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街上已沒了什麽行人,楊炎因還不想迴相府,便一個人繼續遊蕩。


    雖然今天的風有些大,但因是夏天,並不冷,反而是相當涼爽的。


    他走著走著,就到了一條全是珠寶鋪的長街,正惆悵間,忽見前方一道身影閃過,直奔前麵街頭,拐進另一條街。


    看那人身手敏捷,鬼鬼祟祟的,多半是要偷竊,楊炎心頭一沉,立即扔了酒壇子,快步追上去。


    當他也跟著拐進另外一條街後,那身影已經飄入街邊的一家商鋪。


    他趕過去查看,見商鋪的門匾上寫著“萬豐珠寶”字樣。


    這家店鋪乃這附近生意最好,聲名最大的鋪子,裏麵自然有數不清的珍寶首飾,隨便拿一件都值幾百兩銀子,附近這麽多商鋪不進,非進這家,看來這賊人對這一帶很熟。


    楊炎本想也翻牆進去,直接抓人,但要動身時,他猛然又停住,改變了主意。


    倘若進去後,不能順利拿下那賊,反被誣陷成偷盜的賊,該如何是好?為保險起見,還是守在這裏埋伏好,等他出來比較妥。


    如此想著,他連忙在附近找了個角落躲起來,準備來個守株待兔。


    但那賊人進去後,很久都沒出來,一個時辰快過去,也依舊沒動靜,楊炎不由懷疑,會不會是賊人太狡猾,已經察覺他守在門口,於是改從後門出去了?


    正發愁,黑暗中聽得“嗖”一聲響,一道黑影從院牆內越了出來。


    就是現在了!


    楊炎當即縱身撲出去,與黑影交起手來。


    出乎他預料的事,這人雖然翻牆的身手極其敏捷,武功卻很不怎麽樣,隻交手幾招,就被他扭住雙臂,失去反抗之力。


    “什麽人敢動姑奶奶,立刻給我鬆手!”


    還是個姑娘?


    楊炎一時覺得驚奇,愣了愣,忽然又意識到什麽,皺眉道:“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


    對方好像也認出了他的聲音,掙紮的動作猛地一頓,迴過頭來看著他。


    “楊炎?”


    “廖三小姐?”


    “怎麽是你?”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出聲,而後於月色下四目相對。


    楊炎一時無法消化,忘了鬆手,廖茵茵先開口再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話該是我問你吧?”楊炎反問,“你堂堂寧國公的千金,怎麽做起賊來了?”


    “關你什麽事?”廖茵茵使力掙紮了一下,卻被楊炎扭住,沒能掙脫開,“鬆手!”


    楊炎依言鬆了,但隻鬆了一隻,右手還牢牢地拽著對方的手腕在。


    他勾唇笑了笑,說:“三小姐莫非是在家裏呆得太無聊了,所以出來偷雞摸狗,找刺激?”


    廖茵茵的眼睛很大,且很亮,饒是在夜裏,月色並不算亮的情況下,隻一瞪眼,那眸中的怒意還是相當清晰地展示在楊炎麵前。


    “你管不著!快放開我!”


    楊炎非但不放,反而加大力道,握緊了些,笑得越發燦爛。


    “作為大榮奉公守法又充滿正義感的百姓,抓到了盜賊,可不能擅自放了,必須盡到責任,把她送到官府去接受製裁才行。”


    “什麽?你,你要送我去官府?”廖茵茵大驚,說話的語氣都變了,“不用做得做麽絕吧?我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難道還不能有個重新改過的機會了?”


    楊炎忍著笑說:“你偷了人家店裏的寶物,怎能姑息?我這次放了你,誰知你下次會不會再犯呢?為了百姓的財產安全,我必須把你送進大牢!”


    廖茵茵聞言,又急又氣,咬著牙道:“你這是欺負人!我什麽時候偷人家寶物了?你有證據嗎?”


    話音剛落,腰間的布袋連同裏麵剛偷來的一件不知什麽珠寶就被奪了過去。


    “這難道不就是你剛在萬豐珠寶盜來的寶貝?”楊炎還特意掂了掂,笑道:“喲,還挺沉的,是個大件吧?據我猜測,這東西少說得值上千兩銀子了?”


    “還給我!”廖茵茵伸另一隻手去搶,結果撲了空,“這是我的東西,不是偷來的,快給我!”


    楊炎當然不會信,畢竟誰會身上掛著件珠寶,再又潛入人家珠寶鋪去的,那不是缺心眼兒嗎?


    “是不是偷來的,等到了官府,見了府尹大人,就會見分曉,跟我走吧!”


    說罷就拽著她要走。


    廖茵茵急出了哭腔,氣哼哼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恩將仇報的大壞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楊炎停住腳步,迴頭問道:“我怎麽恩將仇報了?你倒是說說看?”


    “那天你醉醺醺地倒在街上,是我將你帶到客棧去,讓你免於凍死街頭的,你不記得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害我,這不是恩將仇報,是什麽?”廖茵茵用充滿委屈的語氣道,說完竟還哭了出來。


    “那天是你把我帶到客棧去的?”楊炎倍感意外。


    他就說嘛,那客棧的夥計與老板怎麽可能那麽好心,非但收容他,還那麽盡心地照顧他?


    原來是這麽迴事。


    “那你為什麽不讓夥計告訴我呢?”


    廖茵茵嗤道:“我那叫做好事不留名,那才是真正地好心做好事,不像某些人,盡會幹些令人窩火的事。”


    楊炎知道她這是在諷刺自己呢,但他並不惱,反而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說:“想不到三小姐還有如此善良的一麵呢?”


    “這話怎麽這麽不中聽呢?”廖茵茵止住哭聲,哼了哼,“我本來就是個良善之人!”


    “良善之人去偷盜?”楊炎挑眉看著她,覺得這姑娘怎麽就這麽與眾不同呢?


    “我也是沒辦法,若不是手頭緊,生活拮據,誰願意當賊?”廖茵茵可憐兮兮地辯解道。


    楊炎詫異道:“你一個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再拮據能拮據到什麽地步?需要靠出來偷東西過活?”


    他哪裏知道,廖茵茵在國公府過的是怎樣一種生活?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前兩年我在國公府幾乎天天餓肚子,不僅吃不飽,穿也穿不暖,到了冬天,連取暖的炭火也沒有,隻能咬牙挨著,我很慘的,遠沒有你們看到那麽光鮮。”


    其實你看起來也一點不光鮮啊……楊炎心下說道。


    還記得剛認識她那會兒,她麵黃肌瘦,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


    “是你那位後母苛待你嗎?你怎麽不跟你父親說,讓他給你做主呢?”


    廖茵茵冷笑一聲,說:“告訴我父親?那我也得能經常見著他才行啊,再說,他偏心於我後母和姐姐她們,我說的話,他根本不會相信的。”


    “這也太過分了!身為人父,怎能如此不負責?”楊炎氣憤填膺道,“那你現在在國公府,豈不是處境越發艱難?”


    原來他還以為隻是廖琳琳有壞心眼而已,想不到整家人都不怎麽樣。


    “現在已經好些了,我能自食其力,不需要靠別人。”廖茵茵答道。


    楊炎雖然很同情她,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你自食其力是好的,但不能偷竊啊,這是觸犯國法的。”


    本以為廖茵茵還會為自己爭辯,不料這次她卻點了點頭,答應道:“是我急著用錢,一時糊塗了,我也知道這麽做是錯的,要不這樣吧,我把這東西放迴原處去?”


    “如此,就再好不過了。”楊炎覺得自己拯救了一隻迷途的羔羊,還挺欣慰。


    廖茵茵低頭看著手腕上的手,說:“你還不放開,我怎麽去還?”


    “哦。”楊炎咧著嘴笑開,立即撒手。


    可就在這一瞬間,月色下幾根銀針自對方衣袖中飛出,正好打在他胸口上。


    “你……”楊炎正欲發作,卻發現被銀針紮中的地方開始麻痹,隻片刻的功夫,整個上半身都麻了。


    “你在銀針上抹了毒?”


    這女子實在不能低估,太狡猾,太狠毒了!


    廖茵茵把自己偷來的寶貝拿迴來,穩穩地係在腰間,笑眯眯地說道:“隻是些麻沸散啦,是我專門研究特製的哦,不會要人命,頂多睡兩個時辰就好,安啦!”


    楊炎皺眉,麻沸散?怎麽這丫頭跟他那個姐姐一樣,都喜歡鑽研這種旁門左道的玩意兒?


    “聽我一勸,還是把東西還迴去吧,否則追查到你身上,可真得坐牢,不是說著玩的!”


    “好不容易到手的東西,怎麽可能還?這不傻缺麽?”廖茵茵嘿然一笑,之後拍拍他的肩膀,“楊少爺不必為我擔心,我自有辦法脫手。”


    “你就好好地在這裏睡上一覺吧,我就先走了。”


    扶著楊炎在屋簷下的石階上靠著,而後直接離去。


    楊炎奔來還想勸兩句,奈何張了嘴,發現沒那個力氣了,意識也很快模糊,眼前一陣暈眩,就昏睡了過去。


    待到醒來時,已經是深更半夜。


    他先將胸前的三根銀針拔下來,撕下一塊布包好收在袖中,而後揉著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起身,朝相府而去。


    由於此地距離相府挺遠的,徒步走了近兩個時辰才到,至家門口時,天都快亮了。


    在門外來迴徘徊踱步,楊炎在思索,自己究竟要不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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