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佳都市腫瘤醫院的一間普通病房內,安排有兩張病床。在其中的一張病床上仰靠著一位中年婦女,她的眼睛纏裹著白色紗布,臉色顯得有些黯然。這位中年婦女不是別人,正是香澤弄的肖娘。


    “健兒,你別收拾了,坐下來陪娘說說話。”肖娘聽得兒子肖健窸窸窣窣整理著衣物,便吩咐他停下來,“我想來想去,不覺有些後悔啦。要不,你去跟醫生說說,我們還是迴家吧。”


    “媽……您現在要做好術前準備,安心調養好身體。醫生馬上要給你做手術了,別盡想著錢的事。”肖健耐心地勸說道,“我聽主治醫生說,這病得趁早治療,時間拖久了,等視覺神經壞死之後,我們再想治,恐怕就麻煩啦。”


    “我們要用錢的地方多呀。”肖娘輕歎一聲,抱怨說,“健兒,眼下最要緊的,是給你說門親事。我老了,看不看得見沒什麽區別。現在,你把錢用到我身上,我將來如何去麵對你爸爸?”


    “您就別胡思亂想啦。爸爸若在,即便砸鍋賣鐵,他也會給您治病的!”


    “這錢一花出去,往後你要怎麽去還它?”肖娘的神情顯得有些憂慮,一籌莫展地說道,“我聽說,你上班的那間茶樓出事後就歇業了。現在,你又得重新去找工作,所以,我們要一個錢掰成兩個花呀。”


    “正是因為我要重新去找工作,所以您更得把病治好來。”肖健順著他媽媽的思路,繼續勸慰道,“您以後要是看不見,我又不在您身邊。誰來照顧您呢?”


    肖娘聽了沉默了一會兒,又憂心忡忡地說道:“怕就怕,我們把錢花出去了,病卻沒有治好。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們找誰說理去?”


    “媽。我打聽過了,”肖健知道他媽媽還是心痛花錢,便告訴她,“像您這種病,醫保報銷的比例達85%,這麽折算下來,我們花不了多少錢的。”


    “能報這麽多嗎?”


    “沒錯的。為這事,我還特意上醫保局諮詢了那兒的工作人員。”


    “哦。”肖娘聽了,才稍稍放寬了心。


    ……


    曉雨對自顧玩手機的孫然然問道:“然然,你應該有好長時間沒去你家水暖批發店幫忙啦。”


    孫然然頭也沒抬地甩出一句:“我爸說過了,讓我盡心守護好你。”


    “謝謝孫叔叔。”艾曉雨便又催促孫然然道,“你去問一下小玲,看我什麽時候能出院?有一大堆事情,等著我去處理呢!”


    “我的大小姐,你是病糊塗了吧?”孫然然愣眼看著艾曉雨,直白地迴道,“你已不再是金拓集團的什麽狗屁經理啦。”


    “誰說的?”艾曉雨納悶地反問道,“我不表態,誰有資格開除我?!”


    “你是真不知道吧,金拓集團董事會的班子成員全給換了。”


    “哪現在誰是董事長?”


    孫然然把自己座位底下的一份報紙遞給了艾曉雨,說道:“看看吧,一個叫解成陽的人。”


    “解成陽?”艾曉雨並沒有急著看報紙,是是絞盡腦汁地想了想,“我沒聽過集團裏有這麽個人呀?難不成,他是解尚國的什麽親戚嗎?”


    孫然然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


    “這人到底是什麽來路?”艾曉雨一邊展開報紙瀏覽,一邊喃喃自語道,“這般急著上位,是不是早有預謀?”


    孫然然見艾曉雨嘴巴嘟囔著,便問道:“你在說什麽呢?”


    “沒說什麽。我隻是想知道,這人原先從事什麽行業的?”


    “報紙上不是有嗎?!”孫然然知道艾曉雨一時半會兒看不進去報紙,就簡略地說了一句,“金康集團知道嗎?”


    “金康集團?”


    “不是它,佳都市能有哪家企業敢趟這個雷!”


    艾曉雨隨即陷入深思。她不明白金康集團舉牌金拓的真實用意?幾年前,她曾無意間聽到她爸爸與孫然然的爸爸孫建剛的一次交談,他們提到過,正光集團之所以大有起色,得益於幕後的一家參股公司,它就是金康集團。現如今,地產行業舉步維艱,作為區域資本中的大佬,竟然不惜重金選投已是百孔千瘡的金拓集團,這究竟是何用意?從政府對地方經濟的管理出發,當然是不希望出現行業一家獨大的局麵,必須營造和維護行業話語權的多方平衡。可一旦金康集團控股金拓集團,就勢必要從正光集團進行撤股,否則,政府苦心經營的產業平衡也將名存實亡。


    “你在想什麽呢?”


    艾曉雨的思緒被孫然然的一聲問話給打斷,她深知產業資本博弈光靠三兩句話解釋不清楚,所以,艾曉雨就轉而反問孫然然說:“我姥姥,她現在住在哪裏?”


    “家裏呀,怎麽啦?”


    “你不是說,我爸把我們家別墅用作抵押融資了嗎?銀行沒有申請法院對它進行查封嗎?”


    “我聽小姑說,前兩天,解尚國過來稱,有人把房屋質押的資金如數繳納了。因為產權變更需要當事人或直係親屬簽字,鑒於你媽還沒有醒過來,所以對方表示願意暫時擱置變更,並且房屋的使用權也暫不作改變。”孫然然說了一大通,最後,她笑著飆出一句,“這人該不會是你那個洋鬼子同學吧?”


    “拉倒吧,那種見利忘義之徒,不落進下石就算他仁慈啦。”


    “哪會是誰呢?這得要上千萬的鈔票。”孫然然想了想,流露出一種失魂落迫之色,“錢嗬錢,你為什麽總愛鑽到別人的口袋裏呢?!”


    “然然,有件事,你來幫我捋一捋。”


    “什麽事?”


    “你說說看,肖健他為什麽既給我下藥,又打電話報警呢?”


    ……


    “難道是因為害怕嗎?”


    在朱立傑家中庭院的石桌旁,朱立傑接過秦碩遞過來的茶杯,分析道,“如果是這樣的話,肖健就應該知道那種藥劑可能產生的不良後果。”


    秦碩點點頭,表示接受師父的推斷。


    “艾曉雨跳樓之前的那名輕生的男子,你們查出來了嗎?”


    秦碩擺了擺頭迴道:“因為當時天色已晚,光線不好。再者底下拍照的人又隔得遠。我們尋訪並查看了許多路人的手機視頻和照片,沒有一張能看清那名男子的容貌。”


    “為什麽不對肖健實施抓捕?或許,他應該看清這名男子的五官特征。”


    “我們考慮到,這名男子對整個案件來說,不是急需查明的人。”秦碩態度很明朗,他對朱立傑迴道,“我們把工作的重點仍是放在肖健身上。在走訪社區時,我們了解到他娘現正在醫院接受眼睛複明的治療。經黨組會議研究決定,暫緩對他實施抓捕。待他娘做過手術後,再采取行動。”


    “這與他娘做不做手術有什麽關係?”


    “經過對案件多方麵部析,我們大家一致認為肖健充其量隻不過是一名跑腿的。”秦碩進一步解析道,“幕後指使之人一旦獲悉那個報警電話是他打的話,就會有所動作……”


    朱立傑立馬打斷了秦碩的話:“你們是想用他為餌,釣出真兇?”


    秦碩點點頭,提壺給自己也倒上一杯茶。


    “但憑我的直覺,這幕後之人並非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朱立傑斜瞅了秦碩一眼,繼續說道,“自從過了年,我們佳都市接二連三地發生多起命案。我先不說,蔡建鬆之死是不是此人所為,但可以肯定艾耀舟一家人相繼慘遭毒手,必是同一人所為。這個人以非常手段逼迫艾耀舟含恨自盡;又命人駕駛汽車製造出一起交通事故,以圖謀害陸元怡的性命;再對他們的女兒艾曉雨進行投藥。看得出來,這一連串的動作是經過精心謀劃的,其手法兇殘,且隱蔽性也極強。到目前為止,你們也沒能查出對方的作案動機,這就足以證明了對方棋高一著。”


    “起先,我們把動機鎖定在那套古籍。但經過調查發現,這條線索是兇手故意拋給我們的一個煙幕彈。”秦碩已經感覺到,自己著手偵查的方向和重點,始終沒能擺脫對方預先的設伏。


    想到這,他向師父朱立傑講述道:“當我們將交通肇事者鎖定為阮林府工地食堂管理員一名叫羅維的男子時,這人卻早已消聲匿跡。通過對肇事車輛的檢查,我們發現它的右側前輪有被遠距離擊破的痕跡,由此推斷,這名食堂管理員應該遭到了滅口。”


    “嗯,這是他們窮兇極惡的表現。”朱立傑表示讚同秦碩的判斷,“為求自保殺光所有知情人,正是兇殺案犯們的一貫伎倆。”


    “鑒於這名案犯有著多疑謹慎的特點,我們推測,他肯定不希望肖健落入我們的手上。”秦碩信心滿滿地說道,“我敢斷定,隻要肖健還活著,他便寢食難安,就會想方設法來滅他的口。”


    “照你這麽說,案犯為什麽不像處理肇事司機那樣,以雷霆手段在你們鎖定肖健之前,就把他除掉呢?”


    “這其中,肯定有不為我們所知的原由?”秦碩想了想迴道,“會不會也是因為肖健的媽媽正接受眼疾的治療?”


    “那肇事司機的媽媽還等著他迴家吃飯呢?!”朱立傑覺得秦碩給出的理由十分滑稽,便笑道,“你們不能以一個正常人的道德倫理觀念來看待一名兇犯,給予他的隻有四個字:‘喪心病狂’!”


    秦碩苦笑了一下,連忙給師父沏茶,羞赧答道:“我們實在想不出,兇手為什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留此一手?”


    “據我分析呀,”朱立傑目光深邃,輕啜了一口茶湯說道,“這案犯至少有兩名以上的成員,他們分工明確。飛鳥盡,良弓藏。那名負責一線的歹徒便故意賣個破綻,實屬邀功顯能。這個人應該很自負,他根本沒把警方放在眼裏。他甚至覺得,要想除掉肖健,也不過是分分鍾的事。”


    “這人也太張狂啦!”秦碩聽朱立傑這麽一說,頓時惱羞成怒,“我這就加派人手,對肖健進行多重監護。”


    “不,不。”朱立傑微微一笑,擺手說道,“你們之所以沒有去抓捕肖健,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即便抓了他也招供不出有實質性的線索出來!”


    “是的。這也是為什麽肖健沒有清理現場的原因。”秦碩如實迴答道,“關益偉給他做筆錄時,他整個人都嚇懵了。事後經化驗才知道,艾曉雨的杯中有致幻劑。由此推斷,有人委托他給艾曉雨的咖啡杯中添加這種東西時,事先有淡化它效用的可能。我們並沒有封鎖有關致幻劑的消息,也是想看他會不會主動去聯係那名幕後的主謀。”


    “這可不符合我們的辦案程序。”朱立傑提醒道,“如果在這過程中,肖健要是被殺的話,誰來擔負這個責任?”


    “我們麵對的是一名非常狡猾,而且反偵查能力特別強的兇犯,用常規的方式方法根本就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朱立傑又厲聲重複道:“出現意外,誰來擔負這個責任?!”


    “我來承擔。”


    “一命抵一命嗎?”


    “我……”秦碩啞然失語。


    “你們一個個太過於急功近利!眼裏就隻有破案率。”朱立傑斥責道,“嫌疑犯也是人,他不是誘餌。你們在明知肖健是事件的知情人的情況下,卻為什麽不把他控製起來?有困難,可以找社區幫忙一起解決。不能因此影響到整個偵查工作的正常推進!”


    “是。”


    秦碩這才意識到,自己與案犯的博弈較量中急於想打一場翻身仗,犯了與他競技鬥法的錯誤。好在師父及時地予以提醒,否則,即便在這一次的設伏中抓到了案犯,但如果肖健在抓捕案犯的過程中出現意外,那這個責任還真不是他秦碩所能負責得了的!


    “我馬上與社區取得聯係,安排人手對肖健進行緝捕!”


    麵對秦碩的迴複,朱立傑自顧飲了一口茶,並沒有搭腔。他瞟了秦碩一眼,那種不屑置辯的神情,分明傳遞給了秦碩一個信號:這種原則性的錯誤,不容觸犯。


    ……


    “曉雨呢?”


    方小玲一進到病房,就詢問一直在那兒低頭玩著手機的孫然然。


    “剛才還在床上躺著的。是不是上洗手間啦?”


    方小玲走過去看了一眼洗手間,迴道:“裏麵沒人!”


    “糟啦。”孫然然立馬醒悟過來,“她撂下我,又出去啦。”


    “去哪兒啦?”


    孫然然稍作思索,便迴道:“香澤弄。對,一定是香澤弄!”


    方小玲聽了大惑不解。


    見此狀況,孫然然隻能一五一十地向方小玲言明。


    待聽完孫然然的講述,方小玲隨之輕歎了一聲:“唉,這曉雨也太不讓人省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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