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烈火錘響早已平靜,東方一輪紅日,卻點不然這莊子的生氣。


    已然七日,這是嶼關山莊的大莊主慕偉被一道聖旨請去宮裏之後的第七日。


    莊子裏的外戚是第三日來的,卯靈兒下了令請他們來,隻說是商量對策,其實也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


    期初剛剛來的時候,他們都是一副愁容,有甚者拖家帶口的在堂裏守了一夜,說要陪著老太太。


    可是如今,陪在卯靈兒身邊的隻有慕琦,而那些外戚,吃喝享用,有的還開始私自打探嶼關山莊的地形和財庫所在,更有甚者拉攏弟子,這些卯靈兒全都知曉,也都分身乏術。


    “祖母,玄機門似乎迴信了。”


    三少奶奶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走進來,堂上正襟危坐著卯靈兒,自她一句“由我守在這裏,嶼關山莊的天就塌不了”之後,她便是不曾離開過那副胡床。


    “你說。”


    卯靈兒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些許疲憊,她的眼睛少了一些靈氣,倒像是正常這個歲數的老太太該有的模樣。


    “玄機門的女樞給您的密信,邀您親自打開。”


    三少奶奶將信舉了起來,卻不見一旁的老嬤嬤來接,老嬤嬤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這麽大的一封信,是信鴿發來的?”


    “並不是,是玄機門三清之一的玉清真人送來的。”


    卯靈兒愣了一下,之後點點頭,三清,女樞坐下最得力的三個真人,算是用心了。


    此時屏風之後,老嬤嬤蹲在花廊柱子下麵,捂著嘴,頭緊緊地頂在柱子上掩麵痛哭。


    “老嬤嬤,您也別太傷心了,事情總有辦法解決的。”


    一旁的弟子扶著老嬤嬤,臉上也寫滿了憂愁。


    “是會解決,但是,老太太已經這麽大的歲數了,原本歲歲無憂健康喜樂,如今這才在堂上坐了幾日,今日瞧著眼睛都沒有神了......”


    嬤嬤哭的傷心,可是又戛然而止,她怕卯靈兒聽到,聽到後又會傷心。


    “嬤嬤......”


    “孩子,我沒事。孩子,你聽我說,你知道我們嶼關山莊以前有多麽風光,我隨著老太太嫁進來的時候,那些家主夫人們各個巾幗須眉,孩子,如今嶼關山莊平落了,你們要爭氣!撐起來啊!”


    那弟子尷尬的點點頭,如何爭氣也隻是弟子罷了,盡管再愛戴師門,這師門也是慕家的師門,師門中的本家師兄也是把他們當奴隸來用的。


    堂內,一股子冷風灌進來,盡管是八月的早晨,可是依舊是有冷風在吹。


    卯靈兒的發絲微動,她用手攤平了信紙,隨後長歎一口氣。


    “你們下去吧,我要想些事情,你帶著慕琦迴去睡一會,這邊有她們照顧著,沒關係。”


    卯靈兒說的她們,不過就是那些外戚和內戚的夫人們,以陪著老祖宗的名義,來堂裏看看自己,請個安就走,也算是孝順了,卯靈兒並不介意。


    玄機門算盡天下之事,可以省去不少的腦力活動。


    此時女樞的親筆信上麵寫了三件事,一來是慕偉確實是楊國忠叫去宮裏,可是去了以後就一直在壽王府上沒有出來過。第二件便是壽王提出的條件,也就是慕偉沒有接受的條件,重新開啟鍛造爐,之後為範陽守軍鍛造一批精良的武器。第三件事......


    “大膽鼠輩,竟敢染指山莊......”


    在那一刻,卯靈兒確實是想過要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豁出去慕偉的性命向壽王一等發起討伐,可是這並不是明智之舉,隻是意氣用事,她不能,意氣用事。


    “莊樞晨安,外麵有人想要請求進入內閣,特來請示莊樞。”


    門外弟子的聲音特別大,在屏風後麵,花廊傷心的老嬤嬤也聽到了,緊忙擦幹淨眼淚,走迴去伺候卯靈兒。


    “不見不見,如果是來請安的,告訴她們今日免了吧!若是過幾日我見了祖宗,定然說她們是孝順的。”


    卯靈兒已經心亂如麻。


    “並不是,來的人,是,神鍛穀的掌穀,虛塵子長老。”


    虛塵子,多年不曾踏入內莊的虛塵子。


    “說沒說是什麽事情。”


    “沒有說,隻說是來敘舊的,要不弟子再去問問?或者莊樞心情不好,我便讓長老改日再來?”


    卯靈兒側過身擺擺手:“罷了,你好生請他進來,來內莊這種事情,他可不是日日都做的。”


    弟子領命而去,卯靈兒將手中的信紙折了折,隨意的放在了桌子上麵。


    門外走進來一個老者,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手裏把玩著一個不斷變換形狀的盒子,正是那日九公子等人在後莊的瀑布遇見的那個老者。


    “老嫂嫂安好啊,我來看你了。”


    那老頭一進了堂裏,就隨意的找了胡床一坐,老嬤嬤遞了個眼色,所有伺候著的丫鬟弟子全都退了下去。


    “你怎麽來內莊了,我都記不清你上一次來到內莊是什麽時候了,似乎,那時候我頭上的白發還沒有這麽多。”


    卯靈兒按了按頭上的發髻,沒有直接去看他。


    “自然是沒有事情單純來給你請個安,畢竟大哥離開這麽多年了,莊裏的老家夥就我們兩個了。”


    那老頭終於將手中的盒子恢複成了方形,隨意的往桌子上一放。


    “你是聽說什麽了,我記得,夫君離世之後,你就沒出過神鍛穀。嶼關山莊的鍛造批文被拒了之後,你也就沒有踏進過內莊一步,讓你離開你不願意,讓你選一處好地方將養你不肯,倒是跑到莊子後麵取冷水的瀑布邊上蓋了個小屋子住著,這麽多年也虧了你沒有筋骨上的不爽快。”


    卯靈兒語氣似乎是在與他調侃,但其實更是一種愧疚。


    “嫂嫂見過那個精於鍛造的人會害上風寒一類的雜症。不過倒是您,怎麽幾年不見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那老頭的語氣正經了一些,仔細端詳著卯靈兒。


    “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別人評論我的樣貌和年齡。”


    卯靈兒有些動怒了,那老頭也向後仰了仰,沒有繼續說下去。


    “直接說,你是來幹嘛呢,說完了,迴去你那裏養老。”


    老頭冷冷的哼了一聲。


    “前幾日你有幾個客人,其中有一個公子帶著的孩子我瞧著比較有趣,所以來你這裏問問他還在不在莊上,請他喝酒。”


    “那孩子太小了不能喝酒,上次我沒有去說你,倒是人家客人沒有追究。”


    “那孩子怎麽不能喝,你隻管說他是不是個帶把的?怎麽就那麽嬌氣了?”


    卯靈兒一拍桌子,頭上的一隻發釵落下來,一縷頭發垂下來。


    “哎呦,老太太您別動氣。長老您也別逗著我們家老太太了,如今莊子裏出了不大不小的事情,老太太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若是有什麽閃失您也不想的。”


    老嬤嬤趕緊出來打圓場,想將發絲重新釵迴去,卻怎麽都不能。


    “我倒是聽說了,而且最近外戚裏麵有一些嘴裏不幹不淨的,竟然都找到我那裏去了,還商議著若是嶼關山莊分家了,我那處正好做一個養魚的池塘。”


    卯靈兒沒有說話,手緊緊地扣著桌子。


    “我就來問問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你沒什麽能幫的,大不了就魚死網破,總要讓皇帝將偉兒交出來。”


    卯靈兒知道,雖然他已經不在莊裏了,但是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其實心裏還是關心的。


    “你有這個決心就好,不過聽說你聯係了玄機門。不是宿敵嗎?”


    “沒什麽宿敵之說,不過就是一些江湖上的偏見,她們既然肯給我情報,我就當她們是盟友。”


    老頭點點頭。


    “還有什麽後顧之憂?”


    卯靈兒不語許久,隨後上下打量了老頭一番,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有些決定,應該早點做,不然想做就來不及了。”


    老頭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卯靈兒一隻眼卻流下了長長的淚痕。


    這是,老莊主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那就,有勞嶼關山莊神鍛穀掌穀,虛塵子長老,在我不在的時候,替我撐住這偌大的嶼關山莊。並且在我沒有迴來的時候......”


    “嘿呀!”


    卯靈兒沒有說完,那老頭已經站起身來,朝著外麵瞧。


    “我隻答應幫你撐著山莊,若是你沒迴來,之後你的這些外戚、內戚想要爭要強,我是一概不管。”


    卯靈兒微微張開的口顫了顫,之後微然一笑。


    “丫頭,去,將我大唐正一品誥命夫人的服冠備好。”


    卯靈兒微微一聲,身後的老嬤嬤淚水又一次如注的灌了下來,隻是這一次,她是笑著的,笑得很開心,一聲丫頭,讓她迴想起許多年許多事,隨著卯靈兒輝煌過艱難過得萬千歲月。


    “欸!姑娘!都要準備什麽!”


    卯靈兒亦是會心一笑。


    “取,正一品九等翟衣、禮衣各一件,嵌翟羽九十七片;備,九鈿鈿釵,九支花釵。點精刀堂弟子一百,望月閣內侍丫鬟十名,內閣弟子十名,隨我前往長安,麵見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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