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醫官後,二王子又將帳內的侍女遣退,自己坐到床邊,麵帶微笑地看著楊瀾,目光灼熱。


    楊瀾被他盯得渾身發毛,極其不自在,但為免被他看出端倪,還是強行忍住了心底的嫌惡。


    “醫官怎麽說?我的情況很嚴重嗎?”


    “沒有。”二王子搖搖頭,臉上的笑容變得愈發燦爛,“醫官說,你隻是暫時失去了以前的記憶,但身上並無其他不妥,還有就是你手臂的傷,需要好生養著,不能亂動,至少要在臥床十天半月才成。”


    “失去了記憶?”楊瀾做出震驚的模樣,揪緊衣袖道:“那我豈不是連自己是誰,打哪裏來都再也從無得知了?”


    “怎麽會?”


    二王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算作安撫,又趁機握住她的手,笑著說:“你不記得,我還記得啊,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真的?”楊瀾內心發出冷笑,她倒要看看這人能編出什麽謊言來。


    “那,我叫什麽名字,何方人氏,家中還有什麽親人?”


    “阿素朵是你的名字,你是咱們北羌榕城人,”二王子麵不改色地說著瞎話,“你家中的親人,都在你六歲那年經商時,在邊境被大榮人殺害了,現如今你已無親無故,要算起來的話,我應該是你唯一的親人。”


    呸!你的親人才被殺害了呢!


    楊瀾暗暗罵了幾句,對麵前這個人極其鄙夷。


    趁人失憶給她編造假身份也就罷了,還要給她灌輸祖國同胞是仇人的思想,這種人何其毒辣?


    “原來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唉……”她假裝很傷心的樣子,繼而又問:“方才聽那醫官叫你二王子,你應是北羌國君的兒子吧,那你怎麽說,你是我的親人?”


    “因為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啊,等你我成親,我不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天雷滾滾!


    楊瀾聽見自己腦子裏轟隆隆一聲響,險些下巴都被驚掉。


    這廝究竟想做什麽?為何要假裝是她的未婚夫君?


    莫非他還真打算娶她?可他們的交集隻有那天晚上打的那一架,這……這不科學!


    “未過門的妻子?不可能吧?我一個尋常百姓人家的女兒,怎有此殊榮?二王子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二王子將她的手握緊了些,柔聲道:“我們北羌不像他們大榮,並不講究什麽門當戶對,隻要兩人互相有意,便可以結為夫妻,誰也不能阻擋,所以,你的身份並不是問題。”


    原來是這樣嗎?


    如此說來,常被大榮人稱為“蠻人”的北羌人,某一程度上,其實還比大榮更為開明呢。


    “那我真是……”楊瀾咬咬牙,說出這輩子說過最違心的話,“三生有幸了。”


    二王子聽她這麽說,頓時喜笑顏開,“三生有幸的不是你,而是我。”


    “什麽?”楊瀾再次驚住,而這次,她是真的吃了一驚,“不能夠吧?我一個普通百姓家的女子,能得二王子青睞,應該是我高攀了才對。”


    “從身份上而言,或許是吧,但我覺得,能娶到你這樣特別的姑娘,乃我一生的福氣。”二王子說得認真而又深情,半點不似在作偽,這讓楊瀾越來越迷惑。


    難不成那天晚上那一架,還打出感情來了?


    北羌人有這種癖好?真是奇奇怪怪。


    不過,既然這位二王子稱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總該不會殺她了,好歹她能保住一條小命。


    不如,暫時就繼續裝失憶,平時順從著這人一些,別露端倪,等養好傷,再想辦法開溜。


    想通這層,她麵露笑意,問道:“這麽說來,你不會趕我走了?”


    二王子不假思索道:“當然不會。”


    “那就好。”楊瀾低下頭,露出竊喜的表情,“我還擔心沒地方去,最後凍死在冰天雪地裏呢。”


    “不用擔心,隻要我在,你就不會受到半點委屈。”二王子以安撫的語氣說道。


    說實話,楊瀾很想推開他的手,但為了保命,隻得忍著。


    過了一陣,二王子起身道:“你好好休息,聽醫官的話,按時喝藥換藥,別出去吹風,我改日再來看望你。”


    “好。”楊瀾內心鬆了口氣,這個瘟神終於要走了。


    二王子出去後不久,先前見過的小姑娘便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


    “姑娘,藥好了,快喝吧。”


    楊瀾接過碗來,一口氣將藥盡數灌進肚裏,結果被藥的苦味整得鼻子嘴巴皺成一團,險些吐出來。


    “這個藥也太苦了吧!”


    小姑娘笑道:“此乃我們北羌才有的藥,對外傷恢複很有效用的,不是有句俗話叫做良藥苦口利於病嗎?姑娘就忍幾天吧,等傷好轉一些,就不用喝這個藥了。”


    “好吧。”楊瀾抬袖擦了擦嘴角,而後看向小姑娘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叫勒蓮,您直接叫我阿蓮就是了。”


    這姑娘笑起來真好看啊,就像看到雲開霧散,天上灑下明媚的陽光一般。


    楊瀾如此想到。


    “阿蓮,這幾天多虧你照顧了,謝謝你。”


    勒蓮笑道:“姑娘別這麽說,奴婢生來就是服侍主子的,二王子吩咐我來照顧你,我當然要盡心盡力做好分內之事,否則不是有負主子之拖麽?”


    這話,在顧知夏教導中長大的楊瀾看來,是極為不正確的。


    “傻姑娘,這世上沒有人是生來就該做奴仆,伺候別人的,你是你自己的主子,二王子不過頂多是個老板而已。”


    老板?


    勒蓮撓了撓頭,似懂非懂地看著她。


    楊瀾笑了笑,覺得有些累了,遂躺迴被窩去,打了個嗬欠,道:“我想睡會兒,你不用管我了,做自己的事去吧。”


    “是,姑娘先休息,若有什麽需要,就叫我。”勒蓮體貼地為她掖好被子,拿著空碗出了內帳。


    楊瀾雖然疲累,但並沒睡得很安穩,耳邊總是聽到風聲,時醒時睡的,還做了一個夢。


    夢到她其實那天晚上就死在了北羌人手裏,消息傳到軍營,流火大為悲痛,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去找北羌人報仇,然後被亂箭射死。


    而帝都的親人得知她戰死的噩耗,也是悲痛萬分,母親還因此大病了一場,更可恨的是,她明明是壯烈犧牲,為國而死,有人卻偏汙蔑她是通敵賣國,導致北羌人破關而入的罪魁禍首,最後被大榮士卒殺死。


    最後楊家受到牽連,滿門抄斬。


    楊瀾被這個夢驚醒之時,正是子夜時分,帳內燈火忽明忽暗,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晃得她心更加慌得厲害。


    之前軍營有北羌的細作,一直沒被揪出來,北林關失守後,她突然在軍中消失,有人會把這一切聯係起來,並不奇怪。


    倘若真是如此,皇上一旦怪罪下來,整個楊家都要獲罪,她豈不就成了家族的大罪人?


    一絲寒風鑽進來,抹在楊瀾臉上,令她神思清醒了幾分。


    她抬手擦拭額上的冷汗,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下床倒了杯水喝。


    等身上的冷汗被炭火烤幹,這才勉強穩住心神,躺迴床上去。


    可她睜著眼睛,卻怎麽也再無法入睡了。


    在這樣的深夜裏,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滿心無助,對爹娘家人的思念就如泉湧一般,源源不絕。


    如果爹娘在身邊就好了,那樣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有人幫她頂著,就像小時候那樣,再不濟,有流火在身邊也好,至少也有個幫手,不至於孤立無援。


    可惜啊,她向來就是個倒黴的人,從十五歲那年離開家後,這麽多年來,她幾乎就一直是一個人,每迴出事都是獨身一人。


    她本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到此刻才發現,並非如此。


    楊瀾閉上眼睛,感受著寒風與熱流交替拂麵,神誌越來越清醒。


    她要盡快想辦法逃離榕城,一定要盡快,否則連累家裏人,她一輩子也不會安生。


    在勒蓮的悉心照料下,楊瀾的身子恢複得很快,休養十來天後,右臂的箭傷便好得七七八八,除了還不能用重力外,平日尋常活動已然沒問題。


    於是乎,她便開始籌劃逃跑。


    但她忽略了一個問題,那二王子雖然信了她失憶的事,卻並不是沒有留心眼,在養傷期間,她沒有走出過營帳,故而不知曉,原來就在營帳外麵,還有十二個人高馬大的侍衛守著,而勒蓮整日笑眯眯的,竟然也沒跟她提起過。


    楊瀾雖然輕功不錯,會飛簷走壁,可這北羌人住在營帳裏,根本也沒牆與簷給她飛啊,這種有功夫無處使的感覺,別提多難受了。


    這天早上,楊瀾決定嚐試著光明正大地出去走走。


    畢竟不論逃不逃,她都總不能一直待在這營帳裏吧?


    但她剛一到門口,就被兩名侍衛橫刀攔住。


    “二王子吩咐過,姑娘還需在帳內休養,暫時不可外出,請您迴去。”


    楊瀾氣憤地瞪過去,哼了哼:“我的傷早已好了,還休養什麽?”


    “這是二王子的命令,我等不得不遵從,請您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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