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被趕過來的人,抬送往鬆楓鎮醫院實施搶救,但最終還是沒能搶救過來。


    得知這一結果後,小夥癱坐在醫院急診室門口,悲痛欲絕。


    曾家的親戚們情緒激憤,欲遷怒於這名小夥,讓曾師父給製止住了。姐姐曾素雲一直跪在妹妹的床邊,號啕慟哭。


    後來,有一大嬸模樣的人,從橙花的上衣口袋裏,搜到一張寫給她父親的遺書。大體意思是,她如果不能跟這小夥在一起,她便不想痛苦地苟活於這個世上。


    遺書上所寫的內容,早在前一天,橙花與父親爭執時,她就己說過。曾師父是萬萬沒想到,女兒橙花真的會用自己的生命來踐行諾言。


    這時,道觀的真人和幾名道士也聞訊趕到了醫院,為免生出事端,真人命幾名道徒將這小夥架迴道觀。


    一連好多天,小夥子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不吃不喝臥床不起。


    這事大約過去有半個多月,一天早上,鬆楓鎮的居民發現,曾師父吊死在自家門前的老橙樹上。


    後來,姐姐曾素雲,跟他那個姓顧的徒弟一起離開了鬆楓鎮。至於去了哪,沒人知道。


    而那名小夥已是萬念俱灰,他選擇出家,在清源觀作了一名道士。


    ……


    馮媽一邊講述著,一邊抹著眼淚。


    魏有源默默地聽著,驀間覺得清源觀那原本莊嚴肅穆的冷壁寒瓦之間,有了愛的依附與情的粘連,且不渝彌亙。


    魏有源當然知道,那名小夥是誰。


    因為他有幸看到過這名小夥子所作的一幅畫,以及畫上麵的題跋。魏有源還清楚地記得畫中詩文的最後兩句:


    “風雨隨緣千般美,樹樹橙花片片香。”


    他原本以為,那隻是一句開示與法悟。


    不曾想,這玄機之中另藏奧義。


    自己之前在那幅畫中,看到的隻是一朵惟妙惟肖的橙花,現在才算真正看明白,那朵橙花不僅風骨峭峻,更是芳氣勝蘭。


    這得要多少年的煎熬與多少年的醞釀,才能把心頭原本痛楚的思念和淚水修剪成花。


    那首詩裏,再也看不出悲傷,因為悲傷溶進了他的血液。


    聽完馮媽的講述,對魏有源衝擊最大的不是橙花為愛殉情的悲慘故事,而是曾師父的自縊。


    許多家長,僅憑一己之私,自認為可以編排好孩子的前程,他們都並未設身處地考慮過孩子內心的真正想法和感受。所以,往往在與孩子的交流時,會不自覺地表現出盛氣淩人,或頤指氣使的態度。稍有違背、忤逆與冒犯,便動輒對孩子進行打罵與責罰。


    魏有源由此又聯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不是知道自己的父母現在怎麽樣啦?他的出生地,佳都市都底又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想到這,魏有源的眼眶有些濕潤,正當他想向馮媽保證自己不會做道士時,他接到任真人打過來的電話。


    電話裏讓他速迴道觀。


    他站起身跟馮媽說,觀裏有事正待他過去處理。


    馮媽抱怨道:“你這孩子,白跟你說這麽多。”


    魏有源迴到清源觀,徑直來到師父的雲房。


    師父林永和,這些天身體一直欠佳,體虛氣短,麵色蒼白。吃過幾副中藥也不見好轉。魏有源便打了一家診所醫生的電話,讓他過來看看。


    現在的診所偶遇見老人家上門看病,醫生都不敢看,而敢看的醫生,又都不敢用藥,即使敢用藥也都是少劑量的。沒辦法,社會風氣不好,醫生雖是父母心,但稍有差池,人家就會把你打成孫子,而且常有訛醫索錢的事件發生。


    魏有源待醫生過來,他便叮囑醫生說:“您盡管放心去看,不要有什麽過慮。”


    醫生診斷過後,說是風寒所致,務必多加保養。


    魏有源來到後院向趙道長請示,說自己要出一趟遠門,多則一兩周,少則兩三天便迴來。


    趙道長也沒問他什麽事,隻示意他在外多注意安全。


    魏有源返迴家,收拾了幾件衣物,向馮媽要來了林姨電話號碼。


    馮媽問魏有源,這次怎麽會想到要去看望一下林姨?


    “不是您說的嗎,不要太沉迷道觀的事務嗎,我就想著出去散散心,順便也開開眼界。”


    馮媽略微一笑說道:“我那也是為你好。見著林姨他們,代我向他們問好。你很少出遠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您一個人在家也要注意安全。我用了不幾天就迴來的。”


    ……


    魏有源坐車先去了一趟縣城,見著殷瑞敏,叫她出來在外麵餐館吃了一餐飯。飯桌上,魏有源順便問了她最近一些學習情況,馬上要高考了,又問了她有沒有自己想報考的學校。


    殷瑞敏立馬迴道,她就想上佳都財經大學。


    魏有源點頭說道:“嗯,很好。”


    殷瑞敏說:“哥,你可不要忘了曾經答應我的事。”


    “記得牢牢的。”魏有源指了指腦瓜,說:“你的八字,天生就是一個管財婆。哥還指望你幫我多多賺錢呢。”


    “遵命!”殷瑞敏敬了一個禮,隨後嗬嗬大笑。


    魏有源問她:“我這次去看望林姨,你幫我出出主意,買點什麽東西好?”


    “你問我?”殷瑞敏顯得很為難,撓了撓頭說:“買點水果吧。都有二年多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


    “我好幾次看見媽與她打電話時,在那兒抹眼淚。”魏有源提起這事,內心就鄭重起來,無奈地說道:“想必,他們現在過得也不好,內心還沒有走出喪女的陰影。”


    “那你這次去看他們,千萬別提這件事。”


    “你以為你哥傻。真是的。”魏有源拿起筷子做了一個敲她的動作,嚇得殷瑞把頭一縮。


    “吃飽了沒有。”魏有源催促道,看了桌上還有好多的菜,就說:“你得迴學校了,沒吃完打包帶走吧。”


    他們出了餐館,一個迴學校,一個迴賓館休息。


    魏有源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長途客運站。


    林姨和張勝橋現在所住的這個小鎮,叫樓平鎮。他們在樓平鎮租了一間店麵,繼續在賣包子。


    而樓平鎮,就是佳都市轄區的一個偏遠山區小鎮。


    與清源鎮相比,樓平鎮的人口要密集一些。


    魏有源坐車抵達樓平鎮己近掌燈時分。


    車站在鎮外,所以,出了車站還得步行一段路。


    魏有源心想,不能空著手過去,便找了一家水果攤,買了一箱蘋果和一方便袋的香蕉。正待他付錢給水果攤的老板娘時,攤前馳來了一部車身印刷著“仙鴻酒館”四個大字的麵包車。


    麵包車在水果攤前停下來,從車裏下來一位中年男子,皮膚黝黑,精氣神卻十足,操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喊了一聲:“老板娘,雲貴家的千金薯是放在你這裏?”


    “是呀。”老板娘邊找錢給魏有源,邊喊道:“水胖,出來幫人家抬一下東西。”


    屋裏沒吱聲,顯然,沒人在裏頭。


    老板娘埋怨道:“又死去遊戲機室了。”


    魏有源不知道千金薯是什麽水果,便駐足想看看。


    這時,水果攤老板娘清理出攤位旁邊的兩框東西,魏有源湊近一看,哪是什麽水果,原來是鐵棍山藥。


    見一時找不到人過來幫忙,開車的中年男子朝魏有源一招手,和顏悅色問道:“大兄弟,辛苦一下,過來幫忙搭把手吧?”


    魏有源放下手中的水果,幫這位男子一起抬了二大框的鐵棍山藥上車。


    完事後,中年男子遞了魏有源一根香煙,說道:“謝謝你啦。”


    魏有源擺了擺手,示意不抽煙。


    “你來這裏,走親戚吧?”


    魏有源嗯了一聲。


    中年男子走到車門外取了一張名片,遞給了魏有源,說道:“有機會去佳都,到我那兒坐坐。”


    魏有源微笑地點了點頭,見中年男子開車離去,他低頭看了一眼名片,上麵簡單地寫著“仙鴻酒館,梁先鴻。”名字前麵沒有頭銜,下麵有一串手機號碼和酒館的住址。魏有源隨手將名片塞到褲兜裏,拎上水果朝鎮子裏走去。


    遠遠地,魏有源便看見林姨和姨丈張勝橋站在店鋪外的街邊,正在那兒等候他。


    一看到魏有源,林姨便興奮地朝他招開了手。


    魏有源快步地走過去。


    姨丈張勝橋迎過來,接過魏有源手中的水果,放入店鋪裏,又關好店門。


    “坐了這麽久的車,把我們源源累壞了吧。”林姨拉著魏有源的手,說的第一句,還是那般關切的口吻。


    “不會。我可沒那麽嬌氣。”魏有源嗬嗬地笑道。


    “是呀,幾年不見,我們的源源長成一個大小夥子了。”林姨打量著眼前的魏有源,個頭確是比張勝橋還高。她笑了笑,便又指了指斜對麵的一家菜館,說道:“走,我們上那兒的菜館吃飯去。”


    “你們自己不做飯嗎?”魏有源好奇地問。


    “平時忙,我們隻是胡亂對付一下,今天,你遠道而來,我們總不能敷衍了事吧。”林姨笑著說:“否則,等你迴去後,馮媽還不罵死我們才怪。”


    三人圍坐一桌吃飯時,林姨讓菜館的服務員上了一瓶紹興老酒,並先拿去熱一下。這麽多年,林姨還沒忘了魏有源最愛喝的酒。


    “這次,怎麽想到要過來看看我們。”林姨問道,“你打電話過來,我們都有些不敢相信。”


    “在家閑著沒事,想著出來走走,見見世麵。”


    “你師父,身體還好嗎?”


    “他老人家,一清閑下來,小毛病也就上來啦。”魏有源心想,不能據實相告,免得讓他們在外掛心,“身體倒沒什麽大礙。”


    “是呀,他年齡也大啦。迴去,你讓他多注意休息和保養。”


    魏有源應了一聲:“嗯。”


    “晚上,我們幫你在賓館開了一間房。”林姨安排道:“明天,我們陪你一起去佳都市玩。這樓平鎮跟清源鎮差不多,沒什麽看頭。”


    “過來,又打攪到你們做生意了。”


    “你還跟我們還見外。”林姨噗嗤一笑之後,又忽然想到了什麽,輕聲地問魏有源:“對了,源源,我問你,你又是盤店,又是還款。你到底哪來那麽多的錢?”


    魏有源稍稍猶豫了一會,低聲說道:“炒股唄。”


    林姨和張勝橋聞言,一時間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應答。


    良久,方聽見林姨自語道:“源源呀,隻有你不出手,但凡一出手就有十足的把握。”


    “林姨,您千萬不要跟別人透露此事。”


    “我懂——,放心吧。”林姨看了一眼張勝橋,長舒一口氣,說道:“我們什麽也不說,喝酒,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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