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瞳孔驟然一縮,起身追出去,可到了院子裏,卻什麽也沒見著。


    會是什麽人?輕功如此了得,轉眼不見了?


    該不是太累,導致出現幻覺了吧?


    他甩了甩頭,轉身準備迴屋,可這一迴頭,才發現,原來廊下的昏黃燈火中,多了一個人。


    “三小姐?怎麽是你?”


    廖茵茵笑著走了過來,問道:“怎麽,楊少爺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楊炎倏地一愣,心想,好家夥,這不是你先提出以後不再見麵的嗎?“當然不是,我隻是奇怪,你這麽晚了,偷偷潛入我家,究竟有什麽企圖?”


    他話中的調侃之意,廖茵茵聽懂了,遂笑得越發深沉:“我要是有什麽特別的意圖,就不會現身與你相見了,等我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你還渾然不知呢。”


    這個本事,楊炎相信她是確實有的,否則這麽長時間來,這丫頭遊走於帝都各個商鋪與高門大戶裏,早就被抓。


    不得不說,她的武功不算好,這偷偷摸摸的本事卻是一流。


    “那不知姑娘突然造訪,所為何事呢?”


    廖茵茵答道:“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是來向你道個別。”


    “道別?”楊炎吃了一驚,這才發現,對方肩上還挎著個包裹,顯然是要遠行。


    從那夜把話說清楚後,他們倆已經幾乎不見麵,楊炎盡管想念,卻也尚可忍耐,因為好歹,這個人還是在帝都的,可如今她要走了,心頭的不舍之情便一下子噴薄而出,險些失了態。


    “你,要去哪兒?”


    “具體去哪裏還沒想好,不過,我想先去南方走走。”廖茵茵臉上充滿了向往的神色,看來是很期待這次遠行。


    “以後還迴來嗎?”


    “大可能,是不會迴了。”


    聞言,楊炎的心更涼了。


    他其實一直有察覺,這人很喜歡自由,總說這帝都就像個籠子,容易將人困住,使人走不出去。


    當時他並不是很理解這話的意思,他覺得,帝都不就是一座比較大的城麽?這還有十幾座城門呢,你想怎麽飛就怎麽飛,哪裏像籠子了?


    現在他才明白了,原來她所說的走出去,是指徹底遠離,與家族脫離關係。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萬一遇到個歹人什麽的,怎麽辦?你畢竟也是個女子,孤身出門在外,還是很危險的。”


    楊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些,明明知道以廖茵茵的本事,尋常的歹人見了都應該怕她,而不是被她怕,可他竟然還企圖通過嚇唬她來使她留下,跟個傻子一樣。


    廖茵茵聽了這話也不禁笑了,隻是笑容裏又添了幾分離別的傷感。


    “這你不用擔心,我有的是手段自保。”


    “是啊,確實,廖三小姐機靈聰慧,手段多端,當然無所畏懼。”


    這話也不知是在誇,還是在貶,但廖茵茵不管,隻當是誇獎了,當即笑得眉眼彎彎,爽朗道:“多謝誇讚了,小女子愧不敢當!”


    楊炎真想說一句,你是弱女子?十個男子都不如你!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你還能來跟我道別,說明還把我當朋友?”


    廖茵茵頷首:“那是自然,再無往來的朋友。”


    “那麽,臨別之際,我便贈你一物件,就當做個紀念吧,如何?”


    “那我要看看,是什麽物件了,要是太笨重的,不好攜帶,那就免了。”


    “你還挺挑。”楊炎笑著搖搖頭,轉身迴了屋裏,不一會兒又折返出來,手裏多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他行至廖茵茵跟前,將匕首遞給她,笑言:“送給你,做個防身之物。”


    廖茵茵將匕首握在掌心,指腹輕輕撫著上麵的紋路,看了又看,兩眼放光,顯然是極其喜愛。


    “好精致的匕首,尤其是上麵的兩顆紅寶石,肯定值不少錢,等我沒錢用了,就摳出來典當,能換不少銀兩呢。”


    楊炎哭笑不得:“你掉錢眼兒裏啦?看見什麽就知道換銀兩,之前偷了那麽多寶貝,還沒攢夠?”


    “哈哈,開個玩笑。”廖茵茵大大咧咧地笑了笑,隨即珍而重之地把匕首揣在腰間,“多謝。”


    “祝你一路順風,往後平安順遂,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你也是。”


    告別的話語已經說盡,兩人似乎再沒什麽可說的,也都不打算再多言,夜裏一陣風吹來,吹起兩人的衣袂,也吹亂了兩人的神思。


    “時候不早,我該走了,楊炎,咱們……”廖茵茵後退幾步,笑中含淚道:“後會無期了。”


    楊炎揮了揮手,衝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後會無期。”


    很快,廖茵茵的身影淹沒在蒼茫的夜色中,不論眼睛睜得再大,也再看不見。


    有一瞬間,楊炎真的很想衝出去,去挽留廖茵茵,可剛一邁出步子,他便克製住了,這不過是一時的衝動而已,他即便真去了,廖茵茵也不會留下,不過徒添尷尬,毫無意義。


    算了,他們許是命中注定無緣,事已至此,還是由它去吧,一切順其自然不是更好?


    想通了這一層,楊炎沒再沉浸於離別之傷裏,他振作起來,開始專心辦正事。


    目前於他而言,最大的正事,莫過於是為翠翠報仇了,然而要取定國侯性命,還同時得自保且不連累家人,就得從長計議,好好謀劃。


    楊誌安和顧知夏兩人還不清楚楊炎的心思,以為他跟之前一樣,還天天想著去從軍,顧知夏看最近發生了那麽多事,留在帝都無疑會讓那孩子觸景傷情,便想著,讓他離開一段時間也好,遂讓楊誌安安排他進軍營。


    夫妻倆一合計,認為現在確實是最好的時候,於是把人叫了過來,把這個決定告知於他。


    “多謝爹娘好意,不過孩兒已經決定了,以後留在帝都,好好在官署當差,不往軍營裏鑽了。”


    聽楊炎如此說,楊誌安和顧知夏皆是一愣,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也怪不得他們不信,之前為去從軍,鬧得雞飛狗跳,甚至還差點因此賭氣離家出走,現在突然間就打消了這麽多年的執念,換了誰也不敢信。


    “娘,我說的是真的,我想通了,為國效力不一定要上戰場才行,在朝廷做官也一樣可以,隻要有這份心,人在哪裏,並沒區別。”


    顧知夏眼裏的狐疑並未消散多少,她很快就想明白,這孩子的主要目的,其實是對付定國侯,而非什麽為國效力。


    不過,這也並不重要,隻要他自己喜歡就好。


    楊誌安道:“你既然想通了,我跟你娘也不便再多言,但有一點,我得提醒你,官場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處處都得謹慎,萬不可胡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到時不僅是你自己,整個楊家也會傾覆,明白嗎?”


    “是,孩兒明白,”楊炎頷首,鄭重道,“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那就好。”


    在這之後,楊炎褪去昔日的浮躁與不羈,行事逐漸穩重,頗有其父之風範,仿佛變了個人。


    楊瀾一路北上,趕到北林關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份。


    北邊本來便天氣寒冷,又是隆冬時節,早已冰天雪地,寒風唿唿地刮著,吹在人的臉上,如同刀子在割,若不蒙上麵,不出兩個時辰,肌膚就會紅得跟出血似的,再往後便真的跟被刀子割傷了一般無二,需要用藥敷上一兩日才能慢慢痊愈。


    因此,北林關的將士們都是身著戎裝,蒙著臉的,隻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露在外麵,他們排排肅立,殺氣凜然,儼然如同雪林青鬆,守衛著大榮的疆土。


    楊瀾本是個畏寒之人,以前在帝都生活的時候,到了冬天就多數時候窩在家裏,不敢出門,如今到了這苦寒之地,還是個軍人,沒地方避寒,她忽然有點絕望。


    這地方遠比她想象中的要艱苦,來之前以為不過就是冷一些而已,咬咬牙把冬天熬過去,一年也就容易過了,但到了北林關,走進軍營她才知道,這裏可不隻是冷,還缺水少藥,食物除了肉與幹糧,也就沒別的了,跟在帝都時相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如此看來,她當初選擇來北林關,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但來都來了,也隻能咬著牙,硬著頭皮撐下去。


    不過有一點,她比其他士卒要幸福,那就是她是女子,擁有一間單獨的軍帳,地方雖然並不寬敞,但好歹一個人睡一個軍帳,總比其他士卒四五個人住一起,要舒適多了。


    當天晚上,楊瀾躺在被窩裏,聽著外麵唿嘯的風聲,隻覺四麵都來風,被窩裏一點暖意也無,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


    後來套上母親給準備的狐裘,躺迴去,才覺得暖和一些,逐漸有了睡意。


    翌日清晨,天邊才一點亮光,便起來趕到校場操練。


    當然,是她操練士卒,而不是參與操練,現如今的她,已經是個正六品的副尉了,並非普通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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