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十年前媽媽剛生完雨妹的時候。


    多了個人,家裏事情自然也慢慢變多;這裏缺人那裏缺手,爸媽要上班,梨欣要上學,時間一天到晚都很緊巴。


    尤其在爸爸辭職迴家開修車檔那會兒,他忙著籌備檔口的事,媽也要繼續上班;做飯有時都得等梨欣放學迴來幫忙買菜,更別說照顧當時才兩三歲的小梨雨。


    於是梨欣就被要求迴了家幫忙做各種家務。不在學校上學,自己便順父母的意思去檔裏學手藝做幫工補貼家用,這一幹就是八年。


    稍微一想,雨妹能順利長大乃至順利上學可是有她一份大功勞。


    真要說的話,到了今天這個份上的梨欣對學堂也已經沒什麽興趣了。生活大概就是這樣吧,有些日子咬咬牙就能過去,人生也是如此。


    “說起來,福哥也是懂幫你做家務的;我家那位就老是去應酬應酬,留我幹家裏的雜活和帶阿龍。”婉茵感慨著換了個話題。


    “多得單接多得單做不好?阿遠都是去專心賺食。好似我們家,鋪頭事一齊做了,屋裏事自然都一齊做。”


    旺子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龍弟以後都似他爸有前途,生都生得餅印那樣,出來一樣賺大錢。”


    看她倆話題漸漸遠離自己了,一直忙著抬頭夾菜和低頭吃飯的梨欣暗自鬆了一口氣,敬緣也終於放下了一直端在麵前來遮住半張臉的碗。


    兩人心照不宣般互看一眼,再悻悻地互相一笑,最後把目光聚焦在了中間的梨雨頭上。


    “你吃得倒香,餓死鬼投胎似的。”梨欣小聲調侃。


    梨雨這麽久來總算抬了一次頭:“欣姐不喜歡吃肉嗎?早說啊,我幫你!”


    “你欣姐難道是不喜歡吃才不吃的嗎?”梨欣看著那些快空掉的菜碟,好氣更好笑地反問,“就像我平時出街不花錢那樣,難道是我不喜歡花錢?”


    “嘿嘿,別在意嘛。菜看著它吃更香,等會兒天黑了就不好了。”梨雨撒嬌般給自己開脫道,“現在也幾乎要點油燈了不是嗎,那就得再快點。”


    敬緣看看天空,確實是快全黑了,落到鬼門關後頭的太陽估計也快要沉入不可見的地平線:“要入夜了呢,大家應該也吃得差不多了。”


    “是吧,那兩愣小子居然也吃完先走了。”


    梨欣坐直腰看了看大人那桌,阿風和阿灑不知何時已經離場,隻剩幾個大男人舉著酒杯在那兒嘮嗑:“招唿也往這邊沒打,他們總不會趕著睡覺吧?我還沒困呢。”


    不知者無罪,敬緣隻是平靜地笑笑。


    “我吃完了,想先走。”這會兒,坐在她們對麵的梨定龍也站起了身。


    “好,你先迴家休息吧,你爸和我還有點事要留久一會兒。”婉茵應允道,“想看帶來的書就點油燈,但不準再跑出去了,知道嗎?”


    “知道了。”他一邊應著一邊緩緩走出了前院。


    “我也差不多要迴家了,”敬緣在起身拿旁邊的菜籃前又停了兩秒,“不過桌子要我幫忙收拾嗎?”


    “不用不用,你把給你奶奶的菜挑好就行了。”婉茵馬上笑了笑。


    在敬緣把那幾碟蔬菜挑著夾進菜籃的碗裏時,旺子轉向基本吃完的兩個女兒,吩咐道:“你兩個等陣自己返屋睡覺,我和你爸也遲些迴去。”


    然後她補充:“天黑就莫要亂跑或者去其他地方了,想找阿緣都等第二日。”


    梨欣眨眨眼,知道長輩們要幹嘛的她沒有再過問;而不知情的梨雨有些好奇,但既然媽媽說了讓她“自己乖乖迴去”,那什麽多餘的話都沒必要說了。


    看敬緣收拾好了東西,婉茵向女孩們提議道:“你們三要不結個伴?一起走也開心點。桌椅碗筷給我們收拾好就行,就當放鬆放鬆。”


    對於經常做家務的梨欣和敬緣來說,吃完放下碗筷就走確實算是一種放鬆。於是她倆拉上梨雨,稍作道謝後便一起離開了前院。


    同時,剛剛離桌的蘇三爺在這會兒恰好也出來了,便朝她們打趣道:“都食飽了?今晚食得開不開心?”


    梨欣點頭以應:“吃飽了,三爺那塊燒臘真是一絕,這幺妹吃了不少。”


    “哈哈哈!是緣妹返鍋做的,莫誇我。”蘇三爺一邊大笑著一邊拿出了背著的長煙杆。


    隨著火柴點起,他在昏暗光線下的模糊笑臉被搖曳的火苗照亮了些許,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也變得忽明忽暗。


    跟著他的康伯也和她們建議:“你們吃飽就趕快迴屋休息吧,今天風刮得厲害,天又陰,待會兒估計得下大雨。我都得趕緊迴去,這套正裝可不能弄濕了,哈哈。”


    “您又想提醒我們一遍以前在滬城闖蕩的事跡了吧。”敬緣調侃。


    “總之,早點返屋。雲這麽厚,雨話來就來。”蘇三爺悠閑地吸了一口煙杆,扭開頭吐出煙圈,轉身和康伯向村頭走去。


    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於夜色中,隻剩下三爺煙杆那點或遠或近的火星在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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