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秦碩提著一盒禮品酒走進師父朱立傑的家,見師父正坐在飯桌旁獨自吃早餐。


    “師父,就您一個人在家嗎,師娘去哪兒啦?”


    朱立傑抬起握有筷子的手一劃拉,讓秦碩坐過來。


    “吃沒吃早餐?”


    “我吃過啦。”


    秦碩把禮盒放在茶幾上,又脫下風衣掛於衣架。


    “你師娘買菜去了,我跟她說今天是周末,我要留你在家談點事,順便喝口酒。”朱立傑連喝過幾口稀飯後,招唿道:“要喝茶,你自己泡。”


    秦碩一邊泡著茶,一邊問道;“今天,我們的宋大指導員要不要過來?”


    “我沒有約宋濤。”朱立傑表情嚴肅,輕輕地放下碗筷迴答說,“今天,我約你過來是要談點個人隱私的事,我希望關上門就隻有你我倆人知道。”


    秦碩把給師父朱立傑泡好的茶杯遞給了過去,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來。


    “我不知道接下來要跟你講的事,對目前幾個案件的偵破工作有沒有幫助?”朱立傑接過茶杯,擰開杯蓋吹拂了一口氣,輕呷了一口熱茶,“但我覺得,你還是有必要知道的。”


    秦碩心想,師父要說的事會不會就是殷聖寬的身世?自己之前查閱卷宗時,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秘密。如果真是這樣,還不如不點破。


    想到這,秦碩迴道:“師父,如果是涉及您個人隱秘的事,最好還是不要告訴我?”


    “放心吧。我會酌情考量接下來的談論內容。”朱立傑一針見血地打消掉秦碩的思想過慮,他手持茶杯站起來,邀秦碩一同到沙發上就坐。“要是觸及到工作上的保密條款,你可以選擇沉默。”


    “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碩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迴避態度,讓師父產生了誤解。


    朱立傑擺了一下手,又瞄了一眼秦碩,意思是不想在客套中浪費時間,詢問道,“在此之前,你得告訴我,為什麽會突然中止對魏有源的審查?你接到了誰的指令?”


    事實上,這個問題已經是觸及到工作保密條例了,但在師父兜頭蓋臉的目光下,秦碩已沒有保持沉默的可能。


    “鄭局打來電話,要我們立馬中止對魏有源的審查。”


    “鄭昌隆又是接到了誰的指令?”


    “這我倒不清楚。”秦碩如實迴答說,“從鄭局在電話中的語氣來判斷,上麵對提審魏有源之事大為不滿。”


    “理由呢?”


    “鄭局的意思,魏有源是一名熱衷社會公益的慈善人士,在過去的一年內,他以個人的名義向本市的兒童希望救助基金會捐款超過五千多萬元。因此,鄭局希望我們刑偵隊,在今後的工作中要慎重考慮到當事人的社會輿論影響力,多注意辦事的方式方法。”


    “看來,我們還真是小瞧了魏有源啦。”


    秦碩欠身給朱立傑續茶,並問道:“師父,您說這魏有源會不會是官二代呢?”


    “你們沒有對他采取刑訊誘供‘措施’吧?”


    “怎麽會呢!現在誰敢刑訊逼供、指供和誘供,那都是要擔責的。”


    朱立傑點了點頭,心平氣和地說道:“我們暫且不管他魏有源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秦碩,你可聽好嘍,解開魏有源的身世之迷,很有可能是幾件案情的一個突破口!”


    “對。我也這麽認為。”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


    “我跟你說實話吧。”朱立傑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打破了沉寂,“其實那名在觀崗山賓館被害的蔡建鬆,他的真實名字叫殷聖寬,是我年少時失散的弟弟。”


    朱立傑說完,對秦碩掃了一眼,他發現秦碩對此沒有一絲的驚訝。


    “師父,這些我都知道。”秦碩喝了一口茶,溫宛體諒地迴道,“您不說自然有您的苦衷,我就不好多問。”


    “嗯。”朱立傑點了點頭,沮怍感歎道,“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曉得我的父親叫朱學奎,是一家藥店的夥計。母親叫殷秀菊,我的弟弟殷聖寬隨母親姓。父母遇難後,我和弟弟被拆散開來。我由藥店老板江南通帶至佳都市讀書,而弟弟殷聖寬卻被臨梅縣當地的一名教員所收養,這名教員就是蔡建鬆的父親,蔡興權。”


    說到這兒,朱立傑聽得院門被推開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隻見朱立傑的妻子龔冬玲提著一籃子的菜從外麵進了屋,她一看到秦碩就立馬招唿道:“喲,小秦來啦。”


    “師娘,讓您受累啦。”


    龔冬玲斜睨了朱立傑一眼,打趣道:“我就是老媽子的命,苦點累點倒是不怕,就怕某些人還要雞蛋裏挑骨頭,整天沒個好臉色。”


    秦碩微微一笑,迴道:“宛晴也這麽批評過我。唉,這算是一種職業病,與我們平時工作壓力大有點關係。”


    原本,龔冬玲還想再抱怨幾句的,可她一瞧見朱立傑鐵青的臉,就轉而應付了一句:“小秦,中午陪你師父喝一杯。你們好好聊,我忙我的事去了。”


    說罷,她著手收拾餐桌的碗筷,然後連同菜籃子一起拿進了廚房。


    見老伴進去後,朱立傑把茶杯蓋子往茶幾上一撂,埋怨道:“我都不想搭理她,人越老、嘴越碎。”


    秦碩連忙給朱立傑添茶,解勸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師娘愛嘮叨幾句,總比讓她憋在心裏生悶氣要好一些。話又說迴來,她若跟您一樣整天不愛說話,這個家豈不是太冷清啦。”


    “讓她這麽一攪和,我都不知道說到哪兒啦?”


    “您說蔡興權收養了殷聖寬。”


    “父母遇害時,我九歲,聖寬五歲。我被江南通帶到佳都市來上學,這江南通就是江仲平的父親。江仲平,你可知道?”


    “哦……我好像知道這個人。”秦碩馬上想起來,點頭迴道,“您說的是醉酒駕車跌進水庫被淹死的那個人吧?”


    “對。”朱立傑繼續說道,“我比他小三歲。也是因為他的關係,殷聖寬得以被安排在當地的國營煤礦上班,以至於混到了一個作業班長。那時候,江仲平雖然隻是市政府辦公室的一名普通職員,但他與領導走得近,底下的人都賣他的麵子。”


    “您那個時候就知道殷聖寬是你的弟弟啦?”


    “聖寬小,他對我這個哥哥可能沒什麽印象,但我已經是九歲了,我知道他被當地的一名教師收養,所以,我在讀初二的一個暑假,搭車到老家臨梅縣去找過他。”


    “你們相認了?”


    “沒有。”


    “為什麽?”


    “在我小學五年級剛畢業的時候,江南通就告訴過我,說他為什麽要將我們兩兄弟拆散開來?是因為殺害我們父母的兇手一直沒有入網,另外,當時有人指認,說我父親見財起意殺害一名趙姓商人。江南通怕仇人上門報複,更怕朱家由此而絕後。他一再囑咐我,在未查清父母被害的真相之前,我們兄弟兩人不要相認。”


    “你們的父母會不會是被趙家人所殺?”


    “退伍分配到刑偵隊之後,我對多年前的這樁案情展開了調查,發現那名趙姓的商人,是在我父母被害的頭一天中午被人殺害的。這趙姓商人的妻子不能生育,但他在外麵養了一名情婦。這女人為他生下了一個男孩,而她自己卻在分娩時因難產去世了。這趙姓商人隻好瞞著妻子,出錢雇人偷偷打點情婦的後事,又將那個男嬰送至外地的一所道觀裏寄養。雖然按當時的時間來推算,那名男嬰已經長大成人,但他們父子之間始終未作相認,所以不存在複仇的可能。再說,趙姓商人的兒子距我們老家有上百裏路,不具備作案的時間條件。”


    “您說的財物,是不是指一套古籍?”


    “是的。”


    “哪它會不會就是江仲平手上的那一套?”


    “當我發現江仲平手上的那套古籍之時,說實話,我非常震驚。”朱立傑抬手抹了一下嘴巴,鄭重地說道,“在我的印象裏,外麵包裹著的黃綢布和木匣子的成色都非常相像!當時,我認定江南通就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盡管江南通已於前幾年病亡,但我對他的兒子江仲平進行了提審。沒曾想,自己的一時衝動害死了江仲平。”


    “害死了江仲平?”


    “你還真以為江仲平是自己跌進水庫給淹死的?”朱立傑用火灼般的目光盯住秦碩,解析道,“我對他進行了提審,就等於把他家中的那套藏書公之於眾。後來,我查證到那套古籍存世有多個版本,而且都采用同樣的包裝。江仲平被害後,我心裏非常懊悔,如果江南通不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那我屬於以怨報德,百身莫贖!”


    秦碩連忙說道:“我記得沈國軒在電視裏說過,存世一共有五套這樣的古籍,共中隻有一套是《蓮花經》,另外四套為《蓮花易》。還有《蓮花經》木匣外的字體是銀色的,而《蓮花易》的字體是燙金的。我想,這應該能分辨出來的吧?”


    “當時,我年齡尚小,見到那套古籍已是黃昏掌燈時分,再者,我父親又並沒有將綢布全然打開,所以我對它至今印象模糊,不敢確定它們是不是為同一套書籍。”


    “江仲平的死是不是‘燈光’所為?”


    朱立傑沒有絲毫憂慮地搖頭迴道:“雖然並非燈光組織所為,但他們間接地為兇手提供了信息與便利。在法律層麵上,他們屬於共犯。”


    “組織?還他們?”秦碩聽得雲山霧罩,馬上反問道,“不是陸冠庭一個人嗎?”


    “不是。”朱立傑輕呡了一口茶,略作品嚐滋味後方咽下,“經我調查發現,陸冠庭隻不過是代人入獄的替罪羊。他那是為了保全幕後的成員,當然也在保全自己的女兒陸元怡。這件事,我之所以沒有徹查到底,是因為他們成員連同陸冠庭一起就隻有四個人,考慮到他們沒有主觀故意犯罪,而是被兇犯所利用,再者一個個年歲已高,我就沒有把他們記錄在卷宗內。”


    “哪他們幕後的兇犯又是誰呢?”


    “你知道我們本地有一名叫‘東家’的人嗎?”


    “是老東家,還是少東家?”


    朱立傑稍微舒展了一下臉色,迴道:“現在才分出老與少,在以前就隻有‘東家’一個稱唿。”


    “隻聽說過,卻沒見過。”


    “你哪裏能見得到‘東家’?”朱立傑扶杯一笑道,“據說燈光組織的四名成員都是他所收留的孤兒,並把他們一個個培養成才。而且,就連這四個人都沒有見過‘東家’的麵!”


    “這怎麽可能呢?”秦碩難以理解師父朱立傑所說這些內容,不屑地迴道,“一個人,他總得吃飯穿衣吧,怎麽可能脫離社會?他必定與外界存在聯係的。”


    “他當然與外界有聯係,但僅限極少數的幾個人能與他麵對麵交流。”朱立傑看著秦碩發愣的眼神,緩緩地解釋道,“據我調查,這名‘東家’是本地人,姓什麽、叫什麽、長成什麽樣子卻不知道。後來,我從別人的談論裏得知,這個人得了一種怕見光的怪病,他人隻要一見到陽光,皮膚就會燒灼般地疼痛。所以多年以來,這個人就像蝙蝠一樣躲在陰暗處,致使他身體骨頭的鈣元素流失嚴重。人到中年,這個人的兩腳就不能站立,必須得坐在輪椅上。到後來,嗜睡難起,最後會一覺不醒。據說,這是一種家族的遺傳病,神仙都治不好。有人說,這是被人附了詛咒,誓必要滅絕這個家族。當然,這都是一些流言,難以考證就未必屬實。”


    “我也聽到過一些。”秦碩接過話語,講述道,“我曾借對《蓮花易》的調查,與沈國軒有過一次密談。他告訴我說,這佳都市原來叫阮家渡,這套真本的《蓮花經》就出自阮家渡的一戶人家之手。這戶人家精通易學,並為其自身的體質潛研出來了一套功法,用以修心養性益壽延年。可能是算準了,家族多年後會遇有變故與災難,當年的長輩便將這套《蓮花易》的手抄本交由一個叫寒石的道長進行保管。正如沈國軒在電視裏說的那樣,寒石道長將書籍又轉交給了萬民英,並秘授書籍南歸的時點與良策。所以,如果我們將這兩件事關聯起來,就會發現,為什麽會有人對《蓮花經》垂涎三尺且不擇手段?沈國軒推斷,這套書籍的真正主人,應該就是師父您所說的‘東家’。這‘東家’的先輩族人很可能是因為戰火、饑荒或家庭的搬遷,致使祖傳的那套真本遺失或被毀,他們急不可耐地想找到由萬民英精心裝匣的《蓮花經》,不惜重金雇請他人四處打聽尋找。”


    “你的這個推論,看似冰釋理順。”朱立傑隨即又提出了新的疑問,“那這些與魏有源的身世存有什麽關聯?”


    “我相信,待解開魏有源身世之迷之後,真相自會大白!”


    秦碩並沒有向朱立傑透露,自已與魏有源聯手布局了一場“審訊”的戲,他們想借此偵查出一直躲藏在幕後的關注者。


    審訊中止後,秦碩第一時間上移動公司秘密調查了鄭昌隆局長的通話記錄,他發現自魏有源被“押”進刑偵大隊到審訊結束的近一個小時內,鄭昌隆局長隻接到了一個電話,而這個打進來的人,讓秦碩不敢妄行追查下去,更不能將查得的結果告訴魏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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