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馮媽問魏有源是不是外麵有什麽事?以前可沒見他一撂下碗筷就往外跑。


    魏有源借故一個朋友生病,他家裏人手不夠,自己過去幫忙照應一下。


    馮媽知道,再問也是白搭,就順口說道:“你什麽時候開始懂得照顧起人啦?自己不行就別硬撐著,請個護工,人家可是要專業一點。”


    魏有源正要應允時,手機鈴聲打斷了娘倆的對話。


    電話是方小玲打過來的,言語間夾雜著一絲興奮,她告訴魏有源陸主任醒了。


    魏有源迴複她,暫且不要告訴別人,他一會就到。


    馮媽望著魏有源匆忙離去的背景,輕歎了一聲:“這是誰呀,真跟吊魂一樣,連吃餐飯也不讓人安生。”


    魏有源打車來到醫院,在電梯口被龔宛晴堵住了。


    龔宛晴告訴魏有源,陸主任指名道姓地要見他,並傳達了她老公秦碩的“口諭”,鑒於目前危險沒有排除,陸主任蘇醒的消息不能對外聲張。


    等進到特護病房,魏有源見到方小玲正給陸元怡拭臉。


    陸元怡靠躺在床了,臉上重現了血色,她一見到魏有源,便抬手招唿他過去,但說話依舊顯得有氣無力。


    方小玲連忙把麵盆挪開,給魏有源讓出凳子。


    還未等魏有源坐下,陸元怡便激動地對魏有源說道:“謝謝你呀。”


    “姨,這是我應該做的。”魏有源聯想起賀國珍曾給他講述的事,相比較這一聲致謝,自已有些承受不起,便安慰她說,“您現在身體還很弱,盡量少說話。”


    陸元怡點點頭,眼睛裏泛起了淚光。


    魏有源又說道:“您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吩咐。”


    陸元怡用一個眼神示意方小玲迴避一下,方小玲會意,便端起麵盆離開了病房。


    見房門重新合上,陸元怡輕聲問道:“你知道,為什麽我第一個想見的人是你嗎?”


    魏有源搖了搖頭。


    “你知道的。隻是不想說出來。”陸元怡抬起手腕將沉香手串脫下來,輕輕地放在魏有源的手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它的香氣呀,就像是一根繩索,我是靠著它,一步一步攀爬迴到這個世界。”


    魏有源怕陸元怡又要說感謝的話,就迴複說:“姨,是因為您的福報與善緣。”


    “我的福報與善緣呀,就是認識了你。”陸元怡微微地笑了笑,“我把小玲支開,就是想問你。你是用什麽法子,走進我的睡夢裏的?”


    魏有源稍微猶豫了一下,便壓低了聲音迴答道:“是我師父教我的一種功法。”


    “我想也是,”陸元怡像是找到了準確答案的學子一般,臉上流露出一種幸福容顏,她用手指篤了一下腦袋說道,“在這兒,你說的話,我可全都記得。”


    魏有源轉開話題,問道:“姨,‘自煮湯圓’是怎麽迴事?”


    “是我小姨告訴你的吧?!”陸元怡輕歎了一口氣,像是這個問題觸及她內心深層一處禁地,稍作調整了一個心緒後,她緩緩說道,“很久以前,耀舟跟我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那是在他舅舅楊公喜主事的時候,他名下的一個航運公司剛成立不久,接到一單業務,需要派出兩艘船前往目的地運載貨物,因為對方裝卸工裝船有先後時差,所以兩船出航就采用不同的時間。早去早迴,晚去晚歸。淩晨公司食堂相應就分別做出兩樣早餐,早一撥去的船員要急著出航,吃的是湯圓,這種食品方便快捷。而晚一撥去的船員吃的是餃子。許多有家室的船員都選擇去吃湯圓,一是為了省錢,二是可以早一些時候歸來。結果出事了,前一艘船出發還不到一個時辰,遭遇海上的突發風暴,船毀人亡屍骨無存。做事不能求一時之快,那些步履匆匆急於求成的舉動會被稱為‘趕死’的節奏。自那以後,航運公司就在早餐品類表上把湯圓這一欄給抹掉了,而且不管在哪個場合,但凡是公司的船員都不吃湯圓。”


    說到這,陸元怡的眼睛有些濕潤,她讓魏有源幫她自櫃上抽了一張麵巾紙,輕拭過後又繼續講述說。


    “自從阮林府工程出事之後,我就一直擔心耀舟的身體。這單工程拿下來,他花費了不少的心思,也頂住了許多的壓力。元宵節的早上,我下班迴來,小姨告訴我,耀舟前天晚上打來電話,說是要自煮湯圓,我當時一下子就傻眼了,因為耀舟受他舅舅的影響,從小就不吃湯圓。他之所以對小姨說要自煮湯圓,是在向我告別。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隻是沒有想到連見最後一麵的機會也不肯給我。當一個男人走進女人的內心後,那他的一舉一動就全是透明的。耀舟他在外地醫院檢查出身患肝癌,他不想告訴我,怕我擔心難受,並且偷偷地把診斷書藏了起來。我也隻能裝作不知道,盡量讓他的生活不產生絲毫的違和感。”


    魏有源眼裏的淚水在打轉。


    “去年,你給曉雨批八字時,說她今年會遇到人生的真緣,還說我會對這段因緣認可的。當時,我就說家裏她爸說了算。你說屆時可能由不得他。我問你,你那時是不是看出曉雨她爸的命數?”


    魏有源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說清楚?”


    “姨,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要休息了。”


    “你快說,別給我打岔。”陸元怡顯得有些激動,眼睛紅潤地訴說道,“你知道吧,我在夢魘昏睡當中,想動動不了,想說說不出有多難受嗎?!我在婦產科一呆就是三十多年,迎來送往多少條人命,我都看淡了。生可賀,死不怨。許多人活著好像整個世界負他好多債似的,一天到晚對誰都懷恨在心。源源,我希望你不是這樣的人。”


    “姨,您放心。”魏有源誠懇地迴複道,“姨婆告訴我,是您把我抱送到道觀,一直留意我的成長,而且每到我十整歲生日的時候,都會親赴清源鎮看望我……”


    “源源,我做得還很不夠。”陸元怡打斷了魏有源的訴說,她強調道,“相比你的生母,你能叫我一聲姨,我很幸福。你的生母現在都不知道以何種身份站於你的麵前?”


    “她可以出麵認我,隻要能說明原由,我不會責怪她。”


    “事情遠非你所想的那麽簡單。”陸元怡苦笑地搖了搖頭,“就像我一樣,人家想取我性命,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把這筆帳記在誰的頭上?”


    “我覺得,這與陷害姨夫的應該是同一撥人。”


    “這事,你千萬不要參與進來。知道嗎?”


    “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陸元怡臉色一沉,措詞嚴正有力,“你別以為學了一點什麽功法就想著要替誰出頭,不管用的。源源,你給我記住了,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你都要照顧好曉雨。”


    陸元怡的話聽著像是絕別前的遺言與囑托,魏有源不敢吱聲,隻能順應地點了點頭。


    “你說話呀。”顯然,陸元怡覺得魏有源是在敷衍她,至少他心存較為強烈的抵觸情緒。“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敢放心把曉雨托付給你!”


    “姨,有您說得這麽可怕嗎?”魏有源一肚子的委屈,傾泄而出,“再說,這事真要是不擺平,我和曉雨怎麽可能安心在一起。”


    陸元怡聽了,覺得從魏有源的立場看待這件事,也不為過。


    思量再三,她對魏有源說道:“我一醒來,龔副主任就告訴我,自我出事後,秦碩就曾對馬主任有過吩咐,我若是醒過來,這消息不能向外透露。現在醫院裏除了馬主任、龔副主任和小玲外,沒有人知道我已經醒來,就連曉雨都不知道。所以,你要盡量地多陪陪曉雨。我沒有醒來,我就少一份危險。壞人就會緊盯著曉雨,這可容不得絲毫的馬虎呀。”


    “我知道。”


    “你跟曉雨先以兄妹的身份開始相處吧。”


    “我……”魏有源一時語塞,他心想自己之前情急之下早把自己不是艾曉雨哥哥的情況向孫然然作了當麵澄清,估計艾曉雨現在也知道。


    “我什麽我,這隻是暫時的。”


    陸元怡誤以為魏有源心裏頭有些不情願。


    “好吧。”魏有源不敢再吱吱吾吾,更不能解釋,否則會越描越黑。


    “還有,以後不要在曉雨的麵前,說是我同意你與她交往的。”


    這又是為什麽?魏有源腦瓜子有些發懵,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沒等魏有源想明白,陸元怡隨即作了解析。


    “這是現在女孩子們的通病。她們認為,父母看中的是婚姻與生活,而她們注重的是戀愛與投合。”


    “姨,我聽你的。”


    魏有源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戀愛方麵的短板,剛一伸手就被人徹底完敗。


    ……


    魏有源從醫院裏出來,已近晚飯時分。在坐出租車迴家的路上,蘇萱給他打來一個電話。


    蘇萱在電話裏稱他為魏哥哥,說想約他一起吃餐飯,地點還在仙鴻酒館。


    魏有源知道,蘇萱這個時候約自己一起吃飯,十有八九是替艾曉雨打探一下情況。


    正當魏有源苦思冥想著,司機突然問他道:“老板,後麵一個車是你朋友嗎?”


    魏有源下意識地迴顧頭,他發現的確有一部出租車尾隨而來。


    “都跟了我們一路啦。我慢它也不超車,我快它就加速。”


    “你靠邊停車吧。”魏有源對司機吩咐道,“剛才朋友打來電話,約我在這附近見麵。”


    車子靠著路牙邊緩緩地停下來,魏有源出車後估算了一下,現在的位置與仙鴻酒館還隔著兩條大街,走路過去大約要二十多分鍾能到。


    魏有源朝旁邊的一條名叫“天燈弄”的小巷子走進去。


    這時,一直尾隨的出租車也在巷子口前停下。


    魏有源放慢了腳步,借著一戶人家半開的窗口玻璃看清了,從車內出來一名男子,身高體壯肌肉發達,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衫被肩臂間隆起的肌肉快給繃裂了。


    魏有源心想,這人是誰?他是衝自己來的嗎?難道真如陸元怡所擔心的,麻煩找上門來啦?


    進到巷子約有三四十米左右,魏有源掃了一眼巷道的一側有條小路,裏麵是一塊大地基,空無一人。在地基的一邊堆滿紅磚、砂石和水泥,看樣子正要建房。而在另一邊早已建好一幢房子,連門牌號都是新的——“天燈弄24號”,在小路的正前方立有一麵高牆,把這小路堵成了一條死胡同。


    魏有源掏出手機,輕輕瞥了一眼那名肌肉男,徑直走入這條死胡同。


    那名男子提了提肩,擺了一下脖子,邁著有力的步伐堵在了胡同口,他見到是一條死胡同時,臉上露出了一股猙獰的笑意。


    魏有源沒有轉過身,抬手打了一個電話。


    “別打電話啦。”那名男子聲音洪亮如雷,抬起兩隻粗壯的手腕扭了扭,笑道,“今天,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你是誰?是誰叫你過來的?”


    “你怎麽廢話這麽多呢!”這名肌肉男有些不耐煩地譴責道,“現在跟你說了有什麽用,所有吃過我拳頭的人,連他自己姓什麽都不記得。你還是多想想自己怎麽個死法吧?!”


    “我跟你無怨無仇,你幹嘛要跟我過不去?”


    “小兄弟,沒辦法。”肌肉男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賣乖道,“哥哥我接了一個活,人家可是有言在先,你若安靜聽話就隻拆你一根骨頭;你若不服叫屈,那就得讓你永遠閉嘴!”


    魏有源把電話放進衣服口袋裏,說道:“你就不能說說是誰嗎,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你等下進閻王殿裏一查不就清楚了嗎。”


    魏有源要想從這肌肉男的口中打探出什麽消息,已是不可能啦,他抬頭看一眼天色,慢慢地把外套脫下來掛在手臂上。


    “人家說你會點功夫。”肌肉男笑道,“我就先讓你活動活動筋骨,等下出血的顏色要好看些。”


    魏有源沒在搭理他,從旁邊的砂堆上拿起一把鎬頭,放在手上掂了掂。


    那邊的肌肉男見了,立馬譏笑道:“隻要你看上的,我等下把它們一起打包給你作陪葬。”


    魏有源又沒言語,自顧走到小路的中間,舉起鎬頭將其偏平的一端重重朝地上挖去,這時,鐵鎬的一頭深深地吃進土中約有三四寸,而另一端的尖頭便突兀朝上。


    對麵的肌肉男有些傻眼,看不懂魏有源想要做什麽?他隻好佇在那兒靜靜地“觀賞”著。


    但見,魏有源將鎬頭挖下去後便放開了手,讓鎬頭硬生生地立在地上,他又抬起腳照著鎬頭的木柄狠狠地一踩。


    隻聽得“卡擦”一聲,鐵鎬與木柄應聲分離,鐵鎬的頭部像生了要根一般斜立在地上。


    魏有源揀起那根木柄,移步砂石堆旁,將它插在砂石堆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上的外套擱在它的上麵。


    等一切妥當,魏有源迴轉過身麵朝肌肉男微微一笑。


    肌肉男嘲笑魏有源道:“你這是要開壇做法呀?”


    “對呀。”魏有源一邊解開襯衫的袖子扣,一邊笑道,“怎麽樣,你這隻妖現在可以報上名號嗎?!”


    肌肉男有些氣不過,他不容分說扭開胯步,揮起麵盆一般大的拳頭朝著魏有源直襲過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執易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讀千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讀千江並收藏執易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