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妃是個委實不客氣的人,聽得王後這麽說,竟就直接坐迴原位,拿了琉璃碗裏的一粒不久前剛剝好皮的葡萄放進嘴裏嚼。


    這在旁人看來,是對王後極其不敬的,王公公差點爆發,還是一旁的顧知夏及時將他拽住,並低聲勸誡:“蘭妃風頭正盛,不可得罪,忍著些。”


    王後倒是沒什麽反應,仍笑著說:“頭幾個月裏,胎兒還不穩,可要格外注意,按照太醫的叮囑行事,不能吃的食物,連碰都不能碰的。”


    “多謝王後提醒,臣妾記得了。”蘭妃仰頭答道。


    “對了,本宮還帶了一些補品給你,不嫌棄的話,妹妹就收下吧。”王後示意宮人把補品捧上,“本宮當年懷太子時,就是吃了這些補品,養胎期間身子一直很好,連孕吐都很少,最後順利生產,相信你喝了會有好處。”


    蘭妃露出欣喜的神色,“娘娘這般惦記我們娘倆,費心準備補品,臣妾感激還來不及,怎敢不收?臣妾多謝娘娘。”


    王後心想,今日的蘭妃倒是比往日安分許多,或許是快要當娘的緣故吧?


    “隻要你肚子裏的王子安然誕生就好,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可直接派人到西鳳宮來跟本宮說,本宮自當滿足你的一切需求。”


    “是,臣妾知道。”蘭妃乖順地點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不多時,就又有妃嬪上門道賀,王後不喜歡在太喧鬧的地方待著,便離開了景秀宮。


    長長的宮道上,除了王後一行人之外,再無其他人跡,王後不說話,其他人也就閉口不言,寂靜得隻剩下腳步聲。


    望著前麵那道落寞單薄的背影,顧知夏頗為不忍,快步跟了上去。


    但當走到王後身邊,張嘴要說話時,卻突然不知該說什麽了。


    在這個時候,旁人說再多的安慰之語都是蒼白的吧。


    並肩走了很長一段路,王後似乎是走累了,突然停下腳步,抬頭望天。


    今日的天真藍,真幹淨啊,幹淨得沒有一絲雲。


    她歎了一口氣,突然說:“有時候我真想不明白,人活一輩子,究竟為了什麽,而我活了這幾十年,又是否有意義?”


    這話,這口吻,聽起來不太妙啊。


    顧知夏不由嚇了一跳,為何她會有種王後不想活了的感覺?


    “娘娘還有太子,還有娘家的親人,縱使愛情上不如意,也不要太過灰心,畢竟這世上還有很多比愛情更加可貴,更值得去珍惜的人和物。”


    王後聽了,隻是輕輕一笑。


    這一笑,連尾音都透著蒼涼。


    顧知夏轉頭看,隻見她嘴角上翹,笑容漫上臉龐,在驕陽的沐浴下,這笑容尤顯孤冷,仿佛她整個人都披上了一層寒霜,任由再烈的日頭,也曬不融。


    好像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的靈魂正在一點點消逝。


    “娘娘。”顧知夏下意識抓住王後的手臂,目露憂色。


    王後迴頭看她,迴以一微笑。


    “放心,本宮沒事。”


    她笑的樣子,確實跟沒事人似的,但越是如此,顧知夏就越是覺得不正常。


    果然,她的直覺沒錯,當天迴到西鳳宮後,王後就病了,整個人精神萎靡,病懨懨的,不想吃也不想喝,隻是臥在床榻上,像個久病之人。


    太醫來看過後,說是心憂成疾。


    心病還須心藥醫,太醫也隻能醫病,不能治心,開了些補藥,讓人熬好給王後服下,之後見沒有起色,便束手無策了。


    好幾天了,太子不曾來看過一眼,岐王倒是派人來過,說等有空親自過來看望,然而他這個“有空”,到頭來證明隻是個借口而已。


    顧知夏忍不住在心裏罵了這父子倆幾十遍,一個白眼狼,一個負心漢,都不是好東西,果然帝王家最是無情。


    西鳳宮裏的人急得不行,卻也隻能幹著急,沒有一點辦法。


    “娘娘,這是剛熬好的蓮子粥,您快起來吃一些吧。”顧知夏將王後扶著靠坐在床頭,又從宮女手裏接了粥過來,準備喂給王後。


    “本宮自己來吧。”王後的聲音虛弱,像時刻可能斷的線,但好歹願意開口說話了,也算是有進展。


    顧知夏便把碗遞給她。


    由於太久沒進食,王後的手無力,差點將粥打翻,不過好在及時穩住,慘劇這才沒發生。


    “今日的天氣不錯,娘娘用過早點後,去外麵走走吧?”


    “也好,本宮躺了這麽多天,身體都僵硬了。”王後蒼白的臉上有一點笑意,先前的所有的悲傷似乎都消散不見了。


    應該是想通了吧,畢竟這世上又有什麽事是真的過不去?


    顧知夏默默把心放下。


    用了早點後,顧知夏陪著花園裏散步,聞著滿園的花香,王後心底的最後一絲陰霾也一掃而空,麵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但好景不長,才過了不多久,就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景秀宮的蘭妃流產了。


    “怎麽會流產?景秀宮裏那麽多個有經驗的宮女嬤嬤服侍,飲食都由太醫定,如此小心,蘭妃怎可能還會流產?”王後吃驚的同時,也很困惑。


    宮女道:“聽說是誤食了藏紅花所致。”


    “藏紅花?”王後立即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怎麽可能?難道她的飲食不是經過宮人檢查之後才吃的嗎?”


    顧知夏微微蹙眉,知道之前所擔心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


    “不行,本宮必須去景秀宮看看。”王後是個操心慣了的人,盡管不待見蘭妃,但身為後宮之主,還得去盡盡心力。


    王公公連忙將她攔住:“娘娘,您不能去!”


    “怎麽?”王後挑眉看他,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您大病一場,這才剛好些呢,怎麽能到處走?”王公公其實是擔心她去了惹上麻煩,“景秀宮那邊宮人眾多,蘭妃必定能得到最好的照料,您就不必操心了。”


    王後無奈:“這叫什麽話?宮人是宮人,本宮是本宮,蘭妃流產這麽大的事,本宮總該去表示一下關心,順便查一查導致她流產的原因。”


    顧知夏和王公公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時候讓王後過去,必然沒有好處。


    “這麽大的事,大王肯定會親自過問的,哪需要娘娘插手?您還是好好地在宮裏養病吧,萬一出去著了寒,又病倒如何是好?”顧知夏也苦心勸道。


    但王後依舊沒有打消念頭,轉身迴了屋更衣。


    “姑娘,這怎麽辦呢?娘娘現在過去,不是送上門去給蘭妃誣陷嗎?”王公公急得出了汗。


    “該來的總會來,如果蘭妃鐵了心要陷害王後,即便她一直窩在西鳳宮,禍事也會臨頭,事已至此,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顧知夏畢竟還是早有準備,相對冷靜一些。


    來到景秀宮這邊,看見寢殿門口排排站著的,全是宮女和內侍,個個麵色悲痛,低頭不敢說話。


    王後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差人進去先通報。


    但很快裏麵就傳來蘭妃淒厲的叫喊聲:“不見,叫她走,我不見她,我不要見王後,叫她滾!”


    “娘娘,蘭妃痛失王子,現下情緒有些激動,怕是無法見您,您還是先迴吧。”


    “滾”這個字,宮女自然不敢說,隻得客客氣氣地請王後走。


    王後往裏看了看,也理解蘭妃剛失去孩子的悲痛心情,想著等她情緒穩定些了再來,遂打算離開。但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麽,轉而向旁邊的宮人詢問蘭妃流產前後發生過什麽事。


    宮人隻說並無異樣,他們目前也還不清楚那導致蘭妃流產的藥是從哪裏來。


    見問不出什麽來,王後隻好作罷,迴了西鳳宮。


    她原本想明日一早再去瞧瞧,不料當天晚上,就在要就寢的時候,岐王突然駕臨。


    沒等王後出去接駕,岐王就怒衝衝地闖進了寢殿,並不由分說就是一句質問:“是不是你給蘭妃下了打胎藥,導致她流產?”


    二十幾年來,王後麵臨過岐王的各種誤會與質問,但沒有一次比此刻這句話更令她受打擊。


    原來在他心裏,自己不僅野心大,還蛇蠍心腸。


    “我沒有,這樣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岐王冷笑道:“你一向跟蘭妃不對付,難免不會心生怨恨,在她懷上身孕後,便心生歹意,下藥害死她腹中的孩子。”


    “你說我害死她的孩子,有證據嗎?我人在西鳳宮,蘭妃的一應吃食都由她自己的人負責,我哪有給她下藥的機會?”


    “前幾天你給她送了補藥!”


    王後頓時如被雷擊中,渾身一顫,整個愣住,瞬間麵色慘白。


    補藥……確實是她送的,這麽說來,是蘭妃……


    “打胎藥是在補藥裏被查出的,是嗎?”


    岐王盯著她:“你這是承認了?”


    “當然不是。”王後還企圖辯解,期冀岐王能信自己,“大王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我如果要下藥,怎麽會在自己送的補藥裏?這不是不打自招?這一切顯然是有人刻意陷害!”


    “你想說什麽?”


    “蘭妃……”


    “不可能!”不等王後的話出口,岐王就大手一揮,截住她的話頭,“沒有人會拿自己的骨肉陷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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