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有源催促林姨兩口子盡快落實店鋪搬遷事宜,自己又重返佳都市辦理了幾項事。


    首先,他以辦事員的身份找到一家較大的律師事務所,諮詢並聘請了一名律師,用林姨的名字和店鋪,注冊了一家餐飲公司;


    其次,又以妹妹殷瑞敏的名字租約林姨店鋪的二樓作為辦公地址,注冊辦理了一家投資公司。投資公司的成員,便是他們全家的“五姓”成員。


    等忙完這些事,魏有源在佳都差不多滯留了三四天。


    這邊,林姨的包子店也開了業,沒搞什麽開張儀式。隻將店麵的匾額換上“勝橋包子店”。生意很不錯,沒兩天,兩口子就感到忙不過來,又招聘了一個女孩子來幫忙。


    原本一切停當,一家仨人準備在後麵的仙鴻酒館吃一餐飯。結果,魏有源臨時接到任真人的電話,便匆忙帶上行李坐車返迴清源鎮。


    等坐在車上,魏有源方才想起,自己原本去結識一個叫梁先鴻的中年人,可人沒見著,倒是把房子給買下來。


    一陣奔忙,魏有源連姓梁的人影也沒見著。人生就是這樣,起初以為是重要的事,到後來才發現,那隻不過是另一件事的一個引子。沒有梁先鴻,自己不可能去梧桐老街,更不會在那兒買一間店鋪和酒館。


    迴到家,魏有源把行李一放,跟馮媽簡單交待了一下林姨買的一些東西,找出師父的那雙鞋迅速趕到清源觀。


    師父林真人病情反複,時好時壞,魏有源進去時,他正躺在床上,醫生剛給他看過,服過藥,麵色還好,就是有點喘。


    師父見魏有源進來,幾欲起身,魏有源上前扶住,拿過來一個靠墊,讓他靠躺著。


    師父林真人知道魏有源去看過林姨,老人就問他,林姨他們還好嗎?


    魏有源讓他放心,兩口子現在佳都市開了間包子店,生意好得很,還雇用了幫手。老人臉上流露出一絲喜悅的笑容。


    魏有源把林姨買給他的那雙鞋子取出,讓他試穿一下。結果發現,師父的腳有些氣腫,鞋子已經穿不進去。


    老人見狀,委婉地說,自己不喜歡穿新鞋,舊鞋更合腳,讓魏有源自己留著穿。


    魏有源心裏湧動著一股辛酸,林姨也真是,早買好幹嘛不給師父穿,現在,他隻好安慰師父說,等腳腫消掉,就能穿的。


    魏有源坐在床沿,見師父指甲長了,拿過來一把剪子幫他修指甲,一邊修一邊跟他說這趟出門所見的一些情景。老人身體很虛弱,等他指甲修好後,魏有源發現,老人己經悄然入睡了。他起身輕輕撥出靠墊,讓老人躺下,拉好被子。


    魏有源出雲房見到一位道徒,魏有源吩咐他多照應些,讓老人多休息,別吵到他。又來到後院,向趙道長問好。說這次出門,他不知道買些什麽好,隻給他帶了一雙襪子。


    趙道長氣色很好,從不客套,見著魏有源,就問他,看過師父沒有?


    魏有源點點頭。


    趙道長讓他不要疏於練功,沒事多打坐,多看書。經常在外拋頭露麵,容易心浮氣躁。


    魏有源跟趙道長說,妹妹高考,要上縣城陪她幾天。


    趙道長說,去吧。你師父這邊,我會讓人照看的。


    妹妹高考時,魏有源和馮媽都趕到縣城賓館住下,全程照應殷瑞敏考試。寒窗苦讀十多年,這兩天的考試成了芊芊學子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現在,家長們對孩子的高考是越來越重視。每臨高考之時,考場外站滿了人。雖說高考比往年提前了一個月,但臨到考試的這幾天,天氣還是很悶熱。考點外非常熱鬧,各類輔導班、培訓班搭棚派發廣告傳單,免費送廣告扇子,礦泉水等。來往車輛較多,家長們不放心,都在考點外來接送考生。


    殷瑞敏考試的狀態不錯,每一門都比較順利。


    考完就等出分數,出了分數就可以填寫誌願。現在,網絡發展較快,又大約過去半個多月,網上便能查到錄取信息了。


    殷瑞敏如願考上了佳都財經大學。


    這一天,馮媽買來了香紙蠟燭,帶著魏有源和殷瑞敏去上墳。她是想把這一喜訊告訴殷瑞敏的爸爸。馮媽的老公走得早,魏有源改口叫馮媽為媽的時候,殷叔叔己不在了。所以,這次上墳,魏有源雙膝跪地對著殷叔叔的墓碑,喊了一聲爸。


    這一聲爸,叫得馮媽老淚縱橫。


    第二天,在家吃中午飯的時候,魏有源接到任真人的電話。電話裏頭,任辰子說話的語氣多了一些慌張與急促,魏有源隱約地感覺到師父林永和的狀況不同以往,他放下碗筷,撒腿就往道觀跑。


    等跑到師父的房前,魏有源看到門外圍滿了道士,他急步進屋,看到趙道長和任真人也都在師父的床沿。


    他立馬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這是在道觀前院第一次看到趙錦鋒道長,非特殊情況,他是不會破例的。


    趙道長見魏有源過來,側身將他攔住,輕聲囑咐他道:“鎮定,陪他說說話,別激動。”


    魏有源眼裏滿含淚水,點頭應諾。


    師父林永和躺在床上,麵瘦肌黃,唿吸微弱,魏有源半蹲半跪在師父的床沿,叫了一聲:“師父。”


    林永和聽見魏有源叫他,極力地睜開了眼,稍稍地向他側過了臉,略微一笑。


    “你,來了……”


    林永和的聲音極為細弱,他想抬起手,卻又無力抬起。魏有源見狀,立馬伸手將他的手握住,捂在自己的臉上。林真人輕輕地滑動著他的大拇指,為魏有源拭去淚水。他不斷地抖動嘴皮,艱難地勸阻魏有源道:“好孩子,你,別哭。”


    “是,師父。”盡管魏有源很想製止住淚水,可淚水還是情不自禁的在流淌。


    “源源。”魏有源聽師父叫自己,他便應了一聲。林永和吃力地說道:“你還記得在你十歲生日時,我,給你的一掛手串嗎?那是你父親,給你留的……”


    魏有源記起十歲生日當天,師父送給自己一條紫檀手串,被自己轉手送給一名叫“愛小雨”的小女孩子。這件事,自己一直沒敢告訴師父。


    “他人在佳都,你不用,去找到他……他留下話,在合適的,時間,他來找你的……”


    嗯。魏有源知道,這是師父最後的囑托,希望自己不要背負包袱,輕鬆自在地活著。


    林姨是師父唯一血脈親人。魏有源問他有什麽要對林姨說的。老人輕輕地搖了搖頭,很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大約過了一刻鍾,魏有源從老人胡須的抖動上看出,他在出大氣。


    魏有源馬上脫鞋上床,輕輕地從背後將林真人抱住,讓師父林永和身體穩穩地靠在自已的身上。魏有源把頭深深地埋在林永和的耳側,用自己的臉緊貼住林永和的臉,輕輕地在他的耳邊,哭喊了一聲,“師父——”


    頃刻間,魏有源心如刀絞,哀傷入骨,他送走的是一個亦父亦母,亦師亦友的長者。


    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人能取代得了林永和真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按林永和的遺願,羽化歸天後,一切從簡,將他的遺體葬於他的弟弟林永平的旁邊。


    林姨趕來的時候,己是第二天早上了。


    林姨哭得很傷心。


    自林姨的父親死後,她們母女的生活用度都由清源觀負責,實際上,也是林永和真人一直在背後默默地關顧與打理。雖然,他們之間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但畢竟血濃於水。在生死訣別、陰陽兩隔的當口,那些早己不值一提。


    趙道長走到林姨身邊,勸她節哀,又將手中的一隻盒子交給林姨,說這是林真人病前擬好的一份遺書。


    隨後,趙道長命任辰子,該做的法事還得做,在西道院設壇誦經,做了七天道場。


    林姨和魏有源代表家屬,披麻戴孝跪在經堂法案前添香燒紙,並一一答謝前來拜祭的香客。


    附近道觀的道士和居民也都自發地前來拜祭。按當地的風俗,凡是上了年歲的老人過世,家有小孩子的,都會帶他們過去見一下“孝福”,可保孩子順利成長,聰明好學。


    開壇誦經到最後一天的時候,自佳都市匆忙趕來一群人,個個西裝革履,戴著墨鏡,為首的一個中年人,卻穿著一身絳紫色的唐裝,身材魁偉,腰板畢挺,臉龐卻有著一股馳戰沙場的滄桑感。一看便知此人必是一位老板。這人就是多年前,來道觀讓魏有源批合八字的顧景東。


    他一見殿堂口的任真人,便上前很禮貌地一抱拳,稱自己是專程從佳都趕過來拜祭林道長的。任真人連忙向這老板欠身還禮,並將他們引入經堂。


    看到這陣勢,附近的道士居民也都自覺地避讓出一條道。這群人跟隨在顧老板的身後緩緩步入香堂,分成兩排,依照老板的腰身動作,恭恭敬敬地執香膜拜,之後,又默然退出了香堂。


    既是遠來的香客,任真人自然得款待好他們,所以隨身跟了出來。


    這時,顧景東旁邊的一個保鏢模樣的人,遞給任真人一張燙金名片。


    上麵清晰寫著:“正光集團,總裁顧景東”


    任真人說了一些答謝的話,便親引他們到茶室入座。


    顧老板說,十多年前曾慕名到過這裏。當時,承蒙林真人點撥,才有了他的今天這般的光景。


    這一次,他得知清源觀的林真人仙逝的悲訊,便推掉行程安排,專程趕赴過來。


    任真人聞言,再次起來給眼前這個老板躬身施禮。


    顧老板趨身將手一抬,製止住任真人。


    “您客氣了。其實,家母是本地鬆楓鎮人氏,姓曾,姥爺是當地有名的裁縫匠。說來與清源鎮實屬一衣帶水的鄰裏。”顧老板話語中透出一種親和力,他又問任真人,“本觀年歲上八十歲的道士,是否僅為林真人一人?”


    任真人,點頭稱是。


    任當家心裏明白,趙錦鋒在後院不可輕以示人。


    顧老板從衣兜裏小心謹慎地掏出一包手帕,打開手帕露出幾朵幹枯的花朵。他邊打開手帕,邊莊重地說道:“家母,從家鄉出嫁時,在自家橙樹下揀起幾朵橙花,用手帕包好,一直珍藏在身邊。每每想家的時候,便打開看看,經常一個人獨自對著橙花落淚。”


    “父親過逝得早,這些年,本人一直在外打拚,留家母在家獨自照應一個聾啞的同胞哥哥。哥哥於前幾年不慎病世,而家母也於去年仙逝。臨終前,家母把這包橙花交給我,讓我務必打聽到清源觀若有年邁的道士登仙時,隨香紙一起燒掉,以圖吉利。”顧老板說完,把這手帕包遞給了任真人。


    任真人接過來,誠懇地說道:“顧老板放心,稍後,我一定派人將它置於火盆中焚化。”


    “其實,我這次來,還有另一件私事。”顧老板似有難言之隱,喟然歎道:“我想找當年幫我批八字的那名孩童,再請他再幫我批一下犬子的八字。”


    任真人一聽,此事涉及後院,能推則推,不可含糊,所以,他馬上接言道:“你說的這位孩童,我也知道。在他十多歲時,便被一外地的好心人家領養,接走了。本觀除卻林真人,再無人能批斷八字。現在道觀內己是後繼無人,想想都讓人心生愧疚。”


    “真人,言重了。”顧老板感覺自己所言觸到任真人心中忌諱,有些唐突,便立馬打住致歉。


    顧老板起身,借故公司事務繁忙,向任真人辭行。


    任真人一直將他們送至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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