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就像賀青竼這般年紀的年輕人,現在的梁先鴻遇事沉著冷靜思慮周祥,心性與往年截然不同。


    十幾年前,梁先鴻為了查清妻子胡鈺的死亡真相,拖兒帶女在佳都市曆盡艱辛安頓下來。


    為了生存,梁先鴻先後扛過水泥,挑過砂石,紮過鋼筋,在工地整天與農民工吃住在一起。後來,包工頭見他為人忠厚又會識算,便讓他去幫忙打理工地的食堂。幾年以後,梁先鴻用攢下的錢,來到梧桐老街的這條小巷內租了一幢簡易房,開始搞起餐飲生意,飯店起名為“仙鴻酒館”。


    梁先鴻的妻子胡鈺,是在一次迴佳都市處理父親胡景生名下財產時,她走在街邊人行道上,被一塊從十幾米高墜落下來的廣告牌給砸中頭部,當場殞命。


    因為事發突然,又是資產交割的敏感期,警方隨即介入,並展開調查,最終查實純屬是一次意外事故,因廣告牌年久失修,鉚釘自然鏽落,並未發現有任何人為的行跡。


    多年過去,這種喪妻之痛在梁先鴻的心中漸漸冰消瓦解。但自從陸元怡遭遇車禍之後,梁先鴻的腦海中又開始頻頻浮現妻子遇害的情景。


    妻子胡鈺的死,假如是一次人為策劃的謀殺,那麽廣告牌從十幾米高墜落下來,要正好砸中一個人的頭部。兇手事前就必須考慮到多方麵的因素,諸如天氣、風向、妻子胡鈺的步速和東西跌下來的軌跡和落地點,還有更為關鍵的是要精準地計算好時點。這一切如果能通過人為衍算出來的話,那這個人的智力肯定異於常人。又假如它就隻是一次偶然事件,那事發店門口的一隻籮筐成了唯一存疑的物件。


    妻子胡鈺出事的當天,是陰雨天氣,天上正飄著細雨。按常理,行人避雨都會沿著街道門店的屋簷底下行走,就是因為當時事發地店鋪門口擺放了一隻陳舊的籮筐,促使胡鈺路過時拐出了屋簷。那個年代,街道上還沒有安裝治安探頭,所以沒人知道這隻籮筐到底是誰放在那兒的?這家門店是做服裝生意的,老板矢口否認有這麽一隻籮筐,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的?現在,梁先鴻每每一想到那隻籮筐,便心有餘悸。


    事實上,胡景生也沒有給女兒胡鈺留下什麽遺產,他名下的固定資產悉數充公。所以,因資產糾紛而構成謀殺的可能性極小。


    十幾年過去了,梁先鴻頭腦裏的仇恨業已消失殆盡,也慢慢習慣了與兒子健東和女兒佳琪相依為命的生活。因此,梁先鴻壓根不想涉入當年的是非曲直之中。


    賀青竼見老梁遲疑不決,他便當機立斷向魏有源講述他所知道的陳年舊事。


    “當時的婦產科有‘四大金剛’和‘五朵金花’之說,她們分別是胡鈺、楊若虹、我表姐陸元怡、林佩文和許婧,因為許婧後來出國留學,五朵金花變成了四大金剛。胡鈺那會已經結婚了,是不是老梁?(梁先鴻見賀青竼問自己,便隨之點了點頭),楊若虹正與艾耀舟處對象,他倆分別是楊公喜的養女和外甥。按你的年齡來推斷,如果你是婦產科醫生的小孩,那隻能是胡鈺和楊若虹的孩子,我表姐和林佩文倆人,當時還沒有處對象呢。你也不可能是胡鈺的孩子,因為梁健東跟你差不多的歲數。因此才有了大家的傳言,‘你是楊若虹的兒子’。當時,楊若虹因為難產,命喪產房手術室,而她產下的那名嬰兒,卻不知所蹤……”


    魏有源索然打斷賀青竼的講述,提示道:“陸主任說,我的生母還健在。”


    賀青竼看了梁先鴻一眼,一臉無奈地對魏有源說道:“如果我表姐所言非虛,那我真的是愛莫能助啦。”


    老梁突然冒出一句:“為什麽源源就非得是醫院醫生的孩子呢?”


    “正如源源所說的,我表姐的生活圈很小,所以醫院裏醫生的可能性比較大,除此之外,更是大海裏撈針。”賀青竼又反問梁先鴻道,“那老梁,你說源源會是誰的孩子?”


    “這我哪兒知道?”


    賀青竼想了想,對魏有源推測說:“你會不會是許婧的兒子?她在出國前把你生下來,因為不方便帶你出國,就將你遺棄到了清源鎮。”


    “問題是,那會兒,許婧的年齡不大。”老梁想了想迴道,“我也沒聽到過,她處過男朋友?”


    “她長得漂亮嗎?”


    “我們見過幾迴麵,她模樣還算俊俏的。”


    “那不就成啦。”賀青竼運用自己超強的剖析問題能力,進行了一番假設與推斷,“她很可能是被某個領導盯上了,最後不慎懷上了孩子……”


    梁先鴻一旁聽不下去了,立馬製止道:“賀總,你在說什麽呢?!”


    賀青竼恍然意識到,自己完全沒有顧及到魏有源的感受,以他的這個推論,魏有源成了不折不扣的一名“野種”,為此,他連連向魏有源賠罪道:“對不起,口誤,口誤。”


    魏有源聽了賀青竼的推斷反而顯得十分淡定。他認為,生你的世界,你沒權選擇,也改變不了。但你活著的世界,隻要你付出過努力,就一定能贏得公眾的認可。所以,對於每一個剛來到這個世間的生命體來說,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另外,從小到大,魏有源聽到過無數針對自己的罵名,所以對於賀青竼給出的結論,他漠然置之,在事實真相沒有被揭開之前,自己什麽樣的來路都有可能,一昧裏否認,是一種不理智的表現。


    ……


    佳都市老城區的一條街麵上開有一家兩直門麵的店鋪,名叫“翁記南貨店”。


    像往常一樣,南貨店裏的一名中年婦女端坐在櫃台內悠閑地磕著瓜子,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街道上往來的人群。


    一名短發中年男子肩挎一隻皮包邁進店鋪,向櫃台內的這名婦女點了一下頭,便徑直朝店內的樓梯口走去。他快步上了二樓,敲了敲一間房間的門。


    房門吱嘎一聲,自動打開來。


    房內空無一人,隻亮著一盞低瓦數的電燈,走進去顯得有些昏暗與低沉。整個房間內的陳設布置非常簡潔,臨街的窗戶上垂掛著一副深藍色厚實的窗簾,緊挨窗簾的位置,擺了一組十件套的木製沙發。


    短發男子來到其中兩張單人沙發中間的小茶幾旁站定,抬腳伸進茶幾底部,輕踏了一下地磚。這時,從一處天花板上緩緩降下來一道折疊鋼梯。


    短發男子快步上了鋼梯,進到樓上的一個房間。


    樓上的這間房,四麵沒有門,大小與下麵相同,窗口被遮得更加嚴實,室內燈光明亮,看得出這是一間密室。


    室內堆放著各色各樣的儀器、箱體與器械,就顯得有些零亂不堪。


    在密室的工作台旁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男人,年齡也就五十歲左右。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防護眼鏡,臉上捂著一隻口罩,僅瞟了一眼剛上來的短發男子,沒有說話,又專心致誌地在一隻容杯裏調配著一種淡藍色液體。


    短發男子自顧在密室裏搬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對口罩男子說道:“哥,什麽事?您說吧。”


    又過了一會兒,頭發花白的男子有條不紊地收拾好手上的器具,摘下眼鏡和口罩對短發男子問道:“羅維的事情到底處理得怎麽樣啦?”


    “銼骨揚灰,無跡可尋。”


    “警方在水泥罐車的右側前輪發現了一個彈孔,並找到了你實施阻擊的那扇窗口。通過水泥罐車失竊的線索,進行了人員排查,最後將羅維列為作案的嫌疑人。”


    “他們的辦事效率也太低了。”短發男子輕蔑地笑了一聲,“照這樣的速度推算,那蔡建鬆的死就夠他們忙活大半年。”


    “你可不要大意,稍有差池就可能萬劫不複。”花白頭發的男子對短發男子臉上流露的不屑略顯不滿,淳淳提醒道,“你永遠不知道人家到底掌握了多少的證據?還是把自己該要善後的事情做好來。”


    “我知道。”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花白頭發的男子感喟道,“有時候,不狠下心來,反而對我們是一種殘忍的打擊。”


    “你是說肖健。”


    “不是嗎?!”


    “哥,”短發男子堅毅的目光裏閃現出一股溫情,“我是想,等他把他老娘的眼疾治好了再說。”


    “你是想讓他老娘看看他兒子是怎麽死的嗎?!”


    短發男子一時語塞。


    “我知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們手上粘過的血哪一滴不是無辜的?!這是一條不歸路,我們既然踏上了,就成了一隻沒有人性的鬼。”花白頭發的男子見短發男子沒再吱聲,便將語氣稍加緩和地說道,“今天,苦雨先生傳話過來。因為你的拖延與耽擱,警方已將肖健鎖定,並開始對他實施了監控。現在下手,難度增加了不少,但你如果再不出手,恐怕又將會後悔莫及的。”


    “肖健總共隻見過我兩次麵,他連我姓什麽都不知道?”短發男子又自顧分析道,“即便他被抓,警方一時也查不到我。”


    “你這臭毛病怎麽還改不了?!”花白頭發的男子責怪短發男子說,“對於一個偵查高手來說,即便是一具屍體,他也能從中尋找出有用的證據信息,更何況是一個大活人!”


    “苦雨先生有沒有給出期限?”


    “他怎麽會給期限呢?”花白頭發的男子嗤然一笑,“世間最鋒利的劍,永遠都藏在劍鞘裏。你以為我們能活著走進公安局的大門。”


    “哪他擔心什麽?”


    “他隻說,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去做。讓我們趕緊把眼前的事了結掉,再接他新的單子。”


    “那艾耀舟的女兒怎麽辦?”


    “他讓人把錢如數打進賬戶,留言隻有兩個字‘靜候’。”


    “什麽意思?”


    “暫時不要動她唄!錢都如數照付,就說明這件事不算我們失誤,你還能怎麽著?”


    “最近總是這麽背!什麽事都做不好。”短發男子慪了一肚子的氣,“就拿羅維來說,我們明明算準他會將車撞往廣告牌方向的,它卻偏偏撞向站台。所以,我一逮到羅維,就逼問他。結果你猜他怎麽說?”


    花白男子沒有說話,眼睛直盯著短發男子。


    “他說駕車撞了出租車後,水泥罐車的前擋風玻璃全是裂紋,他看不清車前的狀況,當發覺右側前輪爆胎後,整個的車身朝向右側傾斜,情急之下,他便向左邊猛打了一把方向盤。車禍發生後,他從駕駛室出來,一看到眼前的血腥場麵,腦瓜子嗡嗡直響。他害怕承擔罪責,就趁亂逃離了現場……”


    花白頭發的男子不喜歡已有定論的敘述,便直言道:“陸元怡那邊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就先擱著。眼下首要工作,就把肖健這個人給我做掉,不要節外生枝。”


    短發男子點點頭,眼睛直盯著那杯淡藍色的液體,好奇地問道:“哥,你又整出什麽新鮮的東西來啦?”


    “閑來沒事,調配著玩的。”花白頭發的男子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就又說了一句,“化學的東西,你不懂,就別問那麽多。”


    “好,那我下去啦。”短發男子扭頭在牆壁上觸碰了一個開關,吱啞一聲,一道鋼梯朝二樓的房間伸展下去。


    花白頭發的男子望著短發男子的背影,又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你要提防那個姓魏的小子,別在逞能!”


    ……


    “你先前還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魏有源一定是楊若虹的兒子。”沈國軒看了正忙著倒茶的顧景東一眼說道,“什麽手串呀,什麽艾耀舟在魏有源整十歲當天要上清源鎮?都是一些靠不住的佐證。”


    “除非他的生母,現在站出來當麵確認,”顧景東鄭重其辭地迴道,“就算是陸元怡曾經對魏有源有過明示,但是單憑她的一麵之詞,還是很難讓人信服。”


    “那你還是認為魏有源是楊若虹的兒子嗎?”


    “如果說有人想要禍害艾耀舟,這個能理解,畢竟有可能會牽扯到一些利益方麵的衝突。”顧景東對沈國軒婉轉地提出了個人的看法,“但這個人要謀害陸元怡,的確讓人有些費解。是宿怨?還是新仇?我甚至覺得陸元怡身上疑點重重,所以她的話很難說不是在掩蓋一種事實?!”


    “這些打打殺殺太過煩人,我也不想去理會它們。”沈國軒開門見山地說道,“我隻想知道,艾耀舟手上的那套《蓮花經》現在在哪兒?”


    “刑偵隊的人在艾耀舟家裏找了個遍,仍不見其蹤影。”


    沈國軒聽聞之後,非常沮喪地感歎道:“看來,我有生之年已無緣一睹其真容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執易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讀千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讀千江並收藏執易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