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已到,膘肥體壯的劊子手袒胸露乳,仰頭喝下一口烈酒,張嘴吐在長刀上,迷蒙蒙的水霧落在陳明的脖頸上,似是在告訴他一切都不是幻覺。


    隨著劉知州的一聲令下,滿臉殺氣的劊子手高高舉起了寒光閃閃的大刀,他大喝一聲,氣勢奔騰澎湃,眼看鋒利的刀刃就要斬落,現場的氣氛也隨之緊張到了極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陣急促的甲士奔襲之聲傳入眾人耳中,緊接著還伴隨著一聲響亮而堅定的高喊:“刀下留人!”


    劊子手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心中猛地一驚,趕忙止住了那即將落下的刀勢,手中的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後停在了半空之中。


    然而,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又聽到劉知州同樣大喊:“不要管他,快斬了兇犯!”


    這一聲怒吼如同驚雷般在法場上炸響,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禁心頭一顫。


    行刑者自然是以劉知州的命令為首要準則,當下毫不猶豫地再次舉起了那把沾滿血腥的大刀,那股決絕的氣勢再度彌漫開來。


    可惜,此時再想落下已經為時已晚。


    隻見突然出現的神秘人飛身上台,他矛鋒輕輕一揚便挑開大刀。


    劉知州見原本注定的一幕被硬生生地阻止,簡直比吃了一斤大頭蛆還讓他惡心,他惡狠狠地盯著來人,憤怒地道:“你是何人?竟敢擾亂法場!”。


    那人豎起手中的長矛,目光堅定地看著劉知州,聲音宏亮而有力:“我乃豫州營百戶李微,奉豫州營守將葉郴之命,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在向整個法場宣告著自己的使命和決心。


    李微話語傳出的同時,自己帶來的一百二十位甲士步伐整齊劃一,已經行至台前。


    在移動至此的過程中,圍觀的人群自發給其讓出一條寬道來。


    怎麽又跟豫州營牽扯上了,劉子輝看著對方,不甘心地道:“豫州守將的職責是為我大虞保境安民,何時他的手伸得這樣長了?還有,難道我大虞士卒的兵刃隻知道對內揮舞嗎?”


    這話已是觸到了李微的“逆鱗”,他拔矛便挑了劉大人的烏紗帽。


    怪不得陳明會傳信言劉知州勾結元人,其言行舉止當真可疑,憑他也配評價豫州軍!


    我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他在幹什麽?陷害忠良,還是魚肉鄉裏?


    矛懸在其頸上,劉知州才不敢多言。


    此刻,他麵上強裝鎮定,可肚裏已經翻江倒海了。


    恐怕這次他劉子輝的路是要走到頭了,沒想到陳明還有葉郴這樣的後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當陳明聽到李微的聲音時,他睜開雙眼,鬆了一口氣,自己等候的人終於來了。


    當初他寫了兩封信,一封著人送到京城交給許觀,讓他去稟明太子劉知州的罪行,為了引起上邊的重視,他謊稱審問劉英時,對方透露其多次看到其父劉子輝與蒙古人暗中接觸,不知道在謀劃些什麽。


    另一封則被其讓田二親自送往豫州營,隻是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麽事,怎麽這麽晚才到。


    今日之兇險,不亞於當年在神農山的斷崖上,生死間不容發。


    陳明掙紮著從斷頭台上下來,他現在的狀態著實不好,昨晚的大刑伺候,讓他生生掉了一層皮,今天上午又被架在囚車上累了一路,如今隻能坐在地上,背靠著後邊的台子,苦苦支撐。


    李微控製住局麵以後,陳明才提起最後一絲力氣,眯著眼睛道:“百戶,請救我夫人。”說完,他再也支撐不住,歪頭暈了過去。


    陳明自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小屋裏,不知自己身在在何處。


    雖然還是感覺渾身酸疼,可比之先前終歸是好了很多。


    也不知道外麵究竟是什麽情況,他心係愛人,自是不肯在床上高臥。


    於是他扶著床綁坐起,伸腿下床,光著腳踉踉蹌蹌地便往外走。


    他推開門出去,發現外麵的陽光射得他睜不開眼來,隻能用手放在額前稍微遮一遮。


    小院裏一個人也沒有,他繼續往前走,想走出大門,找個人問問具體情況。


    隻是剛走到大門口,就被人用兵刃在外麵攔了下來,原來一左一右都站了兩個甲士。


    陳明剛欲向那兩人打招唿,不料卻被對方搶先一步說道:“百戶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這處庭院,大人還是迴房歇著吧!”


    話音落下,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氣息。


    陳明聽聞此言後,心中雖有些無奈,但仍倔強地迴應道:“李百戶不讓人接近,但沒說不讓我出去吧,兩位兄弟,陳某心憂家人,五內俱焚,實在是待不住了,還望行個方便。”說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擔憂與不安。


    然而,那兩名兵士卻是奉了上級之命行事,無論陳明如何苦苦哀求、言辭懇切,他們始終堅守崗位,堅決不肯放他出去。


    陳明嚐試硬闖了幾次,卻終究無法突破那道防線,無奈之下,他也不願就這樣灰溜溜地迴到屋裏,索性就在那門檻上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李微的到來。


    可是,他左等右等,李微始終沒有出現,倒是率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田二遠遠地就瞧見陳明正孤零零地坐在門檻上,他心中一緊,腳下便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過來,臉上滿是驚喜之色,激動地說道:“大人,您終於醒啦!可把我給擔心壞了!”


    陳明見狀,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趁機問道:“怎麽樣了?”


    田二微微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鄭重地迴答道:“李微大人已經控製住了局勢,大人請放心。”


    陳明搖搖頭,一臉焦急地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夫人!”


    “哦哦哦,大人請放心,夫人之前被關在內堂的屋裏,現在已經被放出來了。”田二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道。


    陳明滿臉疑惑地問道:“那眼下夫人她究竟人在何處呀?”。


    田二微微一怔,頓了頓後才接著道:“嗯……這個嘛,小的也不太清楚,我乃是昨日在那衙門裏頭偶然瞧見她的。”


    陳明聞言心中更加不解,追問道:“昨日?為何會是昨日?”。


    田二則趕忙解釋道:“大人,您可是足足睡了一整天一夜啊!”


    陳明恍然大悟,原來已過了這麽久,躺在床上餓過了勁兒,怪不得這麽虛弱。


    等他反應過來之後,連忙對田二叮囑道:“你去看看,如果李百戶不忙的話,讓他過來一趟,如果實在走不開,就問問夫人的下落。”


    田二鄭重地點點頭,應聲道:“是,大人,我這就去辦。”說罷,他便將手中的食盒遞給陳明,然後急匆匆地轉身離去。


    田二走後,陳明打開盒子一看,裏麵有一疊牛肉和一盤點心,便繼續坐在門檻上用手捏著吃。


    沒過多久,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隻見李微身姿矯健地帶著田二一同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陳明遠遠看到就慌忙站起身來,身體微微顫抖著彎腰行禮,恭敬地說道:“三四年未曾謀麵,百戶風采依舊,此次承蒙您的搭救,陳明感激不盡。”


    李微快步上前,穩穩地扶住他,眼中滿是關切之色,輕聲道道:“陳大人切莫如此客氣,臨行前,將軍曾多次叮囑,我們豫州營出來的人,可不能任憑他人欺負。”


    沒真正上過那殘酷的戰場,永遠也無法深刻體會到這種純粹而深厚的袍澤之情,在那軍營之中,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彎彎繞繞的瑣事,有的隻是彼此間生死相依的信任。


    陳明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眼眶微微泛紅,堅定地說道:“在別人麵前,我是陳大人,但在百戶麵前,我始終隻是一個士卒,願誓死追隨百戶,追隨將軍。壯士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說得好!我們遲早要在元人手中把我們漢人的河山奪迴來。”李微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高聲讚譽道。


    重新迴到正題,陳明急切地問道:“百戶,不知道我的夫人她如今怎樣了?我一直牽掛著她的安危。”


    李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放心吧,她現在被我妥善安置在了雲府裏,絕對安全。隻是你現在身份較為特殊,仍是嫌犯,你們貿然相見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望你能夠理解。等局勢穩定些,我一定讓你們團聚。”


    陳明再次謝過李微,滿臉感激地說道:“我明白,自不會讓百戶難做,知道她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稍作停頓後,陳明又緩緩開口道:“還有一件事,要拜托大人。”。


    “何事啊?但說無妨!力所能及之事,我一定辦到。”李微爽朗一笑,毫不猶豫地應道。


    陳明神色略顯凝重地說道:“為了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陳某的嶽父、舅兄和小兒子,他們前日便踏上了逃難之路,還望百戶派人幫忙尋找一二。”


    說完,他為李微描述了三人的長相,以及逃離大致的方向。


    李微微微皺起眉頭,沉思片刻後說道:“我馬上就派人去尋找他們,不過他們兩天前便已經啟程,若是他們一心隻想盡快逃離此地,恐怕現在已經行至三百裏開外。在這麽大的範圍內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你別抱太大期望。”


    陳明點頭稱是,理是這麽個理,可若不做點什麽,又如何對得起受自己連累的家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謹小慎微,苟到終結亂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讀聞秋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讀聞秋聲並收藏從謹小慎微,苟到終結亂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