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賀青竼開車離開了觀崗山別墅。


    因為陸元怡昨天說過,她今天要帶魏有源去一個地方,這裏周邊都是起伏的山路,清晨的觀崗山臨海多風較為涼爽,所以魏有源特意穿了一件皮夾克,腳著一雙運動鞋,早早地來到門外的地坪上接打電話。


    大約過了有十多分鍾,陸元怡也走出了大門。


    今天,陸元怡全身上下煥然一新,穿一套運動服,盤發束腰,颯爽英姿,步伐也是輕盈健捷。她見魏有源正在打電話,就在一旁獨自做著熱身動作。


    “姨,早嗬。”魏有源掛斷電話,朝陸元怡問候道,“您的這身打扮,看上去起碼年輕有十歲。”


    “這話我怎麽聽著,反倒覺得自己已經上了歲數似的。”陸元怡嗔然一笑停下運動,深深地吐呐著氣息,“走吧,我們先慢跑一段路。”


    事實上,魏有源一直有晨跑的習慣,但眼下他陪著陸元怡就隻能一路地小跑。


    陸元怡邊跑邊問:“青竼什麽時候走的?”


    魏有源知道,陸元怡是注意到門前的小車不見了。


    “差不多在半個小時前吧。”


    他們一前一後沿著別墅後麵的山腰石徑,大約跑了有三四裏路,陸元怡停住了腳步,她的額頭上隱隱地滲出一絲汗跡,且不停地喘著氣。


    “好久沒有參與運動,體能明顯不支。”陸元怡看看周圍的景致問魏有源,“這地方你來過嗎?”


    “沒有。”魏有源畢竟年輕,身體壯實,所以一路過來輕鬆自如,“姨,您來過?”


    “我沒事來這兒做什麽?”陸元怡一臉的不屑地迴道,“是你媽讓我帶你過來的。”


    “我媽?”


    “要不然,我怎麽會知道有這麽一個去處?”陸元怡淡淡地一笑,“來這兒之前,你媽讓我務必帶你去一個地方,現在估計走了有一半路程。走吧,我們邊走邊聊。”


    太陽從海平麵探出臉來,滿天的雲朵霎時絢麗多彩,海風柔軟纏綿,海浪聲忽遠忽近,整條山路彌漫著一股濕漉漉的鹹澀氣息。


    陸元怡幾近漫不經心地問道:“剛剛是誰呀,這麽早給你打來電話?”


    “我師父。”


    “你師父?林……”


    魏有源連忙補白道:“林永和是我的先師,打電話來的是趙錦鋒師父。”


    “沒什麽事吧?”


    “他說準備來一趟佳都。”


    “這是好事呀。怎麽見你心事重重的?!”


    “在我的印象裏,趙錦鋒師父隻在我先師林永和登仙之時,走出過道觀的後院。在此之前,我曾多番勸說讓他來佳都與我們一同生活,我也好盡一份贍養之心,可他斷然拒絕。沒想到,他今天竟會主動提出要來佳都?”


    “估計是想你唄。”


    “您有所不知,我媽,哦……就是馮媽和我林姨都不怎麽待見他。”魏有源認為陸元怡所給出的理由不夠充分,而他自己一時又想像不出更為合理的解釋,所以隻能無奈地說道,“原本在鎮子裏,我有一間店鋪租賃期滿要續簽協議;還有家裏老房子後麵的一塊雜基地,說是政府修馬路要被征用。事情都趕在一塊了,我隻好打電話讓我姨丈迴去處理。我姨丈說,過兩天把手頭的事歸攏一下,就開車迴一趟清源鎮,然後順便把我師父捎來佳都。”


    “你是不是要陪你姨丈一同迴去?”


    魏有源心想,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發生了這麽多的事,而且件件都是衝著他來的。自己如何放心一走了之?再者,陸元怡又在這個節骨眼出院,魏有源生怕重蹈殷聖寬的覆轍。


    想到這些,他隻能借故迴道:“我這邊還有事情要處理,另外在師父到來之前,我盡快做通馮媽的思想工作。”


    “要不,讓你師父來觀崗山住吧。”陸元怡建議道,“非常時期,我可以迴家住的。”


    “師父這趟過來是有事要辦,他不方便住在觀崗山。”


    “清源觀現在的真人不是任辰子嗎?”陸元怡滿腹疑問,“你的趙師父在觀裏又是什麽角色?”


    “監院。”


    “多大年紀?”


    “今年83歲。”


    “那是要好生照看的,俗話說‘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陸元怡似乎明白了魏有源為什麽會憂心忡忡,展顏笑道,“要不就讓你師父住我家吧,我跟我小姨說一聲,讓她也上觀崗山享兩天清福。”


    “我師父說,他已經聯係佳都市道教協會出麵安排食宿。”


    “那你就不用犯愁了。馮媽要是不想見他,那就不見唄。”


    “我倒不是為了這件事……”


    魏有源話還沒說完,他們正好拐過一個山坳,在靠海的岸邊一尊高聳的人物雕像映入眼簾。這尊人像渾身黝黑鋥亮,端坐在一張大椅上,長袖過膝,雙手捧卷,目視遠方。雕像的四周是用乳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石階與圍欄,強烈的黑白對比,把整尊雕像襯托得更加威嚴肅穆,給人一種驚濤巨浪席卷而來之感。


    陸元怡臉上掠過一陣欣喜:“我們到了。”


    待他們拾級而下,越是靠近就發現這尊雕像越是宏偉高大。整尊雕像麵朝大海,全身青銅澆鑄,時年久遠泛起一層幽暗的包漿,在朝暉的襯映下炯然銳利。


    在雕像的底座是一方巨石粗獷沉穩。


    在底座的正麵赫然開鑿有:“阮經天(1513-1589),號蓮花居士,明未醫學家、易學家。著有《蓮花易》、《草湯經》和《五行脈象》等書籍。”


    魏有源心想,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是誰開辟的這一景致?意欲何為?再看雕像的麵部輪廓,感覺有點像清源觀後山密室中萬民英的畫像。


    陸元怡圍著雕像轉過一圈之後,她發現除卻這尊雕像不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她見魏有源一聲不吭,便問道:“你看出來什麽名堂沒有?”


    魏有源搖了搖頭。他一時也猜不透生母為什麽要讓陸元怡帶自己到這兒來?生母是想通過這尊雕像給自己傳遞一種什麽信息?


    魏有源心想,清源觀的那套《蓮花易》上並未留有著作者的姓名,現如今,他總算知道這本書的作者叫阮經天……


    難倒生母是想通過這尊雕像來告訴他魏有源,她早就知道在清源觀裏珍藏有一套真本的《蓮花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所有的矛盾與衝突皆因《蓮花易》秘籍而起。也就是說,自己的身世很有可能與這套《蓮花易》的秘籍捆綁在了一起。


    想到這,魏有源好奇地問陸元怡:“姨,您當初怎麽想到把我抱去清源觀的?”


    魏有源此話一出,陸元怡幡然醒悟。原來這才是魏有源生母的真實意圖:先以安全為由,建議她出院後來觀崗山靜養,然後又帶魏有源來到這尊雕像前,其目的就是為了由她親口告訴魏有源當年所發生的事件真相。


    陸元怡聯想到在來觀崗山之前,林佩文曾反複叮囑過她,目前還不能母子相認,所以陸元怡仍需衡情酌理,不可據實以告。


    為此,陸元怡笑道:“是不是這個問題困惑了你很長時間啦?”


    魏有源不加掩飾地點了點頭。


    “這件事說來話長。”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揭開這層神秘麵紗之時,陸元怡望了一眼波濤翻湧的海麵:“迴去吧,我邊走邊講給你聽。”


    在返迴別墅的路上,陸元怡給魏有源講述了一段業已塵封二十六年之久的往事。


    二十六年前,在佳都市人民醫院婦產科一共有四名主治醫生,她們分別是胡鈺、楊若虹、林佩文和陸元怡,其中年齡稍大一些的是胡鈺,且為婦產科的主任醫生,其次是楊若虹,她是副主任醫生。楊若虹、林佩文和陸元怡三個人是大學同學,所以她們的關係較為密切。


    胡鈺是正光集團的老板胡景生的獨生女;楊若虹是金拓集團的老板楊公喜的養女;陸元怡是佳都市人民醫院的副院長陸冠庭的獨生女,因此四名醫生當中,相比之下林佩文的家庭出身要貧寒一些。


    當時的人民醫院設施條件差,醫生宿舍較為簡陋,時常停電斷水。婦產科的這四名醫生當中,隻有林佩文一個人家在外地,所以她在離醫院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房子。


    這一年,佳都市人民醫院婦產科出了一件大事。被醫院同事們稱為婦產科“四大金剛”的四名女醫生,當中竟然有兩名先後不慎懷孕了,她們分別是楊若虹與林佩文。說是不慎,是因為她們都沒有明媒婚嫁。楊若虹的懷孕,尚且知道她的男人是楊公喜的外甥艾耀舟,而林佩文懷孕後,她的男人是誰,就連與她有著金蘭之交的陸元怡也一無所知。


    需要說明的,楊若虹是楊公喜的養女,事實上,她是她母親在老家與同村一名姓林的男人所生的私生女。這在楊若虹上大學期間,她母親到學校探望她之時,告訴了她有關她身世的祥實信息。她的生父叫林永和,那時已經是清源觀的真人。


    楊若虹分娩時,臨床出現大出血,而且護士從血庫提取出來的備用血漿,竟然與她的血型並不匹配,這直接導致楊若虹與其腹中孩子命喪產房。後經查實,那名護士錯把林佩文的血型當成了楊若虹的血型,事實上,林佩文預定的剖腹產時間安排在第二天。所以說,這是一次因工作馬虎而造成的醫療事故。


    當時的主治醫生是胡鈺,麵對突如其來的事故,她當即決定將林佩文的分娩時間提前,並由陸元怡親自主刀。


    胡鈺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因為林佩文曾經揚言,她要生下這孩子,並獨自把他帶大。但後來不知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林佩文向陸元怡透露,有人想要謀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當時,陸元怡還誤以為林佩文犯了產前抑鬱妄想症。


    但在一次陸元怡值班時,她發現有人潛入婦產科護士站竊取了林佩文的妊娠登記表。接下來又發生了,林佩文在上班途中,差一點被一輛黃包車撞倒,幸好車夫自己一個蹌踉摔倒在地,一側的車輪輾過車夫的身體,從而改變了原有的方向,黃包車擦著林佩文的身邊劃過。經此一事,林佩文便讓陸元怡幫她退掉在外租住的房屋,留住在醫院的宿舍樓內。


    楊若虹遇難的當天中午,經由胡鈺主任簽字,陸元怡主刀將林佩文提前推進產房進行剖腹手術。


    林佩文產下一名男嬰,被記在了楊若虹的名下。


    這麽一來,婦產科對外聲稱,胡鈺的那台手術為搶救大出血產婦而致亡的一次醫療事故,萬幸的是嬰兒保住了。而陸元怡的那台手術作為是一次人流手術記錄在案,用以掩人耳目。


    另外,陸元怡將實情告訴了沉浸在悲痛中的艾耀舟,並希望他能保守秘密。在陸元怡的極力勸說下,艾耀舟最後在死亡通知單的家屬欄上簽署了姓名。


    林佩文所產的這名嬰兒,就是魏有源。


    既然這名嬰兒已經冒名為楊若虹的兒子,遵照林佩文的意願,當然更多地出於對其安全的權衡與考量,由陸元怡連夜秘密送至幾百公裏外的清源觀,也就是楊若虹生父——林永和的身邊。


    在此之前,清源觀真人林永和曾經一度借故尋找一名庚寅日丙戌時的遺棄男嬰為由,托人多方打聽有關楊若虹的近況。


    當時,醫院的許多醫生以為,這觀道真人給出的生辰應該是一個吉日良辰。這也是楊若虹選擇這一天進行剖腹的緣由,對此,她還專門請算命先生批斷了這一天的吉兇。算命先生告訴她,庚寅日不錯,隻是寅為虎,不能選在戌時,戌時為掌燈時分,老虎出山尋食太過兇猛,易傷人。依據算命先生的建議,楊若虹的剖腹時間便改在了庚寅日的午時。而臨到林佩文推進產房時,已是甲申時,也就是是魏有源的真實出生時辰,並不是“庚寅日丙戌時”。


    但陸元怡把魏有源抱到清源觀時,她在裝有魏有源的籃子內留下的是“庚寅日丙戌時”的字條,還特意裁了一截底下帶有佳都市醫院婦產科落款與電話標識的箋紙。


    這也就為什麽觀道真人林永和見過紙條後,會把魏有源留在道觀作收養的真實原因。


    過了約半個多月,林永和無意中打聽到,魏有源原是楊若虹的私生子,他聞訊後感慨成分,在魏有源滿月的當天,他親自上鎮子裏給魏有源置辦了一對銀手鐲,並為其起名為“魏有源”。


    概因林永和感恩母親生養之情,讓魏有源隨他母親的姓氏。


    再後來,林永和獲悉楊若虹已於分娩的當天命喪產房時,他簡直是悲痛欲絕,發誓一定要找出魏有源的生父,報複其“拋妻棄子”之恨。


    後來一個人的出現,讓林永和如獲至寶,簡直是大喜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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