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華瑞影視城的樓頂平台上,姚頌祖雙手抱臂,嘴裏叼著一根香煙,站在欄牆邊上極目遠眺樓宇層疊間華燈初上的景象。晚風拂麵而來,挾裹著他口中的煙草氣息消散在潮濕的空氣中。


    樓前的街道上車輛擁堵,街邊的行人腳步匆忙,盡顯一片嘈雜與紛亂,像是在彈奏著一曲繁華夜景降臨的讚歌。


    映入眼簾的熱鬧旋律,沒能浸染到姚頌祖此刻的心情,在他的臉上長時間地浮現出冰冷的愁悶與憂慮。


    這時,黎俊鵬急匆匆地走過來,還沒等站穩就說道:“姚總,我已經打聽出來啦。”


    姚頌祖微微側轉過頭,瞥了一眼滿頭大汗的黎俊鵬,嗤然一笑迴道:“不會是什麽好消息吧?”


    黎俊鵬喘著氣,點點頭說:“我到處找不到他人,後來問他的一個同鄉,這人告訴我,昨天一大早,他就包了一輛出租車出了門。隨後我就查找了他包車的信息,並找到了那名出租車司機。這名司機告訴我,他在醫院門口開始跟隨著另一部出租車,在一處叫天燈弄的地方下了車。就這樣,我又去了一趟天燈弄,打開手機中小莫的相片到處詢問那裏的住戶,可一個個都說沒見到過他。在我即將要離開那兒時,有一位大媽告訴我,昨天傍晚,她看到有一部救護車停在弄口,從裏麵還抬了一個人出去,她沒看清那人的臉,隻見兩名醫生抬得很吃力,估計躺在擔架上的應該是一個男人。下午,我就到各大醫院裏去打聽,發現他在市中醫院的急診科裏就診。”


    說到這,黎俊鵬稍作停頓,緩了一下氣息。


    姚頌祖在欄牆上掐滅了煙頭,沒有搭話,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黎俊鵬,似乎在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我找到了他的病房,醫生一見到我,就問我是他什麽人?我說是他朋友。醫生告訴我,昨天有人打來電話說有一個人在天燈弄24號門前被打得爬不起來。醫院負責救治的同事趕了過去,發現他正躺在地上,口出白沫,褲檔濕了一大片,嘴裏卻一直嚷嚷著,‘我叫莫小年’。醫生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姚頌祖不禁插問了一句:“他傷在哪兒?”


    “我問過了,醫生說也沒什麽傷,就胸口有一塊淤青,還有耳朵被一根鎬頭劃破了一層皮,出了一點血。”


    “照理說這麽點傷不至於要住院吧?”姚頌祖聽著有些納悶,旋即作出了自己的判斷,喃喃自語道,“這肯定出自魏有源的手筆。”


    黎俊鵬沒有聽清姚頌祖後麵說了什麽,他隻顧說道:“是呀,我就問醫生他什麽時候可以出院?醫生告訴我,他現在的精神狀況,需要住院作進一步的觀察,至於什麽時候出院,那得看他恢複的情況來定。當我來到他病床前,他一見到我就顯得非常激動,說話吱吱唔唔,我一句也聽不清。我估摸著,他一時半會還起不了床。”


    姚頌祖一聽,搖頭冷笑道,“你的這個朋友呀,他是在幫我省錢,現在倒好,自己躺到床上去啦!”


    “您說,他魏有源到底給小莫施了什麽魔法?”


    “還能有什麽魔法!人家老朱不是有言在先嗎,說了你們也不信。看樣子,你的這位朋友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你要做好隨時離開這裏的準備。”


    “為什麽?”


    “你也不想想,誰動了魏有源還不得被刑偵隊的人盯上!最後查到你不過是遲早的事。”


    “那您怎麽辦?”


    “我一個放映員,誰還會在意我的舉動?”


    “我走之後,這邊誰來打理?”


    “我準備讓我的外甥女過來。”


    “麽小悅?”


    “不行嗎?”


    “不是。您不是讓她在金佳那邊幫忙盯著的嗎?”


    “現在,我們這邊不是缺人嘛,再說那邊也沒什麽狀況。”


    黎俊鵬聽了不禁扼腕激憤,暴出粗口:“真他娘的憋屈。我都不信了,他有三頭六臂不成。走之前,我非得與他較量較量。”


    “行啦。你能有你朋友的身手?自不量力。”姚頌祖不喜歡衝動的人,隨即對口出狂言的黎俊鵬數落道,“你要少一些抱怨,多想想一些辦法!”


    ……


    在佳都市人民醫院急診科馬主任的辦公室。


    烏牧夫氣勢洶洶地將手上的一大摞資料摔在馬主任的辦公桌上。


    “真是豈有此理!”烏牧夫轉身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嚷嚷道,“連我這個主治醫生都不讓進!他們想幹什麽?草木皆兵,懷疑我可以把我捉起來呀。”


    馬主任起身給烏牧夫泡茶,然後笑臉規勸說:“我的烏大院長,你就消消氣。又不是針對你一個人,我不也是不讓進嗎。”


    “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名堂?”烏牧夫越想越生氣,拍了拍手掌背,“我好不容易抽出時間過來一趟,卻硬生生地把我檔在了過道上。還叫一個小護士遞來幾頁資料打發我,這是嚴重的不負責任!”


    “你也別生氣,我也是剛接到通知。”馬主任對著烏牧夫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你能不能小點聲,別讓小龔聽到,免得產生誤會。”


    “我怕什麽!”烏牧夫正在氣頭上,見馬主任一提起龔宛晴,更是火上澆油,“我就說他了,他又能把我怎麽地!如果陸元怡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他沒完,絕饒不了他!”


    馬主任連忙擺手,低聲勸道:“咱們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話說迴來,小秦這人,我是知道的,他還是挺尊重你的。剛剛,他還過來對我說,他相信你的實力,陸元怡的病情若出現什麽異常,他會第一時間請你過來的。”


    “這叫什麽話?這就叫尊重嗎?哦,出了問題才想到我,他算老幾。我還要聽從他的指揮?!”


    “你也要體諒一下人家,”馬主任繼續平心靜氣地對烏牧夫安撫道,“案件沒有進展,小秦他的壓力非常大。”


    “他是拉屎不出賴茅坑。他不行可以讓位給行的人嘛!”


    馬主任覺得烏牧夫越說越不成體統,整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馬主任覺得還是少招惹他為好,便轉移開話題,就問他蔡建鬆轉院的事落實得怎麽樣啦?


    馬主任不說還好,一提起蔡建鬆,烏牧夫更是火冒三丈。


    “轉什麽院?直接轉殿啦!”


    “轉殿?什麽意思?”馬主任沒聽明白。


    “閻王殿!”


    “……蔡建鬆,他死了?”馬主任的臉上流露出十分驚訝的神色,“不是?年前許副院長還跟我談到他護理費的事……”


    “正月死的,我還沒拿到死亡鑒定書,沒法向你們出示報告。”


    “怎麽死的?”


    “別提了。”烏牧夫自知這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所以就又把矛頭指向了秦碩,“也是那姓秦的接手的案子,到現在也沒有個下文!”


    “難怪這些天,我看小龔的氣色不怎麽好。呃,做個刑警的家屬也怪不容易的。”馬主任說著迴到自己的辦公椅上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看來,陸主任的這次車禍的確是有些蹊蹺。”


    烏牧夫隻聽到後麵兩個字,就問馬主任:“什麽蹊蹺?”


    ……


    秦碩端坐一旁,給臥病在床的陸元怡分析道:“最為蹊蹺的是,犯罪嫌疑人是如何得知你坐的這輛出租車會從那兒經過?從肇事車輛的失蹤到事發時間總共不到十個小時,行程路線是你提供給司機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陸元怡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


    秦碩意識到把這樣的問題拋給陸元怡,的確有些勉為其難,所以他讓陸元怡盡量迴憶一下,事發當天有什麽異常的情況?


    陸元怡想了想說道:“我值夜班迴來一切正常,迴到家才知道艾耀舟出事了,小姨見我情緒激動不放心我自己駕車,就幫我打了一輛出租車。車子開出了住宅區,司機才問我要去哪兒?”


    “這很可能是一宗團夥作的案。具體情況,我們還在進一步調查。”秦碩又問陸元怡,“經我們外線人員偵查,艾總手上有一套名為《蓮花經》的古籍,你知道嗎?”


    陸元怡搖了搖頭迴道:“不知道。”


    “今年元旦之前,艾總曾在公司的新年賀卡上留有一張照片,從照片的背景來看,應該是在你們家書房裏拍的。在這張照片裏,艾總背後的書櫃上擺了這套古籍。後來,我的同事上你們書房查找了,沒有找到這套古籍,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張艾總的診斷書。診斷書上顯示……”


    “診斷書,我看過。”陸元怡打斷了秦碩的敘述。


    秦碩點點頭,表示理解陸元怡此刻的心情。


    “那你見過那套古籍嗎?”


    “我也是在照片裏見過。”陸元怡不假思索地對秦碩說道,“以前書房裏從未見過有這套書,應該是耀舟在拍照時臨時擺上去的。”


    “那你知道它會藏在哪個地方?”


    “不清楚。”陸元怡怕秦碩誤會自己不配合他的調查,所以便如實地迴複說,“至於這套書是從哪兒來的?現在又放在哪兒?耀舟從來沒跟我提到過,我也不去過問。”


    “也就是說,你對這套古籍一無所知嘍。”


    陸元怡沉默了一會兒,方對秦碩說道:“我記得應該是元月3號的晚上,耀舟一個人坐在客廳抽煙,我催促他上樓洗澡睡覺,他對我說在等一個人。我當時還問他,這麽晚了這人過來作什麽,有事不能等明天再來嗎?他說沒什麽事,讓我先去睡。後來,我在樓上的洗手間聽到開門聲,他與進來的人都沒有說話。隨後又聽到關門聲,前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他上樓後,我又問他這個人這麽晚來作什麽?他說是來取一件東西,也沒說是什麽東西。那天,我在醫院做了三個剖腹產手術,自己非常累,也就沒有再問他。”


    “會不會就是這套古籍?”


    陸元怡搖搖頭,便反問了一句:“這套古籍很重要嗎?”


    “你沒看沈國軒在電視裏麵講述的事情嗎?”


    “從早忙到晚,哪有時間坐下來看電視。有時候聽同事說,什麽電視劇好看,可我迴家坐下來一看就犯困。”


    秦碩知道,有關古籍的事可以就此打住,就轉到了另一個問題:“魏有源說,他不是楊若虹的兒子。這事你可知道?”


    陸元怡苦笑了一下,迴道:“這孩子,怎麽啥事都往外抖露?!”


    “他也不是什麽事都跟別人說,”秦碩連忙解析道,“隻是大家都非常關注他的一言一行。他喜歡你的女兒,如果他是楊若虹的兒子,那就意為著他跟你的女兒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在感情上,他有些接受不了。”


    “他的確不是楊若虹的兒子。”


    “哪他的生母是誰?”


    陸元怡抬眼看了一下秦碩,明確地說道:“現在,我還不能說。”


    “我覺得我會告訴他?”


    “我知道他跟你的關係,跟你說了就等於告訴了他。”


    “那可不一定。”


    “這與案件無關。”陸元怡委婉地拒絕了秦碩的要求,“希望你能諒解,我必須信守我與他生母之間的承諾。”


    “好吧。”秦碩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又問道,“你自己想過沒有,是誰要加害於你?”


    “我一向與人秋毫無犯,實在想不出,到底是誰想要置我於死地?”


    “想要謀害你的人肯定是想封住你的嘴,或許是你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所以隻要你一直昏迷不醒,相對要安全一些。”秦碩言之鑿鑿地分析道,“所以,我封鎖了你醒來的消息。”


    “謝謝你。”


    “剛才,康複中心的烏牧夫院長過來,也被我的同事擋在了外麵。”


    “有這必要嗎?”


    “一切為保險起見。”秦碩收起筆記本,對陸元怡保證道,“除了魏有源,其他但凡知道你醒來的人,我都跟他們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陸元怡立馬辯解道:“源源這孩子重情義,我相信他。”


    秦碩一笑,起身迴道:“我也信他。今天,我們就談到這兒吧。要是你想到一些可能與案件有關的事情,可以第一時間與我聯係。”


    剛一轉身,秦碩又迴顧頭來對陸元怡問道:“哦,對啦。你有什麽需要我出麵解決的事嗎?”


    陸元怡淡然說道:“耀舟走後,我一度心灰意冷。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我的女兒艾曉雨。”


    秦碩猜想,陸元怡肯定不知道她的女兒艾曉雨之前所遭遇到的兇險。為此,他隻能迴道:“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會派人24小時對她實行監護。”


    “謝謝你,秦隊長。”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就在這兒安心休養,案件偵查過程中需要你提供信息協助的,我還會過來叨擾你的。”


    “這不算叨擾。你放心,我一定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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