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後,鷹旗率長已經讓眾戰車降低了速度,並合攏為車陣。


    前方的驚變發生後,零星的木製弩矢從他耳邊飛過,將他嚇了一跳,暗道幸好讓後續的車輛降低了速度,否則也會中了對麵詭計。


    但即便是弩箭,也不應該有如此密集和迅速啊,這簡直像是移動的弩機了。


    “止!調頭!”打了這麽多年仗,五百主還從沒見過能瞬息之間把十輛戎車擊垮的武器,他心生膽怯之意,覺得不能再貿然衝鋒。


    連忙揮舞小旗讓後麵的戰車不要再前進了,而是徹底停下。


    但,他立刻就為自己這個命令深深後悔,並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戰車的精髓乃是利用龐大的體積衝擊,並對徒卒造成可怕的威懾,而不是停下來等待!


    一旦沒了速度,他們便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轟鳴巨獸,而是一塊龐大的活靶子!


    想要讓體積龐大的馬車轉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禦戎拚命抖著轡繩,車右車左跳下來拉著馬匹調頭,場麵頓時亂作一團,而對麵的獅旗率曲陣列,也突然開始動了。


    密集的鼓點響起,沙沙的腳步響起,土地都開始細微的顫抖,獅旗甲士朝兩側避讓,而弩兵們開始平舉著弩機,邁著整齊的步伐前行。


    戰車上,轉向不及的獅旗率長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越來越近,他們手裏的駑竟然不用重新上弦,而是處於滿弦狀態。


    一旦進入射程,便平舉著一輪激射,停步低頭上弦,剛好後麵兩排從空隙裏頂上,又來一輪。


    弩兵們就這樣輪番前進、射擊,一時間隻聽得到繃繃的弦響與箭矢脫殼聲不絕於耳。


    在幾息之後,未能及時脫身的範氏戎車都被插滿了密密麻麻的木箭,車上車下都是中箭準備下場的兵卒。


    車士們被弩箭報廢大半,沒射中的也被隨後趕到的獅旗甲兵用木劍砍倒在地。


    來時浩浩蕩蕩幾十輛戎車,旌旗昂揚飛舞,在片刻之後,便隻剩十多輛落荒而逃,旗幟統統無力地倒伏下來。


    高台大夫們看著這一切不禁感歎:“戰機瞬息萬變啊”


    有兵家學者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獅旗率長肯定會繼續進攻,一舉擊潰鷹旗率曲。”


    果真應了兵家學者的話,鷹旗車士們的噩夢還未完結,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麵。


    他們潰逃的正前方,是原本緊隨其後的鷹旗步卒,這些步卒已經被自家戰車的慘敗嚇傻了,遠遠停在七八十步外舉著木刀不知所措。


    “噗呲”


    胸口中了一箭的鷹旗五百主強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這木製的箭矢竟然能射進自己的甲胄,扶著車欄觀察前方情形。


    這仗是徹底敗了,但總不能為了逃命,衝擊自家人吧?


    可惜他已經中箭,視為死亡(下場),不能再繼續指揮戰鬥了。


    鷹旗另一位五百主朝左右揮旗,讓戰車分為兩隊,繞過密密麻麻的鷹旗步卒,朝兩側駛去。


    然而,獅旗率曲現在已經在獅旗率長的指揮下,全陣向前移動。左側的所有的戰車列隊衝擊,左側的幾十弓騎兵也縱馬奔馳,他們的目標,正是從弩機下脫逃的十多輛鷹旗戰車!


    於是,片刻之後,終於繞開了自家步卒的鷹旗戰車,又各自被包抄過來的敵人撞了個麵。


    “率長料事如神,早就決斷這些車兵會往這邊走!”於是,他們這邊追擊上了從側麵逃離的鷹旗戎車,雙方你來我往,打得難解難分。


    另一邊,獅旗五百主率領著輕騎士們憑借自身的速度優勢,從不近距離與戰車纏鬥,而是分成眾多小隊,各盯上了一輛鷹旗戎車。


    高台上有人低聲說道:“鷹旗戰敗已成定局,現在隻剩下收拾殘兵了。”


    這些騎兵他們像是捕獵綿陽的群狼般,每次都在二十步左右開騎弓射擊車上三人,因為輕騎士攻擊的位置各不相同,所以轉向不靈的戰車防不勝防。


    沒一會功夫,輕騎士們隻付出了不到十人的傷亡的代價,就獲得了完勝。


    鷹旗車士死傷殆盡,紛紛跳車下場,朝邊緣走去,統統成了無人駕馭的空車,未死的戰馬受驚之下,拉著它們在校場上嘶鳴亂跑。


    鷹旗率長的鼓聲早就停了,他隻帶著十餘人留守在鷹旗大後方,這會眼睜睜地看著戰局瞬間扭轉。


    自家引以為豪的幾十輛高大戎車全軍覆沒,而失去了戰車屏障和配合的步卒們也喪了膽,麵對步步逼近的敵軍,竟沒有組織起陣列對抗。


    對麵那弩箭,連無敵的戎車都能擊敗,自己這些步卒又如何能擋?


    帶著這種心思,前排的步卒開始丟棄木製戈矛,朝身後逃竄。


    一時間陣型大亂。跟在後方的百餘鷹旗弓手隻來得及開弓拋射了一輪,就被逃卒衝散,裹挾著往後撤退了。


    兵敗如山倒。哪怕鷹旗軍法吏用鞭子抽他們,敦促他們迴去,也無法阻止潰敗。


    獅旗率長抽出了腰間的木製短劍,直指前方。


    “勝利就在眼前,諸位將士,隨我衝鋒,剿滅鷹旗率曲,去高台見王上領賞!”


    眾士卒大聲齊喊:“見王上,領賞!”


    已經射上癮了的弩兵繞過了報廢在原地的戰車橫隊,繼續前行。


    依然在做重複的射擊、停止、換列、上弦、換列、再射擊。不過已經徹底沒了隊形,走得前後不一,左右不稱,各自為戰了。


    但,他們的對手卻比他們更驚慌散亂


    弩兵仿佛收麥子的農夫,甚至比那更輕鬆,隻需要抬起手臂,輕輕扳動懸刀,再走走停停,對麵擠得密密麻麻的鷹旗士卒就會下場一大半的人。


    側邊兩翼的戰鬥也已經結束,元氣未損的獅旗戰車和輕騎士重新合攏,他們衝擊散亂的潰兵那是毫無壓力。


    追了百餘步後,弩兵們終於射光了箭壺裏的箭矢。


    早已渴望上場的獅旗步卒:戈矛手們和刀劍手便替代了他們的位置。


    他們結成了兩個橫陣,以右五百主步卒為前鋒,配合兩翼的車、騎,繼續追擊範卒。


    一刻前,主動進攻的鷹旗之卒前進了幾百餘步,此刻卻又被趕了迴來,路上到處都是剛剛下場的鷹旗士卒。


    至此。隻剩下百名步卒悶著頭朝鷹旗大後方跑,已經被完全合攏的獅旗士卒攆到了校場邊緣上。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之下,這百餘步卒迴過頭看著不斷追殺的敵人,眼中是淒慘和求饒,再看看同樣被壓迫到邊緣的鷹旗率長車駕,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有什麽主意。


    “率長,吾等應該如何是好!”


    鷹旗率長已經被親衛們簇擁在中間,看著自家軍陣被碾碎,這會也在渾身顫抖,他已經被獅旗率曲的弩箭,打沒了戰意。


    一名百將問道:“不如咱們降了吧”


    另一名百將駁斥道:“當著這麽多大臣和王上麵前,你叫我們投降?”


    這一句話點醒了本來要投降的鷹旗率長,對,不能投降!不能叫人家把鷹旗率曲看扁了。


    其他將領正猶豫間,頂在前排的步卒們又發出了一陣陣哭號聲,原來是從後方補充了箭矢的弩兵再次壓了上來。


    依然是五排橫列,輪流上弦發弩,步步緊逼步卒,那些木製短劍和戈矛,也從兩側刺了過來。


    已經有不少鷹旗步卒承受不住對兵刃的恐懼,跪地投降,投降後,便可起身自行走到邊緣處,那裏有已經“下場”的袍澤,有庖廚熬製著鮮美的肉湯,有醫者精湛的醫術……


    鷹旗率長悲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自古一來,宏淵隻有戰死的將領,沒有投降的將領:“親衛,取我佩劍來”


    親衛遞過佩劍,也是一把木製的,上麵還有花紋紋路,細心打磨而成。


    鷹旗率長象征性的放到脖頸出,劃了一下,脖子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血口。


    鷹旗率長扔下佩劍,垂頭向醫官走去……


    “率長自刎了!”


    本來還有些鷹旗士卒仍在頑強抵抗,但後方不斷有人喊著,最後他們也放下了手中武器,紛紛投降。


    兵演結束!


    高台上,眾人紛紛鼓掌:“彩!”


    張嘯殺喊道:“董超?”


    “末將在”


    “把這兩位兵演的率長喊過來見我”


    “唯”


    不一會,兩位率長走上高台,齊聲:“鷹旗、獅旗率長,拜見王上。”


    張嘯殺點點頭,讚歎不已:“你們打的都不錯啊,鷹旗戎車之勢,如猛虎下山,不可阻擋,獅旗弓弩相連,如環環城牆,堅不可摧。”


    兩位率長說道:“謝王上”


    “但你們知道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嗎,鷹旗率曲,首先輸在了偵查方麵,倘若想獅旗一樣,多派些斥候,摸清對方的兵器和人馬,也不至於如此。”


    鷹旗率長點點頭:“王上教誨,銘記心中。”


    “獅旗也有錯誤,把駑手放在最前麵,你也要顧及弩手的心裏不是,誰麵對滔滔如江水的戰車不害怕呢?”


    “是”


    張嘯殺似乎很滿意這次兵演:“董超,傷亡統計出來了嗎”


    董超正在與一名軍法吏對話,扭頭過來說道:“鷹旗率曲,共一千人,下場七百五十三人,受傷二百餘人,幾十人摔斷了腿,五人重傷。


    獅旗率曲,共一千人,下場四百七十九人,受傷一百三十餘人,三人重傷,其中一人被戎車壓倒。”


    幸好沒有人因為這次兵演而死,這樣的情報,張嘯殺還是比較滿意的。


    “好,所有將士,賞錢、帛、布匹若幹,醫者留下救治傷兵,其餘人可以迴去,各司其職了。”


    眾官紛紛站起身:“王上明斷”


    街巷外,老者趴在茅屋門前向校場看去,已經聽不到喊殺聲,從裏麵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五成群,穿著官服,似乎是結束了。


    或是那些當官的解決了,或許那隻是一場衝突而已,老者自我安慰。


    同時鬆了一口氣,不起禍事,就是黔首們一輩子最大的願望。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世爭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淩空夢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淩空夢蝕並收藏亂世爭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