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本以為自己已經沒命了,沒想到那崖下竟有一個水潭。


    她正欲喚陳明趟水至岸邊,卻見他躺在水中一動不動。


    雲錦趕忙將其拉出水麵,雙手把著他的臂膀用力將他拖至岸邊。


    還好這個秋季幹旱少雨,潭中水深不過四尺,否則他們依舊小命難保,畢竟她可不習水性。


    看著陳明昏迷的那張臉,雲錦在心中感歎,他的本事可真大,旋即她又想到了楊文遠那被嚇得倉皇逃竄的樣子,心裏一陣唏噓。


    陳明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雲錦的腿上,右臂上的傷口已經被一塊白布包著。


    陳明剛想伸左手去摸,卻發覺左肩傳來劇痛,他低頭一看,有一根筷子般粗細的樹枝深深地刺入了左肩。


    看到陳明悠悠轉醒,雲錦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但還是輕聲告誡他:“別亂動,你受的傷很嚴重。”


    陳明臉色蒼白如紙,聲音也十分虛弱:“我的右臂是你包紮的吧,裏麵是什麽東西啊,怎麽感覺陣陣清涼?”。


    雲錦溫柔地迴答:“那是小薊,是一種草藥,我用石頭砸碎了,給你敷在傷口上,可以止血。”。


    陳明對此仿佛頗感興趣:“這小薊還有嗎?”。


    雲錦低下頭看著陳明,眼神堅定:“有的,山裏還有很多,隻要你需要,我隨時去給你采摘。”


    陳明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但還是努力支撐著不讓自己再次昏睡過去:“那就好……不過你接下來得去找點幹柴和幹草,然後把火生起來,我的腰間有一把短刀,你用石頭磨一下就能擦出火星點燃幹草,不然到了晚上,這山澗裏又冷又濕,咱們可撐不住。”。


    說完,沒等到雲錦的迴應陳明就再次昏了過去。


    這次他整整昏睡了一個下午加一整夜,直到拂曉,陳明才在一片溫暖中醒來,附近有著一個半燃的火堆。


    雲錦則正躺在自己的右側,在大喜的日子裏遇到這麽一檔子事,她的心裏恐怕也不好受。陳明精神稍濟,不再睡去。


    右臂的傷口已經重新包紮過,隻是左肩……被困在這深山老林,沒有大夫在,自己隻怕兇多吉少。


    雲錦也沒有睡多久,很快便蘇醒過來。剛剛醒轉的她看了看火堆,立馬就起身去添柴,看她熟練的樣子,隻怕夜裏已反複過幾次,她是怕火熄了。


    陳明對此隻是默默看著,也不出聲。任務完成以後,雲錦邁著輕盈的步伐朝陳明走去,並在他麵前緩緩蹲下。


    她凝視著陳明那微微睜開的雙眼,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情,輕聲說道:“你終於醒來啦!”。


    陳明看著她蒙矓的雙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嗯,辛苦你了。你睡吧,我照看著火堆。”。


    雲錦看著他現在的模樣,心中實在不忍,當下好奇更多,便開口問道:“這半年你去哪了,如何練就了一身本事?”。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實在不能把現在的陳明和七個月前被人打得倒地的身影聯係到一起。


    陳明看她已沒了睡意,就把這半年來的經曆緩緩說給她聽。


    雲錦沒有想到,是因為自己,陳明才被抓去投軍,可他依然願意在關鍵時刻伸出援手。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陳明開口道:“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我們相識一場,我不忍看你落於賊手。”。


    聽完此話,雲錦愈加感動,隻是心中還有疑惑:“那在崖頂,你為何沒有答應賊匪?”。


    對此,陳明隻是平淡地道:“我不想你為難。”。


    說完此話,二人不再言語,山穀裏隻剩蟲鳴鳥叫。此時,天光盡展,朝霞漫天。


    最終,是雲錦肚子咕咕叫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她忙碌多時,卻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陳明看向前方的水潭,說道:“那潭中有魚,隻是用手去摸是摸不到的。你去找些尺長的樹枝,像紮籬笆一樣在水邊紮好圍成一圈,隻在中間留一個小門。裏邊放些樹葉和青草,還有你幫我脫去上衣,將衣服用刀割開,把帶血的布條也放進去。”。


    他似乎什麽都懂,仿佛這天下沒有難得倒他的事。


    初見時,他境遇艱難,再見時,已驚為天人。


    雲錦依言為他脫去衣服時似乎牽動了傷口,他微微蹙起的眉頭惹人憐惜。


    布好了陷阱,雲錦沒有繼續等待,囑咐陳明好好休息,自己就找藥去了。


    一連幾個時辰,她都沒迴來,可見這山上雖然有小薊,卻也沒有多到隨處可見的程度。


    直到日至正中,雲錦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山穀,她在遠處看到陳明,便握著一把小薊向他招手,陳明的嘴角含笑,被她的天真爛漫打動。


    雲錦放下藥草,陳明讓她去檢查魚獲,血腥味最能吸引魚類,自然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已經熄滅的火又升騰了起來,不過這次不是為了取暖。


    很快,烤魚的香味就溢了·出來。陳明身體欠佳,胃口也不好,隻吃了少許,就躺著看雲錦進食。


    她真是餓了,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也不再關注味道如何,很快便吃完一條,又伸手去拿下一條。


    平心而論,她雖然著急,卻吃相極美。午後的陽光照射在半邊山壁,桂樹的影子錯落有致,微風吹過,樹影晃動,這景象十分可愛。


    ……


    “準備好了嗎?”,陳明開口詢問,雲錦點頭。


    得到迴應的陳明果敢剛毅,抬起右手便抓住刺入左肩的樹枝猛然拔了出來。


    血頓時像井噴一樣湧出,早有準備的雲錦根本沒料到這種情況,手中握住搗碎的藥草擠出來的汁液根本無濟於事,她趕緊將所有的藥草全部壓上傷口,然後為陳明包紮。


    纏了一層的白布瞬間就染紅了,雲錦加快動作,連著纏了許多層才停止。


    血漸漸止住了,雲錦卻哭出聲來,淚流不止,這眼淚中有害怕、委屈、痛苦和喜悅。


    陳明躺在地上卻並不勸她,等她發泄完以後,才伸手為她拭去了臉上最後一滴淚光。


    不久,陳明便又陷入了昏睡之中。實際上,接下來才是最危急的時候。


    陳明身在野外,很容易傷口感染,又沒有其它藥物醫治,很可能危及生命。


    好在多虧雲錦的貼心照料,一直為他擦拭身體,讓他度過了這段危險期。


    五日後,陳明的身體已稍好,雲錦扶起陳明,兩人挪到了附近的山洞裏。


    這個山洞中極為幹燥,裏邊還鋪著一些幹草,似是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沒了死亡的威脅,二人心情也放鬆起來,陳明見識廣博,詼諧幽默,說起過往,常引得雲錦狂笑。


    如此,又過了二十日,陳明的傷勢幾乎已經複原,新肉早就長了出來,兩處傷口都已結痂,兩人才打算出山。


    姑娘家體弱,這段時間雖有魚肉吃,可終歸不如平日裏的吃食,而且還沒吃到鹽,山路難行,雲錦沒走幾步就到了陳明的背上。


    出了這神農山,陳明感慨良多,他向後揮手,以告別過去,向前招手,以迎接未來。


    天黑時,他們才進到懷州下轄的縣城裏,兩人換了身衣服,好好吃上一頓飯菜,才尋了客棧住下,躺在床上的感覺真舒服啊!


    一覺睡到天明,雲錦起床還在梳洗的時候,陳明就已經敲門送上了早飯。


    吃完飯的二人去城東尋到馬商要買上一匹馬代步,總不能再走迴許州城。


    “二十兩?”


    陳明聽到馬商的報價,頓時驚掉了下巴。


    他在陣前掙命才發了九兩銀子,先前買了長弓短刀等物費去一兩,這兩日又花費了些許,現下還有七兩多。


    可最便宜的馬都要20兩,這讓陳明如何能不驚訝,倒是雲錦常年經商,知道馬匹本就不便宜。


    最後,是雲錦拔下了頭上的發簪才在當鋪換了一十三兩。


    她頭上戴的兩件首飾都價值不菲,畢竟原先是新嫁娘的頭飾,按理說這枚簪子最少能當一十五兩。


    哪知道當鋪老板是個“人精”,看著兩人的模樣,就覺得這雲錦肯定是跟陳明私奔出去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兩人漂泊多地以後沒了銀錢才出來典當首飾,他最多隻肯出十兩。


    雲錦知道買馬尚缺十三兩,對方不願意出,那自己便走,最終一番博弈之下才湊齊了買馬的錢。


    臨走之時,陳明還被老板的眼神深深地鄙夷了一番——那小子其貌不揚,不知道是怎麽博得那姑娘芳心的。


    再見馬商,雲錦便遞了銀錢,選中一匹白馬。二人共乘一騎,向許州城方向而去。馬背上,雲錦詢問陳明今後的打算。


    陳明坦言,對嵩陽書院慕名已久,想去登封讀書。


    知道將要分離的雲錦心中不舍,路上一直讓陳明走慢些,隻說是兩人體重,馬兒受不了,且每走二十裏還要歇上一歇。


    如此,兩百多裏的路程整整走了三天才看到許州城的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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