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漉手指發涼,整個人好像定在原地。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辯解的話單薄又無力,喉嚨好像吞下了一把沙子,幹燥得隱隱發疼。


    抱住謝明晏的力道稍鬆,他沒費太多力氣,便從她的阻攔中掙脫出來。


    謝明晏拉起林漉的手,輕輕攥了攥。


    “你在這裏,等保安和警察過來。注意安全。”他沉聲叮囑,而後,徑直走向印泥工作坊。


    他的外套被風吹起,衣角劃過林漉的臉頰,好像刀割一樣。


    謝明晏消失在門後的瞬間,院子裏傳來幾聲短促的吆喝,緊接著是清脆的碎裂聲。


    林漉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不管那群入侵者想幹什麽,打砸展品也好,搶劫錢財也罷——多一個人,總能讓對方多一分忌憚。


    將他置於不顧,她做不到。


    工作坊內,謝明晏正與入侵者們對峙。


    原本立在牆邊的櫃子倒在地上,瓷盒碎片七零八落。青灰色的石磚,被印泥染成一片片鮮豔的紅,抬眼望去觸目驚心。


    兩個兇神惡煞的壯漢,手裏拎著棒球棍,向謝明晏緩緩逼近。


    他們手中有武器,人數上又占據上風,謝明晏並未魯莽行動,而是與眾人周旋:“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裏沒有你們要的東西。”


    其中一個帶著頭巾,看起來是這群闖入者的頭目。他仔細審視了謝明晏一番,而後從兜裏拔出一把小刀,瞬間抵上謝明晏的喉嚨。


    “我見過你,你姓謝,是景區管事的。上次就是你替那老東西出頭!”


    旁邊的手下遲疑道:“老大,他說東西不在這裏……”


    頭目斥聲:“別聽他胡扯!給我接著翻!那老家夥不是想砸了咱們的飯碗嗎?既然如此,就別怪咱們動手了!”


    剩餘幾個壯漢聞言,粗魯地在工作坊裏翻找起來。


    林漉看著謝明晏的喉嚨滲出絲絲血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強作鎮定,高喝一聲:“都別動!警察已經進景區了,馬上就過來!”


    她聲音響起的同時,謝明晏的身形微微一僵,很快又恢複如常。


    林漉死死盯著頭目,眼睛一眨不眨:“非法侵入住宅、故意毀壞他人財物……這兩項罪加起來,已經夠判幾年。你還想加一條故意傷害罪嗎?”


    頭目哼笑一聲:“妹妹,別唬人了,警察過來至少二十分鍾!況且真判刑又怎麽樣,我活不好,也得拉著你們給我墊背!”


    正說著話,小弟捧著一個漆木盒子,來到壯漢麵前:“老大,姓謝的從進門就一直盯著這個盒子,您找的展品,估計就在這裏!”


    頭目揚起下巴:“打開看看。”


    盒子打開的瞬間,頭目稍微分神,刀刃離遠幾分。


    機會稍縱即逝,謝明晏沒有絲毫猶豫。


    他以掌作刃,重擊頭目手腕。


    頭目吃痛,五指一鬆,小刀“鐺啷”一聲掉落在地。


    沒等頭目反應過來,謝明晏迅速掀翻漆木盒子。盒子裏裝的根本不是展品,而是滿滿當當的珊瑚粉末。


    粉末飄灑而出,撲了頭目一臉。頭目嗆得咳嗽不停,連抹了好幾把眼睛。


    謝明晏無意和他們纏鬥,徑直衝向桌子正中間的紙箱。


    紙箱外麵印著“維修工具”的字樣,頂部敞開,露出最上層的泡沫板。


    怎麽看,都和印泥毫無關係。


    正因如此,才在眾人的眼皮底下躲過一劫。


    謝明晏護住紙箱,卻也因此將自身置於無處可避的險地。


    “好啊,居然敢戲弄老子!”頭目抹掉臉上的珊瑚粉,從地上撿了根棒球棍。


    三步並作兩步,朝謝明晏衝了過去。


    棒球棍高高舉起,又重重揮下。


    力道之大,帶起一陣勁風。


    起初瞄準了謝明晏的脊梁,落到一半,到底不敢傷人,轉而砸向紙箱。


    謝明晏的反應更快一步,在球棍即將接觸紙箱的刹那,反身護了上去。


    “謝明晏!”林漉咬牙喊道。


    一聲悶響,迴蕩在工作坊的小房間裏。


    謝明晏後背挨了一下,垂著頭,一時沒有動彈。


    頭目緊張地丟掉球棍,“這……我可沒打你,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砸壞東西事小,打傷人事大。他慌張地退出房間,也不執著於展品了,匆匆向周圍人揮了揮手:“快撤!”


    幾人爬上院牆,與此同時,警笛聲從四麵八方響起,近在咫尺,震耳欲聾——


    “不許動!警察!”


    在景區保安和警察的通力配合下,私闖民宅的一群人都被帶走。


    林漉無暇顧及其他,直奔謝明晏而去。周圍人來人往,而他好像沒有察覺一樣,依舊保持著護住箱子的姿勢。


    “謝明晏?”她在他身邊蹲下,輕聲唿喚:“你還好嗎?”


    他出了好多汗,額角的碎發都被冷汗浸濕,緊巴巴地貼在皮膚上。


    他原本閉著眼睛,眉心皺出幾道深深的溝壑。聽見林漉喊他,才微微睜開眼。


    林漉五味雜陳。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麵前的場景。


    好像一頭狼,平時威風凜凜,此時卻受了重傷,奄奄一息地伏在牆角。


    她的手懸半空,遲疑許久,最終還是不敢碰他。於是她將手指緊握成拳,以此藏匿自己不停顫抖的指尖。


    冷靜,一定要保持冷靜。


    林漉再三告誡自己。


    謝明晏勉力支撐起重心,整個人倚靠著牆:“打開箱子,看看展品情況。”


    她點點頭,拆開了足足三層泡沫板,才見到展品的真麵目。


    三隻印泥完好無損地臥在凹槽裏,表麵甚至沒有一點擦碰過的痕跡。


    謝明晏瞥了一眼,緊繃的肩膀終於卸去力量。


    荊叔聞訊趕來,見到院子裏的一片狼藉,再看箱子裏的三隻印泥和謝明晏,即使未知事情全貌,也猜到了七八分。


    年過半百的人,就這麽紅了眼眶。


    膝蓋一彎,直接跪在了謝明晏的麵前。


    林漉一驚:“荊叔,您這是做什麽?”


    周圍來了不少街坊鄰裏,見狀趕緊去拉。荊叔躲開了所有人的攙扶,隻看著謝明晏。


    “這三隻印泥是我師父的遺作,按照清朝皇家貢品的規格製成,用料極為考究,是傳世的孤品。阿晏,今天要不是你……”


    “荊叔言重了,展品沒事就好。”謝明晏唇角微彎。


    平和的笑意未能掩蓋泛白的唇色,林漉站起身,向他伸出了手。


    “不是還難受嗎,少說點話。”


    “還能不能走?我送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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