿爾邦先生。”


    這是一個心理學的經典戰術,如果阿爾邦一直持續他的偽裝,那麽他極有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偽裝而習慣性地欺騙小馬。


    可要是阿爾邦解除了偽裝,那麽這個幻形靈臥底在心理暗示之下,對柔柔撒謊的幾率也會大大減少。


    果不其然,解除偽裝的阿爾邦看起來鬆了一口氣,雖然這段時間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問題,可他內心深處還是有些壓力的。


    飛馬是飛馬,幻形靈是幻形靈,阿爾邦就像是一隻被突然割裂的生物,明明早些時候還是兢兢業業的親隨和可靠至極的朋友,可晚些時候就會變成詭計多端的臥底,這種割裂感讓他倍感不安。


    蘋果嘉兒是個好女孩,是小馬利亞裏最誠實的小馬,也是除了母親外最關心阿爾邦的異性,可她關心的始終是飛馬親隨,而不是幻形靈臥底。


    其他幾個小姑娘也一樣,展示在她們麵前的是馬前顯赫的公主親隨,是幽默且可靠的飛馬朋友,她們怎會知道阿爾邦其實是一隻幻形靈呢?


    隻有柔柔知曉,阿爾邦隻能在這個弱氣小姑娘身邊才能釋放最真實的自己,哪怕最真實的他是如此不堪。


    是啊,阿爾邦夢想成為大元帥,可他完全沒有為幻形靈帝國的國民們做些什麽,他隻是想通過功勳吸引女王陛下的注意力,這種無非就是小孩子的幼稚想法。


    當阿爾邦即將成為臥底時,充斥在他心中的是恐懼與不安,他完全沒想到如何效忠女王陛下,也完全沒考慮如何為帝國謀取利益。


    阿爾邦所想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是如何利用親隨職務為自己牟利,所作所為皆是懦夫之舉。


    當麵具破碎,剩下的也隻不過是一地零碎,阿爾邦發現自己竟然再也無法找迴初心了。


    阿爾邦已經習慣了小馬利亞的生活,可幻形靈帝國並非自由開放的小馬利亞,而小馬利亞也絕對容納不下一隻陰險狡詐的幻形靈。


    論起陰險,阿爾邦誣陷栽贓小馬利亞中樞官員簡直是蹄到擒來,就像之前與駒絕會長的辯論一樣。


    論起狡詐,當初阿爾邦在監獄裏就騙過了塞拉斯蒂婭與一眾陪審團,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欺騙了多少小馬。


    論起無德,兩國戰火即將被點燃時,親隨阿爾邦並沒有考慮到邊境地區的安危,而臥底阿爾邦則是完全沒有在意漫遊森林的底層民眾。


    毫不客氣的說,阿爾邦完全不是一個合格的親隨和臥底,竟同時愧對了塞拉斯蒂婭和女王陛下的信任。


    看著情緒越來越喪的阿爾邦,弄不清情況的柔柔有些慌亂,隻能用翅膀包裹住這個失落的幻形靈,好言相勸道:“阿爾邦先生,請想些開心的事情!要不然……我讓嘉兒過來安慰你?”


    “不要!還是讓我一隻蟲待會兒吧,說不定過段時間就好了。”


    柔柔自然不會放任阿爾邦失落,隻好伸蹄擁抱住他,盡量讓他感受到更多溫暖,希望用這種方法轉移幻形靈的注意力。


    能夠看得出來,阿爾邦肯定不願意讓蘋果嘉兒見到他這副模樣,應該是不想欺騙所以采取逃避的方法。


    “要不……我去找紫悅?”


    “不行,不要去找她,找了我也不見。”


    將幾個小姑娘的名字全部說了一遍,可阿爾邦卻全部否決,這些小姑娘完全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就算真來了又該怎麽傾訴呢?


    久違的,阿爾邦縮起身子吸了吸鼻,這隻幻形靈看上去還有些委屈,剛才摔進水底似乎讓他受了寒:“為什麽不能是你呢?柔柔小姐,請問我能占用你一些時間麽,聽我說說話就好。”


    濕漉漉的柔柔輕笑一聲,用臉頰蹭了蹭同樣濕漉漉的阿爾邦,努力安慰道:“沒問題,想占用多久都沒問題,我在聽呢。”


    這是柔柔用來安慰小動物的慣用方法,幻形靈也是動物,肯定也抵抗不了這種方式吧?


    “柔柔小姐,你討厭幻形靈嗎?”


    “我很害怕幻形靈。”


    “那你為什麽要抱著我?我可是幻形靈哦,喜歡吃小馬的幻形靈。”


    “因為我不害怕阿爾邦先生,阿爾邦先生是好幻形靈。”


    阿爾邦突然笑出聲,挑眉蹭了蹭柔柔的鬃毛:“真的嗎?好幻形靈可不會來小馬利亞當臥底,我是壞幻形靈呢。”


    柔柔滿臉認真,為了遷就阿爾邦的舉動,這個弱氣小姑娘甚至將鬃毛捋到靠近幻形靈的那一側,試圖讓他蹭得更舒服些。


    “如果是壞幻形靈的話,阿爾邦先生一定不會如此糾結,對吧?”


    阿爾邦突然沉默下來,而柔柔則是繼續抱著這隻幻形靈,臉頰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似乎還有些溫熱的感覺。


    “柔柔小姐,你願意聽我講講以前的事情麽,我說得是幻形靈時期的事情呐。”


    “當然,我一直在這裏。”


    於是,阿爾邦依然靠在柔柔脖頸旁,以一副旁觀者的姿態講述起曾經的故事:“我出生在威索驪波利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家庭……”


    弱氣小姑娘安靜地縮在原地,任由阿爾邦倚靠,她卻隻是微笑著傾聽,像是一動不動的稻草馬。


    幻形靈是壞幻形靈,阿爾邦是好阿爾邦,柔柔不再糾結於先前的問題,她現在所需要做的,隻不過是替一個男孩子找迴初心罷了。


    如果必要的話,柔柔會親自拾起地上的零碎,一塊一塊拚湊起一個完整的男孩,讓真實且自信的阿爾邦重現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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