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建築飛快地向後退去,林漉撐著下巴,默默發呆。


    明晏的那句“我和你結婚”還在腦海中不斷迴響,林漉抓了抓頭發,好像這樣就能把亂糟糟的思緒梳理清楚。


    她是怎麽迴答他的來著?


    ——“謝先生,現在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吧?”


    謝明晏默了默:“你說得對,我們先去醫院。”


    而後,她便坐上了謝明晏的車。


    抵達醫院,謝明晏出聲提醒。


    林漉收迴思緒,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卡片證件,跟著他下了車。


    門診已經關閉,林漉隻好來到急診。


    掛號的時候,護士看著她的身份證,皺起眉頭:“咦,係統檔案裏的名字為什麽是‘王’字旁的‘璐’,和您證件上不一樣呀……”


    謝明晏原本在看急診部的地形圖,聞聲也看過去。


    這樣的問題林漉之前也遇到過,趕忙解釋道:“哦,我改過名,檔案是我之前的名字。”


    “這樣呀,那我給您更新了哈。”護士嫻熟地在鍵盤上敲擊幾下,很快打出一張單子:“您拿著掛號單,去診室門口等。”


    兩人穿過走廊,正巧有一個喝酒喝到胃出血的病人送來搶救。輪床“唿唿”作響,後麵還跟著一個中年光頭男人。


    謝明晏眼疾手快,抬起胳膊在林漉身旁一護。光頭的背包砸在他的胳膊上,卻沒傷到林漉分毫。


    林漉:……


    她明明說過,不會再打攪他了。他又為什麽重提舊事,還這樣照顧她?


    但是上次,他也是這樣替荊叔擋了傷害。


    或許她對他而言並沒什麽不同,他之所以對她上心,隻是在履行自己身為景區負責人,以及民宿老板的責任?


    謝明晏見她沒有反應,低聲詢問一句:“怎麽了?”


    林漉搖搖頭:“沒什麽。”


    正好診室叫到了她的名字,她抿了下唇:“我先進去了。”


    她吸入的煙霧不多,現在情況比較穩定。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醫生建議她進行進一步檢查。


    林漉看著就診單上密密麻麻的檢查項目,有些猶豫:“要不算了吧,我已經不難受了。”


    “還是檢查一下,心裏踏實。”謝明晏說。


    林漉想想,也有道理。


    等候排隊的時候,謝明晏狀似無意地問起:“對了,你為什麽改名?”


    他指的應該是掛號時候的事。


    這不是什麽秘密,林漉也沒藏著掖著:“你不覺得,‘璐’這個字太金貴麽?”


    謝明晏挑眉:“‘璐’不是美玉的意思?”


    “是啊,一塊美玉,應當被人寵著愛著,捧在手裏。風吹不得,雨打不得。”林漉半是自嘲道,“所以說,不適合我。”


    “那你現在名字的意思……”


    林漉別開臉,看向雪白色的熒光燈:“不知道謝先生聽沒聽過一句話?‘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明媚到無懈可擊的笑容:“這是我的人生信條。”


    謝明晏攥緊了手,指甲嵌進皮肉,壓出幾道短短的印。


    而他表麵依舊維持著平和,語氣好像談論天氣一樣自然:“我見過很多人,對自己的名字不滿意,但真正改名的隻有你。”


    “你是什麽時候下定決心的?”


    林漉聳聳肩:“2014年吧,那年我上大一,想要擺脫過去的自己,開始新的生活。”


    2014年。


    謝明晏收到讚助款,也在那一年。


    時間、名字、郵件裏的內容,全都對上了。


    他幾乎可以斷言,林漉就是他尋找多年的人。


    領取檢查結果的地方在走廊另一端。


    候診室的長凳還有空位,她盤算了一下,對謝明晏說:“謝先生,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去拿檢查結果……”


    還沒說完,謝明晏便抽走了她手裏的掛號單。


    “林小姐,我們現在有兩個人,而你是看病的那個。”


    “有些事情,不必你親自做。”


    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裂開了一道縫隙。


    初中時起,便沒人陪同林漉去醫院了。凡事依靠自己,幾乎已經成了刻在林漉骨子裏的本能。


    她愣了愣,下意識拒絕:“這不好吧,太麻煩你了。”


    “林小姐,如果我怕麻煩,根本不會開車趕來。”


    謝明晏微牽唇角,露出見麵以來的第一個淺笑。


    “放心,交給我。”


    林漉被他溫和而又安撫人心的口吻晃了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直到謝明晏離開以後,林漉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不應該答應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對於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是同樣的道理。


    林漉不清楚謝明晏的關心到底出於何種動機,但不論怎樣,她都不該借著他的照料,放任自己的軟弱。


    她隻是尋找合作夥伴,又不是真的要談戀愛。


    更何況,謝明晏已經不在她的人選範圍。


    林漉不喜歡似是而非的關係,打算等他迴來,就和他說清楚。


    眼角餘光注意到,身邊的空位坐下一個人。她以為是其他排隊等待檢查的患者,沒有在意。


    直到一隻浮腫又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妹妹怎麽不高興啊,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啦?來,哥哥哄哄你。”


    她皺緊眉頭,用力抽出手,身體後靠。


    摩擦過的皮膚迅速泛紅,隱隱作痛。


    她看清了對方的臉——是那個陪同胃出血病人一起過來的光頭。


    候診室裏空位很多,可他偏偏坐在了林漉旁邊,笑得一臉猥瑣,足以見其居心不軌。


    光頭被她甩開,也不生氣,舔著臉湊過來:“現在的小狼狗啊,長得帥又怎麽樣,還不是中看不中用?不如你跟了哥哥,哥哥保證不虧待你。”


    林漉瞥了眼天花板上的攝像頭,冷笑一聲:“是嗎?看來你被不少小狼狗搞過?不然怎麽這麽有經驗?”


    光頭搭訕不成反被羞辱,臉色頓時一變。


    他猛地站起來,指著林漉的鼻子罵道:“我願意哄你,是抬舉你!你別給臉不要臉!”


    林漉今天剛經曆了滑坡、車禍和火災,這會兒情緒早已經麻木了。


    她絲毫沒被光頭嚇到,反而迎著他的目光站了起來:“你但凡照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麵值不值錢!”


    “你!”光頭氣得牙根癢癢。


    他今天和兄弟喝了酒,本身就有點飄。看見林漉分外漂亮,情緒又很低落,儼然受了欺負的破碎感女神,這才動了歹心。


    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栽跟頭。


    羞憤、惱火、害怕……情緒上頭,他咬著牙揚起手,眼看就要朝林漉的脖子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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