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偵大隊審訊室,唐亞楓與另一名警員正要對肖健進行審問。
肖健端坐在椅子上,雙手被鎖銬在椅子上,神情顯得有些緊張。
而唐亞楓並不急於對肖健進行提問,偶爾抬頭瞥了他一眼,又是低頭慢條斯理地查看著手頭上的一些文檔材料,倒有幾份像是對臨刑前的犯人驗明正身一般。
良久,在旁的警員開始發話。
“姓名?”
“肖健。”
……
待一切核實過後,唐亞楓方沉穩問道:“肖健,知道我們為什麽要把你帶過來問話嗎?”
肖健起先搖了搖頭,但當他一瞅見唐亞楓銳利的目光時,腦門上的汗珠涔涔直冒,怯怯地迴道:“知……知道。”
“那就說說吧。”
“是,是因為我,在艾小姐的咖啡杯裏……放了藥丸……”
唐亞楓見肖健說話吞吞吐吐,怕他有所隱瞞,一拍桌子厲聲叱責道:“好好說!”
肖健頓時被震得膽顫心驚。
就這樣,他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如實交待了自己的犯案過程。
原來半個多月前,正當肖健苦於為老娘看病而四處籌錢之時,天無絕人之路,一位好心人幫他一解燃眉之急。這位好心人的年紀也就五十多歲,中等身材短頭發,戴著一副窄框金絲眼鏡。從這個人的衣著服飾和談吐方麵,看著像某位公司的大老板。
這個人問清肖健所需款額之後,二話不說從挎包裏抽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肖健,說這張卡內正好存有這個數額的錢款,並且又告訴了他支取的密碼,還說這錢隻管取出使用,無需歸還。這位好心人說自己正廣為布施行德,普結善緣。
這位好心人臨走時,肖健感恩戴德,信誓旦旦地向他承諾,但凡有用得到自己的時候,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事後,肖健謹慎地找到一處銀行取款機,暗自查看了那張銀行卡的餘額,發現卡中的錢額隻多不少。
對此天降橫財,肖健心緒恍惚,夜不能寐。直到老娘病情一再嚴重起來,他才狠下心將錢悉數取出,用一隻紙盒裝好置於床底下,並將事情的經過如實告之於他的老娘。
沒曾想,一個禮拜之後,那位好心人主動上唐城茶室找到了他……
接下來,肖健所供述的內容,讓隔著單向透視玻璃外麵的秦碩深為震驚。
……
艾曉雨的病房裏。
梁佳琪全然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獨自擠到床沿,拉起艾曉雨的手,戀慕難耐地問道:“姐姐的膚色這麽好,用的是哪款護膚品?”
艾曉雨說出了一個品牌,梁佳琪就說以後我也要用這一款護膚品。又問:“姐姐,你得的是什麽病?什麽時候出院呀?”
艾曉雨先是抬頭看了大家一眼,然後對梁佳琪詐稱自己得的是肺結核。
梁佳琪聽了,先是一怵,但馬上識破艾曉雨的戲謔,轉而笑道:“我才不怕被傳染呢。這樣才好與姐姐共住同一病號,天天吃住在一起。”
這時,孫然然的手機鈴聲響起,她起身出去接電話。
賀青竼一看時間,覺得不能任由梁佳琪這般地胡攪蠻纏下去,就借故對賀國珍說:“小姑,這兒的藥味有點大,要不,我先送您迴去吧?”
賀國珍領會,這是要給魏有源和艾曉雨騰出空間。
再看梁佳琪談興正濃,全然不理會賀青竼的用意。
“佳琪,我順道先送你迴家吧?”
“我跟你不順道。”梁佳琪擺了擺手,迴道,“要迴,你們先迴吧,我要陪姐姐再說一會兒話。”
見賀青竼拿梁佳琪沒法子,艾曉雨方開腔說道:“佳琪呀,姐想跟魏有源聊點私事。你看……”
“哦。我懂的。”梁佳琪依依不舍地站起來,“那明天,我再過來看你吧。”
艾曉雨滿懷謝忱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大家紛紛離開了病房,僅留下魏有源和艾曉雨兩個人。
魏有源一時不知說些什麽來打破這種寂靜,渾身有些不自在。
“你坐下來吧。”還是艾曉雨首先發了話,她用近乎調侃的語氣說道,“你個子這麽高,要是一直站著,我跟你說話會很辛苦的。”
“哦。”魏有源應聲坐下,又是無語。
艾曉雨轉身從枕頭底下拿出寫有字的便箋,遞給了魏有源說道:“這是你寫的吧?”
魏有源點頭頭。
艾曉雨見他又不言語,就說:“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嗎?”
她是要逼著魏有源開口了。
“我……”魏有源低下頭不停地將便箋對折著,腦門上有些潤濕,“我,有點緊張。”
聽到這話,艾曉雨反倒坦然了,說實話她原本內心也有一絲緊張,因為眼前的魏有源身上藏有太多不為她所知曉的秘密。
“這樣吧,我問你答如何?”
“你問吧。”
“我媽是什麽時候認識你的?”
“我是陸主任接的生,又由他將我抱棄在清源觀門前。”
“是我媽把你抱到清源觀的?”艾曉雨不覺有些吃驚,“那就是說,從你出生開始,她就認得你?”
“是的。”
艾曉雨聯想起,自已的媽媽經常不遠千裏到清源觀上香的種種表現,以及期間所流露出來難以言傳的愉悅,就像是見到一位久別重逢的親人。當時,艾曉雨還以為媽媽情緒高漲,是因為她急於去見清源鎮的表姨和表姨夫呢。
“哪你是什麽時候認識我媽的?”
“去年,我來這醫院辦事,你媽見到我,並把我叫到了她的辦公室。”
艾曉雨接出自己的推斷:“然後,她告訴你,你是她接生並抱棄於清源觀的?”
“沒有。”魏有源的頭腦快速地閃過與陸元怡見麵的情景,“你媽告訴我,我的生母與她是好姐妹,又說我的生身父母暫時不便與我相認,希望我能體諒他們。”
“你的生母與我媽是好姐妹?難道你是……”艾曉雨驚異地看著魏有源喃喃說道,“你是佩文阿姨的兒子?”
“佩文阿姨?你說的是林佩文嗎?”
“怎麽,我媽沒有告訴你嗎?”
魏有源搖了搖頭,迴道:“你媽隻說,她與我生母有過誓約,她不會向任何人提及我生母的名字。”
“我也是偶爾聽得我媽與我爸交談中,提到這麽一句。”艾曉雨想了想說道,“大約是兩年前,我找東西經過我爸媽的臥室門口,我聽到我爸對我媽說,‘佩文的兒子既然已經迴到佳都,你往後就可以經常見到他啦。’所以,當你說你的生母與我媽是好姐妹時,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爸口中提到的‘佩文的兒子’。”
“我媽叫林佩文?她住在哪兒?你還有沒有聽到過我爸是誰?”
艾曉雨搖頭迴道:“我隻知道林佩文曾經是我媽的同事。”
“你有見過林佩文嗎?”
“沒有。”
“師父曾對我說過,叫我不要試圖探尋自己的身世,時機一旦成熟,我的父母自然會出麵與我相認的。”魏有源略作停頓之後,又感歎道,“可能我的出生給他們帶來了一些麻煩,以致於現在他們都不敢出麵相認。我聽你媽說,我媽生我時難產,她交待你媽一定要先保住我。”
“我媽還跟你說了些什麽?”
“她說到了你。”
“說到了我?”
艾曉雨一臉的疑惑。
“對。”魏有源平靜地迴複道,“準確地說,是她將你的生辰八字報給了我來批斷。”
“我忘了。萱姐對我說過,說你批八字很準。”
“幹嘛非得要萱萱說呢?”魏有源眼睛盯住艾曉雨,直截了當地迴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我不是幫你看過相嗎。”
艾曉雨故作輕鬆地迴答說:“不好意思,我都忘了。”
“可我忘不了。”魏有源用手抹了一把臉,刻意保持住一種鎮定的心態說道。“那天是我十歲生日。其實,遇見你並非偶然,你媽會在我十整歲生日的當天出現在清源觀,因為在我二十歲生日的當天,我在道觀的廊道上恰巧撞見她。”
“這我記得,那是我出國前最後一次到清源觀上香。我為了這條手串還四處尋找過你。”艾曉雨將腕間的手串緩緩地脫下來,遞給了魏有源,又說道,“我覺得,現在是它物歸原主的時候啦。”
“這條手串是我師父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魏有源接過手串,仔細打量著它,“在我手上還沒捂熱,就將它轉送給了你。後來,師父在臨終前告訴我,這條手串是我生身父母留給我的,要我好生保管。”
艾曉雨問道:“你可知道這些木珠後麵的刻字?”
“師父直接將它戴在我的手上,我就沒去留意木珠的背麵。說實話,我一看到它就嫌它大,不好看。因為馮媽一直擔心我留在道觀做道士,所以我怕戴了它之後,馮媽會不高興的。”魏有源輕輕地翻轉著木珠,仔細地看著木珠背麵的文字,並一字一句地念道,“握,珠,之,結,無,暇,言,鬆?”
“這句話的意思,是勸勉持珠之人勤學上進,永不懈怠。”
“你說的沒錯。”魏有源微微一笑,對艾曉雨解析道,“但這八個字當中,以‘結’字為重。它應該指的是一種責任與擔當。手串是圓的,繩索的受力是均衡的。它在告訴我們,維係一個家庭和睦共處是與每一位家庭成員的付出與努力分不開的。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為了最初的渴望與夢想,把美好的願景串起來打成一個結,這就組成了一個家。而這個結,在往後的生活中會遭遇到各種的磨難、誘惑、疾病、痛苦與打擊。這時,許多的結就會以各自不同的原由鬆脫開來,而那原本相濡以沫的珠子也將散落一地。”
“你說得真好。”艾曉雨一聯想自己的家庭變故,淚水奪眶而出。
魏有源從櫃上抽了幾張麵巾紙,遞給了艾曉雨。
“兩個人走在一起,不能總給對方勾勒起太過飽滿的色彩,要懂得留白,賦予它更多的想像空間。這樣的家庭,就更健康,也更具抗擊打能力。”魏有源留意觀察著艾曉雨的表現,他盡量避免觸動到艾曉雨可能傷心的話題,就轉而問道,“我師父說,這條手串暗藏有我生父的信息,難道這八個字是一個迷麵?”
“手串的‘鬆’字木珠底部有一個暗匣。”艾曉雨連忙解析道,“你送給我沒多久,有一次在學校裏,它被顧振珝搶去胡亂就給打開了。從木珠內掉出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小字。顧振珝一把將紙條拾起來塞進了嘴裏,生生地呑了下去。後來,老師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說這是特務用來接頭的暗號。”
“你說的顧振珝,是不是敏敏的男朋友?”
“不是他還能是誰。他就顧景東的兒子。”艾曉雨說完,又問道,“顧景東,你認識嗎?”
“怎麽會不認識呢?!”魏有源無奈地說道,“去年年底,他請我上他老丈人家吃飯,在飯桌上,他將一紙阮林府工程的俯瞰圖交給我看。當時在場的還有一位叫鄒誌宏的相地師,我立馬明白顧景東的用意,他是想通過我來進一步核實一下那處地塊的風水格局。我看過之後,就讓他立馬停工,他卻說停不了。後來才知道,那是金拓集團所中的一處標的工程。”
艾曉雨慨歎道:“顧景東與我爸明爭暗鬥已有多年,他能恪守旁觀,而不去落井下石也算功德無量啦。話又說迴來,即便他想規勸我爸停工,我爸也未必聽信於他。”
這看似尋常的一句話,卻讓魏有源甚為感動。
世事如此,成功不僅僅取決於一個人的努力,還需有待時機。有許許多多的失敗與成功僅有一步之遙,他們往往因為一些極小的細節,而錯失成功的良機。魏有源在想,當初自已與陸元怡相互交談之時,自己要是能獲悉她老公的姓名,就有可能製止一場厄運。又如果陸元怡能主動介紹自己與她老公認識,也有可能規避接下來所發生的災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現實就是這般的狗血,艾耀舟一步步地邁向別人為他設下的圈套,一度與他魏有源失之交臂。
見魏有源默然思索,艾曉雨突然問道:“你跟萱姐說,你喜歡我?我們隻見過一麵,而且都是十五六年的事了,你憑什麽說喜歡我?”
“我跟萱萱說,每當我媽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時,我腦海裏立馬閃現出當初我們見麵的場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魏有源情意綿綿地迴複道,“再說,我們不隻見過一迴。”
說完,魏有源站起來,一轉過身,甩手一撩風衣的衣襟,抬手擰扭了一把耳垂(模仿的正是在唐城茶樓與艾曉雨擦肩而過時的動作),朗聲唱道:“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還未等魏有源唱出兩句,艾曉雨尤如醍醐灌頂般一骨碌從床上起來,撲向魏有源,自身後緊緊地將魏有源抱住。
艾曉雨刹那間讀懂了魏有源擰扭耳垂的動作,它代表的是一種完妥與自信。當她奔向陽台的欄牆時,她曾見到過身邊有一名男子做過這個動作。而現在,魏有源的歌唱讓她一下子找到了這個動作的歸宿。在自己最為絕望與無助之時,魏有源卻一直在默默地保護著自已。
由此推斷,在唐城茶樓上的那名男子就是他魏有源。艾曉雨徹底醒悟,魏有源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不用問,那個救援電話肯定也是他魏有源竊用服務員的手機打出去的。打救援電話和做出一些自殺式舉動的唯一目的,就是為她接下來的跳樓自殺贏得救援的時間。
艾曉雨把頭埋在魏有源寬厚壯實的背部,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湧上心頭。
但幸福總是短暫的。
當艾曉雨正沉浸在甜蜜與溫馨交相輝映之時,一記讓人沉痛的叩門聲卻悄然向她逼近……
肖健端坐在椅子上,雙手被鎖銬在椅子上,神情顯得有些緊張。
而唐亞楓並不急於對肖健進行提問,偶爾抬頭瞥了他一眼,又是低頭慢條斯理地查看著手頭上的一些文檔材料,倒有幾份像是對臨刑前的犯人驗明正身一般。
良久,在旁的警員開始發話。
“姓名?”
“肖健。”
……
待一切核實過後,唐亞楓方沉穩問道:“肖健,知道我們為什麽要把你帶過來問話嗎?”
肖健起先搖了搖頭,但當他一瞅見唐亞楓銳利的目光時,腦門上的汗珠涔涔直冒,怯怯地迴道:“知……知道。”
“那就說說吧。”
“是,是因為我,在艾小姐的咖啡杯裏……放了藥丸……”
唐亞楓見肖健說話吞吞吐吐,怕他有所隱瞞,一拍桌子厲聲叱責道:“好好說!”
肖健頓時被震得膽顫心驚。
就這樣,他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如實交待了自己的犯案過程。
原來半個多月前,正當肖健苦於為老娘看病而四處籌錢之時,天無絕人之路,一位好心人幫他一解燃眉之急。這位好心人的年紀也就五十多歲,中等身材短頭發,戴著一副窄框金絲眼鏡。從這個人的衣著服飾和談吐方麵,看著像某位公司的大老板。
這個人問清肖健所需款額之後,二話不說從挎包裏抽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肖健,說這張卡內正好存有這個數額的錢款,並且又告訴了他支取的密碼,還說這錢隻管取出使用,無需歸還。這位好心人說自己正廣為布施行德,普結善緣。
這位好心人臨走時,肖健感恩戴德,信誓旦旦地向他承諾,但凡有用得到自己的時候,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事後,肖健謹慎地找到一處銀行取款機,暗自查看了那張銀行卡的餘額,發現卡中的錢額隻多不少。
對此天降橫財,肖健心緒恍惚,夜不能寐。直到老娘病情一再嚴重起來,他才狠下心將錢悉數取出,用一隻紙盒裝好置於床底下,並將事情的經過如實告之於他的老娘。
沒曾想,一個禮拜之後,那位好心人主動上唐城茶室找到了他……
接下來,肖健所供述的內容,讓隔著單向透視玻璃外麵的秦碩深為震驚。
……
艾曉雨的病房裏。
梁佳琪全然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獨自擠到床沿,拉起艾曉雨的手,戀慕難耐地問道:“姐姐的膚色這麽好,用的是哪款護膚品?”
艾曉雨說出了一個品牌,梁佳琪就說以後我也要用這一款護膚品。又問:“姐姐,你得的是什麽病?什麽時候出院呀?”
艾曉雨先是抬頭看了大家一眼,然後對梁佳琪詐稱自己得的是肺結核。
梁佳琪聽了,先是一怵,但馬上識破艾曉雨的戲謔,轉而笑道:“我才不怕被傳染呢。這樣才好與姐姐共住同一病號,天天吃住在一起。”
這時,孫然然的手機鈴聲響起,她起身出去接電話。
賀青竼一看時間,覺得不能任由梁佳琪這般地胡攪蠻纏下去,就借故對賀國珍說:“小姑,這兒的藥味有點大,要不,我先送您迴去吧?”
賀國珍領會,這是要給魏有源和艾曉雨騰出空間。
再看梁佳琪談興正濃,全然不理會賀青竼的用意。
“佳琪,我順道先送你迴家吧?”
“我跟你不順道。”梁佳琪擺了擺手,迴道,“要迴,你們先迴吧,我要陪姐姐再說一會兒話。”
見賀青竼拿梁佳琪沒法子,艾曉雨方開腔說道:“佳琪呀,姐想跟魏有源聊點私事。你看……”
“哦。我懂的。”梁佳琪依依不舍地站起來,“那明天,我再過來看你吧。”
艾曉雨滿懷謝忱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大家紛紛離開了病房,僅留下魏有源和艾曉雨兩個人。
魏有源一時不知說些什麽來打破這種寂靜,渾身有些不自在。
“你坐下來吧。”還是艾曉雨首先發了話,她用近乎調侃的語氣說道,“你個子這麽高,要是一直站著,我跟你說話會很辛苦的。”
“哦。”魏有源應聲坐下,又是無語。
艾曉雨轉身從枕頭底下拿出寫有字的便箋,遞給了魏有源說道:“這是你寫的吧?”
魏有源點頭頭。
艾曉雨見他又不言語,就說:“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嗎?”
她是要逼著魏有源開口了。
“我……”魏有源低下頭不停地將便箋對折著,腦門上有些潤濕,“我,有點緊張。”
聽到這話,艾曉雨反倒坦然了,說實話她原本內心也有一絲緊張,因為眼前的魏有源身上藏有太多不為她所知曉的秘密。
“這樣吧,我問你答如何?”
“你問吧。”
“我媽是什麽時候認識你的?”
“我是陸主任接的生,又由他將我抱棄在清源觀門前。”
“是我媽把你抱到清源觀的?”艾曉雨不覺有些吃驚,“那就是說,從你出生開始,她就認得你?”
“是的。”
艾曉雨聯想起,自已的媽媽經常不遠千裏到清源觀上香的種種表現,以及期間所流露出來難以言傳的愉悅,就像是見到一位久別重逢的親人。當時,艾曉雨還以為媽媽情緒高漲,是因為她急於去見清源鎮的表姨和表姨夫呢。
“哪你是什麽時候認識我媽的?”
“去年,我來這醫院辦事,你媽見到我,並把我叫到了她的辦公室。”
艾曉雨接出自己的推斷:“然後,她告訴你,你是她接生並抱棄於清源觀的?”
“沒有。”魏有源的頭腦快速地閃過與陸元怡見麵的情景,“你媽告訴我,我的生母與她是好姐妹,又說我的生身父母暫時不便與我相認,希望我能體諒他們。”
“你的生母與我媽是好姐妹?難道你是……”艾曉雨驚異地看著魏有源喃喃說道,“你是佩文阿姨的兒子?”
“佩文阿姨?你說的是林佩文嗎?”
“怎麽,我媽沒有告訴你嗎?”
魏有源搖了搖頭,迴道:“你媽隻說,她與我生母有過誓約,她不會向任何人提及我生母的名字。”
“我也是偶爾聽得我媽與我爸交談中,提到這麽一句。”艾曉雨想了想說道,“大約是兩年前,我找東西經過我爸媽的臥室門口,我聽到我爸對我媽說,‘佩文的兒子既然已經迴到佳都,你往後就可以經常見到他啦。’所以,當你說你的生母與我媽是好姐妹時,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爸口中提到的‘佩文的兒子’。”
“我媽叫林佩文?她住在哪兒?你還有沒有聽到過我爸是誰?”
艾曉雨搖頭迴道:“我隻知道林佩文曾經是我媽的同事。”
“你有見過林佩文嗎?”
“沒有。”
“師父曾對我說過,叫我不要試圖探尋自己的身世,時機一旦成熟,我的父母自然會出麵與我相認的。”魏有源略作停頓之後,又感歎道,“可能我的出生給他們帶來了一些麻煩,以致於現在他們都不敢出麵相認。我聽你媽說,我媽生我時難產,她交待你媽一定要先保住我。”
“我媽還跟你說了些什麽?”
“她說到了你。”
“說到了我?”
艾曉雨一臉的疑惑。
“對。”魏有源平靜地迴複道,“準確地說,是她將你的生辰八字報給了我來批斷。”
“我忘了。萱姐對我說過,說你批八字很準。”
“幹嘛非得要萱萱說呢?”魏有源眼睛盯住艾曉雨,直截了當地迴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我不是幫你看過相嗎。”
艾曉雨故作輕鬆地迴答說:“不好意思,我都忘了。”
“可我忘不了。”魏有源用手抹了一把臉,刻意保持住一種鎮定的心態說道。“那天是我十歲生日。其實,遇見你並非偶然,你媽會在我十整歲生日的當天出現在清源觀,因為在我二十歲生日的當天,我在道觀的廊道上恰巧撞見她。”
“這我記得,那是我出國前最後一次到清源觀上香。我為了這條手串還四處尋找過你。”艾曉雨將腕間的手串緩緩地脫下來,遞給了魏有源,又說道,“我覺得,現在是它物歸原主的時候啦。”
“這條手串是我師父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魏有源接過手串,仔細打量著它,“在我手上還沒捂熱,就將它轉送給了你。後來,師父在臨終前告訴我,這條手串是我生身父母留給我的,要我好生保管。”
艾曉雨問道:“你可知道這些木珠後麵的刻字?”
“師父直接將它戴在我的手上,我就沒去留意木珠的背麵。說實話,我一看到它就嫌它大,不好看。因為馮媽一直擔心我留在道觀做道士,所以我怕戴了它之後,馮媽會不高興的。”魏有源輕輕地翻轉著木珠,仔細地看著木珠背麵的文字,並一字一句地念道,“握,珠,之,結,無,暇,言,鬆?”
“這句話的意思,是勸勉持珠之人勤學上進,永不懈怠。”
“你說的沒錯。”魏有源微微一笑,對艾曉雨解析道,“但這八個字當中,以‘結’字為重。它應該指的是一種責任與擔當。手串是圓的,繩索的受力是均衡的。它在告訴我們,維係一個家庭和睦共處是與每一位家庭成員的付出與努力分不開的。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為了最初的渴望與夢想,把美好的願景串起來打成一個結,這就組成了一個家。而這個結,在往後的生活中會遭遇到各種的磨難、誘惑、疾病、痛苦與打擊。這時,許多的結就會以各自不同的原由鬆脫開來,而那原本相濡以沫的珠子也將散落一地。”
“你說得真好。”艾曉雨一聯想自己的家庭變故,淚水奪眶而出。
魏有源從櫃上抽了幾張麵巾紙,遞給了艾曉雨。
“兩個人走在一起,不能總給對方勾勒起太過飽滿的色彩,要懂得留白,賦予它更多的想像空間。這樣的家庭,就更健康,也更具抗擊打能力。”魏有源留意觀察著艾曉雨的表現,他盡量避免觸動到艾曉雨可能傷心的話題,就轉而問道,“我師父說,這條手串暗藏有我生父的信息,難道這八個字是一個迷麵?”
“手串的‘鬆’字木珠底部有一個暗匣。”艾曉雨連忙解析道,“你送給我沒多久,有一次在學校裏,它被顧振珝搶去胡亂就給打開了。從木珠內掉出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小字。顧振珝一把將紙條拾起來塞進了嘴裏,生生地呑了下去。後來,老師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說這是特務用來接頭的暗號。”
“你說的顧振珝,是不是敏敏的男朋友?”
“不是他還能是誰。他就顧景東的兒子。”艾曉雨說完,又問道,“顧景東,你認識嗎?”
“怎麽會不認識呢?!”魏有源無奈地說道,“去年年底,他請我上他老丈人家吃飯,在飯桌上,他將一紙阮林府工程的俯瞰圖交給我看。當時在場的還有一位叫鄒誌宏的相地師,我立馬明白顧景東的用意,他是想通過我來進一步核實一下那處地塊的風水格局。我看過之後,就讓他立馬停工,他卻說停不了。後來才知道,那是金拓集團所中的一處標的工程。”
艾曉雨慨歎道:“顧景東與我爸明爭暗鬥已有多年,他能恪守旁觀,而不去落井下石也算功德無量啦。話又說迴來,即便他想規勸我爸停工,我爸也未必聽信於他。”
這看似尋常的一句話,卻讓魏有源甚為感動。
世事如此,成功不僅僅取決於一個人的努力,還需有待時機。有許許多多的失敗與成功僅有一步之遙,他們往往因為一些極小的細節,而錯失成功的良機。魏有源在想,當初自已與陸元怡相互交談之時,自己要是能獲悉她老公的姓名,就有可能製止一場厄運。又如果陸元怡能主動介紹自己與她老公認識,也有可能規避接下來所發生的災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現實就是這般的狗血,艾耀舟一步步地邁向別人為他設下的圈套,一度與他魏有源失之交臂。
見魏有源默然思索,艾曉雨突然問道:“你跟萱姐說,你喜歡我?我們隻見過一麵,而且都是十五六年的事了,你憑什麽說喜歡我?”
“我跟萱萱說,每當我媽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時,我腦海裏立馬閃現出當初我們見麵的場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魏有源情意綿綿地迴複道,“再說,我們不隻見過一迴。”
說完,魏有源站起來,一轉過身,甩手一撩風衣的衣襟,抬手擰扭了一把耳垂(模仿的正是在唐城茶樓與艾曉雨擦肩而過時的動作),朗聲唱道:“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還未等魏有源唱出兩句,艾曉雨尤如醍醐灌頂般一骨碌從床上起來,撲向魏有源,自身後緊緊地將魏有源抱住。
艾曉雨刹那間讀懂了魏有源擰扭耳垂的動作,它代表的是一種完妥與自信。當她奔向陽台的欄牆時,她曾見到過身邊有一名男子做過這個動作。而現在,魏有源的歌唱讓她一下子找到了這個動作的歸宿。在自己最為絕望與無助之時,魏有源卻一直在默默地保護著自已。
由此推斷,在唐城茶樓上的那名男子就是他魏有源。艾曉雨徹底醒悟,魏有源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不用問,那個救援電話肯定也是他魏有源竊用服務員的手機打出去的。打救援電話和做出一些自殺式舉動的唯一目的,就是為她接下來的跳樓自殺贏得救援的時間。
艾曉雨把頭埋在魏有源寬厚壯實的背部,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湧上心頭。
但幸福總是短暫的。
當艾曉雨正沉浸在甜蜜與溫馨交相輝映之時,一記讓人沉痛的叩門聲卻悄然向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