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安和顧知夏隨著李亮領兵趕到王宮的時候,宮殿已經大半陷入火海,那熊熊的大火將半邊夜空照得亮如白晝,熱浪一波接一波撲來,令人不敢靠近。


    宮人和侍衛們都死的死逃的逃,早就不在,剩下的都是些不願意走,又不願意輕易自盡,就等跟王宮一同焚毀的在宮裏住了一輩子的人,還有些是沒能及時逃出的。


    “瀾兒應該已經逃出去了吧?”顧知夏遠遠望去,不禁擔憂道。


    這麽大的火,要是困在裏麵,恐怕難有生還的可能,以那丫頭的機靈,應該不至於不知道早些逃走。


    她這樣自我安慰。


    楊誌安心裏也擔憂,但怕增添顧知夏的心理負擔,沒敢表現出來,反而安慰她道:“瀾兒身手好,肯定早就走了,不必擔心。”


    話雖如此,為人父母的,怎可能不擔心?


    大火燒了幾天幾夜,大榮士卒和城內的百姓都參與到救火當中,終於在這個清晨將最後一點火星撲滅。


    王宮隻還剩下東南方一個小角兒,幾乎全部成了黑乎乎的廢墟,這座幾百年的奢華宮殿,就這樣付之一炬。


    不隻是百姓痛惜,連大榮士卒們這些外人也頗覺惋惜。


    話說迴來,那岐王也是個狠人了,為不讓大榮人得到王宮,竟能就把它毀了。


    “左將軍,抓到幾個人!”


    士卒們搜查一番,在附近瞅見幾個鬼鬼祟祟的人,立即扭送過來。


    這些人個個蓬頭垢麵,衣衫破爛,都是被火燒的,看來也是剛從王宮逃出來。


    其中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李亮擺了擺手,示意士卒鬆手,然後肅然問道:“你們都是什麽人?在這裏鬼鬼祟祟地作甚?”


    那孩子睜著一雙大眼睛瞪過來,眸子裏充滿恨意,說話語氣很衝:“我乃岐國的公子景澹,我在自己家有什麽問題?何來鬼祟之說?”


    “你是岐王的兒子?”李亮驚詫,迴頭與楊誌安相視一眼。


    據說景天照隻有一個兒子,是一位美人所生,看來就是這孩子了。


    火這麽大,居然沒燒死他,這下卻是給他留了個難題。


    “正是!”景澹挺直腰背,掙紮著想站起來,但又被士卒按住肩頭,摁了迴去。


    “你們害得我國破家亡,連王宮也被毀,我恨你們!”


    一旁的宮女拉了他幾下,想阻止他繼續說,但並不管用。


    “你們這群無惡不作的壞人,不得好死!”


    李亮覺得好笑,畢竟還是孩子啊,他懂什麽?


    “王宮是你父王燒的,與我等何幹?”


    “若非你們攻占岐國疆土,攻破王都,父王走投無路,又豈會做出如此極端之事?是你們,都是你們造成的!”景澹越罵越是起勁,壓根聽不見他人的話。


    李亮也不想跟他多言,想了想,問他旁邊的宮人:“可知你們的王後身在何處?”


    不問妃嬪,單問王後,這是何意?


    幾個宮人愣了愣,都搖頭道:“我等不曾見過王後娘娘。”


    王宮火起後,肯定亂作一團,大家都忙著逃命了,還有誰管王後王妃的?李亮本也沒抱多大希望,隻是隨口問問罷了。


    “好了,把幾個宮人放了,這位公子帶下去,好生照顧,不可怠慢。”


    “誰要你們照顧?別碰我,走開!”景澹在罵罵咧咧中,還是被拖了下去。


    罵聲漸漸遠去,李亮看著偌大一片廢墟,眉頭一皺,不禁發愁。


    楊瀾,你到底在哪兒?是否平安?


    此時的城外一小村莊裏,楊瀾坐在農舍小院裏槐樹下的石桌旁邊,正抱著念親,在給他喂粥。


    “啊,再吃一口。”


    小家夥扁著嘴,眨著大眼睛看她,眉頭皺著,一副很堅定的模樣,無論楊瀾怎麽哄,也不肯再多吃。


    “乖,再吃一點嘛,多吃將來才能長高長大哦,否則就像你流火叔叔那樣,又瘦又矮,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很容易遭人嫌棄的。”


    “又背著我在說什麽?”


    身後一股寒意襲來,楊瀾吐了吐舌頭,扯出個燦爛的笑臉,道:“沒有啦,我在哄念親吃飯,嗬嗬嗬。”


    流火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坐到桌邊,臉色蒼白,神情相當不悅。


    “別以為我沒聽見,你說我長得又瘦又小?笑話,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形象不知道多好呢,世上有幾個男兒比得上,你竟如此抹黑我?你有沒有良心?”


    當日在宮裏,流火冒著大火救念親,身上多處被燒傷,不得不找個地方暫時養著,故而就近找了個村莊,在這戶農家落腳。


    被燒毀的那部分頭發隻能剪了,發量看上去就有點少,眉毛幾乎全沒了,眼睛以上是禿的,但由於這人長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竟也沒怎麽影響顏值。


    楊瀾心裏承認,論形象,這世上確然沒幾個人比得上他,不過嘴上可不能承認,否則這廝尾巴得翹到天上去。


    “我說的就是事實,怎麽沒良心了?是你自己自戀,自以為是。”


    流火繃著臉瞪他,眼睛都要冒火了,自那天從王宮逃出來後,他的眼睛就一直紅紅的,這麽多天過去也不見轉好,更加像要噴火。


    “咿呀……”念親突然揮舞著小手大笑,眼裏發出亮晶晶的光。


    楊瀾在他臉蛋上吧唧一口,得意道:“哈哈,你看看,念親都同意我的話了吧?”


    “大的沒良心,小的更沒良心!”流火故作氣憤,捏了小家夥的臉頰一把,起身欲進屋。


    也不知是因為起得太快,還是身子尚未恢複的緣故,剛一戰起,眼前便一陣暈眩,兩眼發黑,視線變得模糊,不得不又跌坐迴去。


    “怎麽了?”楊瀾看過去,一臉關切。


    “我看還是找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吧,你的眼睛被煙熏過,別出問題才好。”


    流火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眼前事物又逐漸清晰。


    “不必了,再休養幾日,一定能好的。”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天都會出現這種情況,起初他沒在意,但這兩日眼睛越來越不行,他才忍不住擔心了。


    眼睛是很脆弱的,最容易傷到,那日火勢大,煙熏得太厲害,之後就一直又疼又幹,拿冷水清洗,又敷了冷巾,情況卻始終沒見好轉。


    莫非真是出了問題?


    又過了兩天,這日清晨流火聽著外麵有鳥叫聲醒來,準備起床,不料睜了眼,眼前卻一片漆黑。


    他使勁地揉了揉眼睛,伸出手,在麵前晃了又晃,什麽也看不見。


    難道……


    不,不可能的,他怎麽會瞎?作為一名出色的殺手,眼睛怎麽能瞎?若如此,他今後不就成了個廢物?


    心慌意亂間,流火掀被子下床,想出門去,期盼到了外麵,眼睛就能看得到,哪怕隻有一點光也好,結果才走了沒幾步,就撞到桌子上,凳子被撞翻,發出“哐當”一聲響。


    外麵的人聽到動靜,連忙推門進來查看。


    “白公子,你怎麽了?”進來的是農舍的主人,鄭三的妻子江氏。


    她扶住流火的手臂,將他攙迴床邊去坐。


    流火頹然坐著,心沉到穀底,這下,他不得不認了。


    他失明了,變成了個廢物。


    這時,楊瀾也抱著念親走進來,見流火滿麵頹色,頭發沒梳,外衣也沒穿,連鞋子也東一隻西一隻地在地上,心頭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把孩子交給江氏,讓她先出去,掩上門,緩步走過去,輕聲道:“流火,你還好嗎?”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這個事是瞞不住的,流火隻能實話實說,不過,縱然心裏亂成一團,表麵卻淡定得很,淡定到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楊瀾在他身邊坐下來,歉疚道:“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


    “別說這種傻話了,”流火擠出一點笑容,“這是我命中注定該如此,或許因為以前殺過太多人,老天爺要懲罰我吧。”


    這種話,壓根就不像他能說出來的,所以,隻有一種可能,他在強裝淡定。


    意識到這一點,楊瀾的負疚感越發重了。


    “你也不要這麽想,或許隻是暫時看不見而已,過段時間就會好呢?我這就去城裏,給你找個大夫來瞧瞧。”


    說著便要走。


    流火將她拉住,擔憂道:“你不會走了就不迴來了吧?”她一直想離開王都來著,如果不是因為他受了傷,隻怕早就跟他分道揚鑣了。


    楊瀾輕輕在他額頭上一拍,氣道:“我是這麽沒良心的人嗎?”


    “我哪裏知道?”流火鬆開手,落寞地低下頭,說:“之前你就嫌我煩,恨不得立刻擺脫我,現在我看不見了,你還不趁機把我甩了?”


    “我真想一掌拍死你。”楊瀾咕噥了句,但念及這人是被自己連累受傷,又不好下手,隻得忍住。


    “放心吧,我會把念親交給鄭家嫂子照顧,必然還迴來的。”


    “那就好。”流火這才滿意了,勾唇笑了笑。


    “快躺迴去歇著,我去去就迴。”楊瀾扶著他躺下,給他蓋上被子,轉頭出了房間。


    到得外間,把流火的情況跟江氏說明,拖她照顧念親,而後戴上麵具趕往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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