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夫被拖下去的時候,顏如澈已經恢複常態,從容不迫:“嗬,本事不大,把戲倒是不少。”


    梁姣絮啞然失笑:“此話怎講?還請太子殿下直言。”


    顏如澈從她身邊直接略過,從地上拾起一根發絲。


    “催眠?”他道:“除此之外,本宮便再也想不到別的辦法,讓一個人短暫的恢複清醒。”


    梁姣絮眉頭一挑,反駁道:“太子殿下忘了嗎,剛才我是用了藥物讓他安靜下來,至於你所說的什麽催眠,我都沒聽說過。”


    顏如澈撚了撚手裏的發絲。


    或許是她火候不夠,需要藥物輔助,但真正高超的催眠術,隻需要特定的指令,就能讓人短暫的失去自主意識,受對方的控製。


    而事後,被催眠的人多半想不起來這段記憶。


    想必,這發絲就是發出指令的容器。


    這般想著,顏如澈剛要起來。


    梁姣絮卻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按住了他的肩膀:“閉眼,放鬆身體,放空思緒。”


    顏如澈似有撼動。


    梁姣絮撫摸著他的額頭:“從此刻起,我問你一句你便答一句,隻能用是否迴答。”


    顏如澈整個身子沉了下來。


    “林舒說你味覺喪失,可是真的?”梁姣絮居高臨下的問。


    “是。”顏如澈兀自迴答。


    “好。”梁姣絮走了幾步,便又問:“你尋了很久的女孩子,身上可是有什麽表明身份的記號?玉佩也行,有嗎?”


    “有。”他道。


    “告訴我,是什麽東西。”梁姣絮額頭已經沁滿了汗珠,且手止不住的打顫。


    顏如澈的唿吸越來越急促,驟然掀起了眼皮。


    眼見著就要掙脫那股壓在神識上的枷鎖,透過沈微生的身體,看到梁姣絮的靈魂。


    梁姣絮腳下一踉蹌,嘴裏急切的說道:“乖,別執著剛才的問題,現在跟著我的節奏,忘了我想你問問題這是事兒,你隻是迴到了牢獄大門之前,我們一起審問了漁夫,時間一點點過去,過程很漫長,後來,漁夫說出了喪屍案的關鍵…”


    隻是那一刹那,顏如澈手中發絲脫落,又重新掉在了地上。


    梁姣絮順勢撿起,這才打了一個響指。


    催眠術是一個精神體與另一個精神體相互對抗的表現。


    顏如澈向來沉著,這樣的精神體,本身就很難攻克。


    但耐不住,他這幾天都在忙,先是去了善慶庵尋找芷襲姑姑的下落,又劃船偶遇漁夫,發現喪屍案的端倪,處置白旭,到最後和自己一起審問漁夫。


    顏如澈已經有太長時間沒好好休息了,梁姣絮不過是僥幸鑽了他最薄弱的時候,才能催眠成功。


    但,她不敢抹掉顏如澈太多的記憶,因為他對催眠術有所了解,勢必會複盤,那樣會產生懷疑的。


    梁姣絮這般想著,卻見顏如澈忽然迴頭。


    兩人對視,往來之間,充滿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就當梁姣絮以為自己失敗了的時候。


    顏如澈卻突然退開,他不太喜歡與陌生人靠的太近,更何況剛才梁姣絮還碰了他的肩膀。


    梁姣絮隻是收迴自己的手,一哂而過。


    在顏如澈的注視下。


    梁姣絮將剛才漁夫被催眠時,隨便畫出來的地圖交給了他。


    地圖上便是漁夫這幾日往來徘徊在白岩山幾條路線。


    顏如澈看了一眼,如今隻需要通過漁夫所說的方式搭線,在哪裏守株待兔了。


    顏如澈借著他手底下的暗探,潛藏在白岩山外圍的小鎮。


    最終,確定三日後林舒與白旭直共赴白岩山。


    顏如澈和梁姣絮出了知州府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路邊的店鋪也相繼開門,有飯香的味道四處飄逸。


    許是默契使然。


    讓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坐在了一處早茶鋪子。


    催眠極消耗體力,況且梁姣絮還一下子操控了兩個人。


    此刻,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來到攤鋪前,將椅背拉開,坐了上去。


    “鹹水角,蒸鳳爪,豉汁蒸排骨,鬼蓬頭。”梁姣絮隨便指了幾個,才想到自己可能忘了正主,側頭看了一眼顏如澈。


    他好像有點頭疼,一直闔著眼。


    “喂,想來點什麽?”昏昏沉沉中,顏如澈耳邊傳來梁姣絮的聲音。


    他驟然睜眼,心卻跳的格外厲害。


    “什麽?”顏如澈惜字如金。


    梁姣絮用下巴示意桌上的菜單,笑的諂媚。


    陪著上司加班到這個點,讓他請頓飯又有什麽不妥?


    何況這可不僅僅是官n代,這是皇n代。


    旁邊的小二手裏拿著本子,在詳細地記錄梁姣絮的喜好。


    顏如澈點了點頭,以示他同意。


    小二沒在多問收了本子,轉頭朝屋內報了菜名,聲音洪亮。


    後廚有人迴話:“誒,曉得喲。”


    顏如澈低頭看了看茶杯裏的烏龍茶,輕抿一口。


    這麽在吵鬧的人群中,顏如澈安靜的像一尊雕像。


    梁姣絮心裏冷笑,使勁想吧,終歸是不太可能的。


    顏如澈一張臉冷的像寒冰似的,從始至終都沒說過隻言片語。


    梁姣絮還以為,堂堂東宮之主,未來的天子,應當有人在側用以銀針試毒。一菜不過三筷。諸如此類。


    但顯然,顏如澈除了吃相優雅,其餘都和梁姣絮認為的大相徑庭。


    倘若這就是皇親貴族的典範,那梁姣絮覺得沒什麽意思。


    她歎了一口氣,隻是將目光放在了吃食上。


    鬼蓬頭捏成石榴花形,蒸製而成。其色皮淡黃,蟹黃鮮豔。鮮美而香,讓人看著就有食欲。


    梁姣絮夾了一塊,塞進嘴裏。囫圇的嚼了幾下。咽進肚子,便又迫不及待的夾了一塊。


    她又將目光放在往後的豉汁蒸排骨上,手掌輕輕地晃了一下,便有豉汁的香味和排骨的肉香味完全融合揮發在鼻尖處。


    嚼在口中,一種奇異的香氣將會恆久不散。


    梁姣絮吃的開心了,話也就多了起來去,且愈發沒有正形:“這排骨的配料用的很是巧妙。香芋微炸伴底。有酥有糯。好吃的打緊。”


    顏如澈看著梁姣絮筷子裏夾的排骨,出乎意料的笑了,聲音冷冷淡淡:“若是配上南瓜,煮得十成軟滑,最好還起沙。”


    梁姣絮咬著筷子,接了他的話茬:“若是白蘿卜呢。則是軟之餘還不能散掉。這些配料吸附著排骨的肉汁,吃著絕對難忘。”


    靠,這真是兩個吃貨最愉快的交談。


    梁姣絮吃了之後,顏如澈才夾了一塊,他吃東西的時候不說話,細嚼慢咽,且不貪多。


    便是在好吃都東西,也不過分享用。


    有了顏如澈的自律,梁姣絮就顯得很隨意了,更是貪圖了口腹之欲!


    顏如澈麵色從容:“沈大人應當是餓慘了。往日於我一同進餐,你多半是毫無胃口的。”


    唉,無趣!


    梁姣絮早就把沈微生的形象拋之腦後了。


    抬起筷子將一個蒸鳳爪放在了顏如的碗裏。


    顏如澈刀眼掃了過來,話裏帶著絲絲的涼意:“記得沒錯的話,微生不喜早茶眾人皆知,我記憶可有偏差?”


    這裏人多,顏如澈適當的改變了措辭。


    這般稱兄道弟,著實讓人心驚。


    梁姣絮後背爬滿了冷汗,狐疑之極:“為什麽我從來沒發覺?往日裏,我隻是忙於上朝,無暇顧及便忘記吃飯罷了。”


    沒想到顏如澈會這般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但沒接受她的好意,並且還將那碟子蒸鳳爪推到了梁姣絮的跟前。


    顏如澈可謂是一語成畿:“微生倒是沒忘了替我試毒。”


    嗬,梁姣絮以前怎麽沒發覺,太子竟也會打趣人?


    她乖乖地點了點頭:“是。”


    鳳爪經炸、蒸,發得爆滿而鬆軟,一吮即脫骨,再加上諸味調合的醬料,就連啃骨頭也成為一種樂趣。


    可梁姣絮享受這些的時候,腦海裏忽然冒出來一林舒的話。


    太子天生味覺全失!


    天哪,梁姣絮背地裏瞧了一下顏如澈,他們這位太子殿下,簡直跟味覺喪失八竿子打不著。


    這到底是會演的人啊。


    梁姣絮豎起了大拇指,以示鼓勵,並接著吃東西。


    顏如澈看著梁姣絮吃著鳳爪,別過來與她對視,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嘲諷:“逢人便說著揚州的早茶文化,在書上道聽途說來的。”


    靠,原來如此。


    梁姣絮尷尬到扣腳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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