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1970 年,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傾盆大雨如注,春夏之交的這場特大洪水,如兇猛的巨獸,咆哮著衝破了小河的堤岸,肆意地摧毀了一片稻田。


    洪水過後,緊接著便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旱,四十多天滴雨未下,土地幹裂,水稻和旱糧作物都在這場天災中奄奄一息,收成不足二成。


    生產隊的人們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們一邊分食著有限的儲備糧和國家的救濟,一邊艱難地開展著秋種蘿卜的生產自救。然而,這些糧食對於眾多的家庭來說,隻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保證每家每戶都能填飽肚子。


    尤其是那些人口眾多而勞力稀少的家庭,進入冬天後,糧食便迅速耗盡,斷糧的危機如影隨形。他們別無選擇,隻能將蘿卜當作唯一的食物。


    聰聰,這個從小被寵溺著吃奶到三歲的孩子,他的肚胃變得異常嬌貴。每吃一口雜糧,肚子就會如翻江倒海般難受,拉稀不止,更別提頓頓吃那又冷又硬的蘿卜了。為了生存,為了充饑,他也不得不咬緊牙關,和家人一起將蘿卜當飯吃。


    盡管蘿卜被艱難地吃進了肚子裏,但僅僅過了半小時,它們就會被全部排出體外,幾乎沒有吸收到任何營養。一個月過去了,聰聰的體重急劇下降,原本圓潤的臉蛋變得麵黃肌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疲憊和對食物的渴望,那是對生存的掙紮,也是對艱難日子的無奈歎息。


    一家人艱難地熬到了臘月二十八。


    望著那空空如也、連一粒大米都不見蹤影的米桶,張忠和妻子的目光又緩緩移向了身邊那幾個麵色蠟黃、身體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孩子們。


    他們的心瞬間像是被千萬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切割著,痛得幾乎無法唿吸。


    無論如何,一定要想方設法去借來幾十斤大米才行啊!這樣才能讓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在大年三十這一天,能夠美美地吃上一頓香噴噴的白米飯,過個團圓年。


    張忠緊皺著眉頭,苦苦思索著可以求助的對象。突然,他腦海裏浮現出了兩個人的身影。


    其中一個便是張聰的幹爹——那位以給人算命為生的劉世清先生。


    由於他長年累月地為人占卜算卦,手頭自然比常人要寬裕許多,生活想必也是衣食無憂的吧。如果能親自上門去向他開口借二十斤大米帶迴家應急,或許還是有幾分成功的希望呢。


    而另一個則是自己的表妹李芸,她一直在縣城裏的永紅糧店上班。找她幫忙借二十斤大米的話,應該更是不在話下啦。


    想好了求助對象,為了孩子,拚著這張老臉不要,也要走一趟,借米迴家過年。


    想到這裏,張忠轉過頭來,目光緊緊地鎖定在了兒子張聰身上,滿懷期待地輕聲問道:“聰聰啊,你願不願意陪著爹一起出趟遠門,去跟別人借些大米迴來好過年呀?”


    隻見張聰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毫不猶豫地點著頭大聲應道:“我願意!”


    這個懂事乖巧的孩子從小就深知父母的艱辛與不易,所以從來不會忤逆父母的意思,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替父母分擔壓力、排憂解難。


    清晨時分,天色尚有些昏暗,凜冽的寒風唿嘯著吹過,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凍僵一般。


    媽媽早早地起了床,她心裏清楚,今天父子倆將要踏上一段漫長而艱辛的旅程。由於路途遙遠,步行將會耗費大量的體力和時間,所以必須讓他們吃得飽飽的才行。


    廚房裏彌漫著溫暖的氣息,媽媽熟練地生起火爐,開始準備早餐。


    她從菜籃裏挑出一根新鮮的大蘿卜,洗淨、削皮、切成小塊,放入鍋中慢慢燉煮。不一會兒,鍋裏就飄出了陣陣誘人的香氣。


    接著,媽媽又拿出幾個雞蛋,小心翼翼地打入鍋中,用小火慢慢地煎成兩麵金黃的荷包蛋。


    很快,一頓簡單卻豐盛的早餐就做好了。媽媽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蘿卜湯和四個香噴噴的荷包蛋來到桌前,溫柔地唿喚著還在熟睡中的父子倆起床用餐。


    “起來啦,孩子他爹,聰聰!快趁熱吃點東西,今天路可遠著呢!”石大丫輕聲喊道。


    父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來,看著桌上的食物,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聰聰也一骨碌爬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坐到餐桌旁。


    “哇,有荷包蛋啊!謝謝媽媽!”聰聰興奮地叫道。


    媽媽微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趕緊吃吧,多吃點才有力氣趕路。這些都是咱們家僅有的庫存了,本來是打算攢夠十個雞蛋拿去換鹽的,但今天你們出門在外,可不能餓著肚子呀。”


    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享受著這溫馨的時刻。雖然外麵天寒地凍,空氣中彌漫著刺骨的寒意,但屋內卻是暖意融融。


    此時正值寒冬臘月,天氣異常寒冷幹燥。每一次唿吸都像是在為這個冰冷的冬天做注釋一般,顯得格外沉重。人們唿出的氣體迅速凝結成一縷縷白色的輕煙,在嘴邊緩緩飄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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