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幹嘛這麽驚訝?我是少有出門,但若有人相陪,也想出去走走的。”翠翠笑著挽了楊瀾的手臂,“姐姐不會不願意作陪吧?”


    “怎麽會?”楊瀾笑了笑,雖然她心中有懷疑,但翠翠畢竟很可能是她未來的弟妹,自然應該培養一下感情,橫豎今天也沒別的事,便同她出去走走也好。


    “我正好也想去逛逛呢,有你一起,就不會無聊了。”


    兩人說著,出了院門。


    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十分熱鬧,翠翠似乎興致很好,自到了街上,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容,時而看看這裏,時而又瞅瞅那裏,把街邊的小攤和商鋪都幾乎看了個遍。


    楊瀾心中有事,卻是興致缺缺,但又不忍心掃了翠翠的興,便隻好強行打起精神,陪著她四處閑逛。


    將幾條街走過後,已是晌午,翠翠便拉著楊瀾道:“姐姐,午飯咱們不迴去吃了,在附近找一家酒樓吃一頓,如何?”


    楊瀾腹中也確實有些饑餓了,遂頷首說:“就依你吧。”


    翠翠又說:“我聽說附近有一家風錦酒樓,裏麵廚子的手藝相當好,而且他們獨家釀製的酒也是一絕,一直想去嚐嚐,咱們就去那裏好了。”


    這人連門都不常出,居然還知道哪條街的哪家酒樓酒菜好?楊瀾越發覺得奇怪,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心裏憋著什麽壞,故意把她往酒樓裏引。


    不過,翠翠是個好姑娘,不論出於什麽目的,終歸總該不會做出對她不利的事情來,既然她如此費心,不如就配合一下也無妨。


    兩人來到風錦酒樓,在店家夥計的引領下,上了二樓。


    夥計推開左手邊雅間的門,躬身道:“兩位姑娘請。”


    楊瀾率先走進,卻聽見裏麵有人說話。


    以為是夥計帶錯了路,迴頭想問個清楚,不料隻轉眼的功夫,那夥計就走開了。


    “咱們進去吧。”翠翠推著楊瀾往裏走,正好裏麵的人也迎了出來,卻正是滿麵笑容的楊炎。


    而內室的屏風邊上,還站著一人,他跟楊瀾一樣,都是一臉驚訝。


    “姐,你來得正好,我跟李大哥正說起你呢。”


    楊瀾移開視線,瞪了瞪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弟,又瞅瞅身後的翠翠,低斥道:“你們兩個人,竟然合起夥來誆我?太過分了吧?”


    翠翠忙推卸責任:“姐姐別怪我,我也是被楊炎逼迫的。”


    “我也是為你的終身大事著想,”楊炎嘿然一笑,“你們顯然都還記掛著對方,隻是有些誤會而已,把話說開就好了。”


    “你知道什麽?”楊瀾急得不行,她完全沒想到會見到李亮,半點心理準備都無,“我們之間的事,遠比你想象中的要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開的,你這,這簡直就是在亂來!”


    在楊炎看來,她越是焦急,就越是證明她在乎李亮這個人,於是更加覺得自己這麽做是對的。


    “我不管,反正你人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麽走,還是靜下心來,聽從我的建議,去跟李亮坐會兒,說說話吧。”


    既然都見到麵了,不打個招唿,扭頭便走的話,未免顯得像是落荒而逃,楊瀾心想,自己雖然不能跟李亮在一起了,以後見麵也少,但好歹得維持住臉麵,不能讓他看低了,以為她還對他念念不忘。


    “你們先出去,我跟李亮單獨說幾句。”


    “甚好甚好。”楊炎當即眉開眼笑,拉著翠翠出了客房,並非常貼心地掩上了門。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似乎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之外,其他別的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了。


    楊瀾兀自冷靜了一下,抬頭看過去。


    “好久不見了。”


    “是啊,確實好久不見。”李亮衝她莞爾一笑,緩步走過來。


    兩人到桌邊落了座,才繼續說話。


    “你這些年在外麵,還好麽?”


    楊瀾倒了杯茶,卻沒喝,握著茶杯放在手中一個勁把玩,嘴邊噙著淡淡的笑意。


    “挺好的,你呢,這幾年升了官,應該挺忙的吧?”


    “還好。”


    兩人都垂著眼簾,眼睛看桌麵,而不是對方,言語之中透著濃濃的疏離,仿佛他們從來沒有過數年前那段感情,本來就是不相熟的人。


    可事實是,幾年前他們還相互許諾,要在一起,永不分離。


    沉默一陣,楊瀾忽然道:“聽說,你要跟秦陽郡主成親了?恭喜你啊。”


    李亮終於抬眼看過去,目光在她蒙了麵紗的臉上徘徊,半晌,他答了句:“多謝。”


    皇上賜婚,他根本不能推拒,況且楊瀾失蹤這麽多年,當時他以為她已經不在,心都快死了,也根本不在乎娶誰。


    哪曾想,楊瀾還能迴來,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呢?


    方才看到這人撞進視野的瞬間,他的心猛然一蹦,似要破體而出一般,心裏既驚且喜,差點狠狠拍自己一掌,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震驚和喜悅過後,便是深深地懊悔,懊悔當時皇上賜婚之時,自己接下了。


    到此時此刻,李亮心裏剩下的,就隻有羞愧與悲傷,他和楊瀾終究是錯過了。


    楊瀾隔著麵紗,用力緊咬住下唇,勉強令自己不流出淚來,衣袖下的手,攥緊成了拳頭,指甲嵌進肉裏,也絲毫未覺得疼。


    接下來,兩人又沉默著坐了良久,楊瀾實在不願再繼續被這尷尬的氣氛折磨,於是起身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不料步子還沒邁開,手腕就被李亮拉住。


    “當年你為什麽一走了之,杳無音信?這麽多年都不露麵?”李亮終於問出這個縈繞心頭多年的問題。


    這幾年他沒一天不在掛念楊瀾,因為她才堅持沒有成家,他以為,楊瀾一定是遭遇了不測,否則不可能不迴來找他,更可不能拋下她的家人,所以日複一日的,他就喪失了希望,心也跟著死了。


    如今楊瀾迴來,他就怎麽也想不明白,什麽事能讓她離開這麽久?什麽事能比她的親人還重要?


    楊瀾坐迴去,默然思忖,當年逃出王宮後,她是寫過信給李亮的,但根據這幾天跟家裏人的交談所知,他似乎是沒有收到。


    不論出於什麽緣故他沒能收到,責任都在她這一邊,如果當初她能親自去說一聲,也不至於讓他們一直為自己懸心。


    “我不能跟你說這些年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隻有一句:對不起。”


    說罷,楊瀾揭下了麵紗,露出臉頰上那道醒目而可怖的傷疤。


    李亮睜圓雙眼,登時驚愕失色,徹底愣住。


    過了良久,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指尖觸碰在那條傷痕上,心跟著裂開了般,疼得無法唿吸。


    “是因為這條疤,你才走了這麽多年?”


    雖然答案是否定的,但事到如今,給個肯定答案反而會簡單許多。


    楊瀾將麵紗重新係好,點了點頭,“我變成這個樣子,實在難見故人,隻有獨自跑出去療傷。”


    “你怎麽會以為就因為一條疤,你的親人和朋友,便會對你另眼相看呢?不管你變成何等模樣,你這個人始終都是一樣的呀。”


    李亮很想罵楊瀾一頓,罵她個狗血淋頭,讓她以後不敢再做這樣的傻事。


    可話到了嘴邊,終究是沒能出口,忽然間無力感襲遍全身,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原來他們之間的感情這麽脆弱,因為一道疤分隔這麽多年,錯過一生。


    這究竟是可笑還是可悲?


    楊瀾站起身,說:“你要問的,我都已經迴答,我該走了。”


    “以後你我還是朋友嗎?”走到門口,身後傳來李亮略帶顫音的問話。


    楊瀾猛地頓住腳,嘴邊帶著點笑,說:“當然,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


    然後,頭也不迴地走遠了。


    當年是她先離開的,李亮其實沒有義務一直等著她,找了別的女人也無可厚非,她未曾因此而怪過他,現在這個結局,於他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了。


    下了樓,走出酒樓大門,楊炎和翠翠立即追上來。


    “姐,李大哥呢?他怎麽沒一起出來?你們聊得怎麽樣?是不是已經解開誤會了?”楊炎問出一連串的問題,焦急地看著她。


    楊瀾停步,用力地在這小子腦門上拍了一掌,憤然瞪著他。


    “啊,疼死了!”楊炎趕緊後退兩步,做出防備姿態,額頭被拍出個紅紅的掌印。


    “你還知道疼啊?”楊瀾當即對著他劈頭蓋臉一頓罵,“居然敢算計我,拉著翠翠來把我騙過來,你居心何在?是不是存心想看著你姐難堪?我告訴你,要不是看在爹娘沒第二個兒子的份上,老娘今天一掌拍死你!”


    楊炎瑟縮了一下,忙躲到翠翠身後去,他知道自己這個姐姐雖然暴力,但絕不會欺負弱小,不可能對翠翠動手。


    “我也是為你好,我看你那天見了李亮迴來,便終日鬱鬱,猜你肯定是還放不下這個人,所以想撮合你們嘛,撮合不成就罷了,何必發這麽大的脾氣?”


    “為我好?”楊瀾挑起眉頭,“可算了吧,我還不了解你?你是看李亮在軍中威望高,想通過他早點進軍營,以為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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