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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衛柯迴來了。


    薑塵寧高興的很,大擺家宴,為薑衛柯接風洗塵,竇春雲雖不高興,但也不敢忤逆薑塵寧,不情不願意的準備了滿滿當當的菜肴。


    “衛柯,來,”飯桌上,薑塵寧滿臉喜色,親自夾了塊魚肉放到薑衛柯的碗裏,“你少年時便極愛這魚,你母親一直惦記著,如今,倒是叫為父沾了光,挑這第一筷。”


    “是啊,”竇春雲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僵硬的夾一筷子菜,放進薑衛柯的碗中,昧著良心關心道:“瞧你這孩子瘦的,快多吃些吧。你不在的這些年,你爹一直都掛念著你呢!”


    薑含菱與薑雨柔不互看一眼,薑含菱心中冷哼一聲,緊緊的握著筷子戳著碗裏的飯,仿佛是在戳著某人一般。


    那聲響,仿佛全世界都要聽見一般。


    竇春雲尷尬的咳了兩聲,目光望向坐在一邊靜默不語的薑雨柔,“阿柔,怎麽不吃啊,是不是飯菜不合口味?”


    那可是從醉聽樓買來的菜,色.香味俱全,南蜀之中,誰會說一句不好?薑含菱不識大體,竇春雲每每都會從自己的身上尋些由頭,給薑含菱下。


    “母親說笑了,如此美味,尋常日子裏可從未見過,聽聞是母親大人親自下廚,雨柔深覺驚詫,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下手,”薑雨柔笑的溫婉,轉而對坐在薑塵寧身邊的青年道:“二哥,你瞧,母親大人是多麽歡喜,這些可都是為你準備的,你要多吃些啊!”


    薑衛柯靜默,他長相偏柔,有女子之相,即便眉目清冷,卻少了幾分男子氣恨,宛若深潭睡蓮,幽冷的叫人不喜。


    薑衛柯動了筷子,幽深的眸子望向薑雨柔,叫她心中微微一顫,便聽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卻是對著竇春雲道:“多謝母親。”


    這是這麽多年來,薑衛柯第一次叫她母親。


    他與母親在外多年,他比誰都清楚,竇春雲有多恨他們母子,恨不得他們就此死在外麵。


    如她所想,第二年的春天,薑衛柯的母親就病死了,獨留下薑衛柯一人在外麵流著浪。


    然而還來不及高興,第二日便瞧見薑塵寧領著薑衛柯進了家門。


    她臉上不喜的神色很明顯,薑衛柯看見了,而她也看見了薑衛柯那雙沒有感情的黑瞳。


    從此,竇春雲更厭惡薑衛柯。


    薑塵寧哈哈大笑。


    他自幼便是在充滿心計的大屋中長大,雖自身滿是心計,卻是最討厭心計,薑塵寧不想在外腥風血雨的迴來,還要麵對家中的不和睦。


    烏煙瘴氣夠久了,他已經有些不耐。


    好在薑衛柯未曾給他失望過,薑家也算是後繼有人,薑塵寧越看薑衛柯越是滿意,道:“衛柯,聽說,你現在在桓王的府中?”


    桓王是老皇帝的弟弟,先帝子嗣不多,多數夭折,唯剩這兩個兒子,偏偏桓王沒有爭儲之心,自發請願前往封地,先帝無奈,便隻好將皇位繼承給老皇帝。


    “王爺經天緯地之才,氣吞山河之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衛柯心服口服,”薑衛柯麵無表情,語氣略顯僵硬,“能在王爺身邊的出謀劃策,是我的福氣。”


    竇春雲聽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什麽經天緯地之才,不過是一介懦弱之輩。世人不知,但京城貴族哪個不清楚,這老皇帝的皇位是怎麽得來的?


    先皇後無子嗣,桓王的母妃是先帝最為寵愛的妃子,便將那桓王過繼在皇後的膝下,本來他可借著這潑天的運勢坐上最高的位置,可惜的是,他跟他那個懦弱膽小的母妃一般,隻被那老皇帝輕輕一嚇,便遞了詔紙,屁滾尿流的卷著家當跑去封地,連他那可憐的母妃去世,都不敢踏進這京城一步。


    “桓王,的確大才,”薑衛柯目光深了深,隻將視線落在薑衛柯身上,其他人一概忽略,“即得重用,便不能叫人失望才是。你在外麵的時間夠長了,想必已培養出能夠替代自己的人了。”


    竇春雲心底顫了顫,臉色白了又白,抓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夾了塊肉放進薑衛柯的碗裏,朝薑塵寧笑道:“老爺,孩子剛迴來,你怎麽淨顧著說話?衛柯怕是早就餓了吧,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趕緊趁熱吃了吧。”


    “你母親說的對,這些事情,日後再說,”薑塵寧滿意的看了一眼竇春雲,道:“這幾日累壞了,早些休息。明日,爹在書房等你。”


    薑衛柯卻未動筷,垂眸盯著碗裏的菜,忽而抬眸,直勾勾的盯著竇春雲道:“母親忘了,我不能食這鹿肉?”


    竇春雲一怔,便聽薑衛柯道:“幼時迴府,母親端來一碗鹿肉,直言滋陰補陽,乃肉中上品,逼得孩兒吃下,若非那老太醫來的快,我的小命,可就沒有了。”


    “那老太醫說過,我天生五心潮熱,陰虛陰亢,乃等邊同死去的阿娘討食之時染上的疾病,鹿肉乃是純陽之品,滋補過強,太醫道我虛不受補,易熱氣攻心,”薑衛柯動筷子,將碗裏的肉一塊塊的夾出來,慢條斯理道:“若身子再弱上三分,怕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薑塵寧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目光如實質冰棱,直衝而來,竇春雲生生的打了個激靈,臉上維持著笑意,“是,是母親大意了。”


    “阿娘近日勞累的很,”薑含菱見不得自己的母親受委屈,心底壓著一股怒意,語氣不善道:“你即知那是鹿肉,挑出來便是!何苦這般咄咄逼人?”


    她厭惡薑衛柯,比厭惡竇青霜還更加厭惡幾分。


    還沒有薑衛柯之前,她才是整個薑府的掌上明珠,自己要什麽薑塵寧便會滿足什麽,別說發火了,便是大聲說句話都未曾有過,在薑府,幾乎是橫著走。


    可自從有了這個薑衛柯,自己的地位在悄然發生著變化,雖依舊有阿爹寵著,但再也不是那種有容忍度的,隻要阿爹一個不高興,自己的這個嫡女也就別想做了。


    她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每每都會挑恤阿爹的底線,直到薑塵寧陰了臉,她才會收手,伏小做低,不敢再與薑塵寧硬碰硬。


    薑含菱恨,恨薑衛柯為什麽要出現,恨他怎麽不跟他那個賤婢的娘親一起死在外麵呢?


    “勞累什麽,”薑衛柯唇角噙著一抹笑意,“擔憂姐姐嫁不了蕭家,還是操心姐姐在外的名聲?”


    薑含菱一怔,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她唇角哆嗦,顫抖道:“你,你說什麽?”


    “說什麽,姐姐自己不清楚?”薑衛柯看著她,眼中嘲諷絲毫不掩,“南蜀上下誰不知道姐姐為了嫁進蕭家,用一條瀕死的狗來威脅竇家遺孤頂抗聖令?如此不知廉恥為何物的行徑最是受那些酒樓先生的愛戴,姐姐的事跡,早就傳的世人皆知,使我薑府顏麵掃地,如此聖舉,真叫我心生敬佩。”


    薑衛柯望向目瞪口呆的竇春雲,“也怪不得今日母親會忘了我不能吃鹿肉,原是為此事傷神,辛苦母親了,這鹿肉,母親該多吃些才是。”


    薑塵寧的臉更沉了幾分,冷森森的瞪了一眼薑含菱,筷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嚇的竇春雲眼角猛跳,怨毒的看了一眼薑衛柯,卻是再也笑不出來了。


    柳冰若為妾,大公子迴來了,便不能上桌,得伺候在一邊給夫君布菜,她夾了一點綠葉菜放進他的碗中,柔聲道:“這些說書先生的嘴真是害人,大小姐還未出嫁便如此編排,老爺該派些人將他們抓起來才是,殺雞敬猴,那些亂愛嚼舌根的,也都會閉嘴了。”


    “若無話柄留作他人,別人會這麽說嗎?”薑塵寧瞧著那些綠葉菜就覺得礙眼,重重的哼了一聲,眯著眼睛看薑含菱,“這幾天鬧也鬧了,我的這張老臉也算是丟盡了,如今想要那些高檻女婿,怕是要等到下輩子了。如今還有一個機會可助你尋個相差不大的,你可還會念著蕭祈袂?”


    薑含菱臉色一變,心中雖對薑衛柯鄙夷無比,但對於嫁給蕭祈袂的事情上卻堅定無比,重重的將筷子放下,高聲道:“阿爹,女兒這輩子除了蕭祈袂,誰也不嫁!若是皇上的聖旨下來了不準他納妾,我寧願去剃了發做姑子,也不願意嫁給別人!”


    “你,你,”薑塵寧氣的不輕,手指哆嗦的指著她,連深唿吸了好幾口氣才緩下來,氣的唇色泛紫,隻聽他咬牙切齒道:“好,好好,我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


    “老爺,”竇春雲眼神都快示意爛了,可薑含菱的性子上來了,根本就不聽她的,急的竇春雲都上火了,連忙安撫薑塵寧道:“芰兒才剛及笄,養在深閨多年,不懂人心險惡,待我同她好好說道說道,芰兒會理解的。”


    “阿娘!”


    “你住嘴!”竇春雲頭一次對薑含菱發了火,狠狠的瞪她一眼,“你怎可如此頂撞你的父親?若是傳出去,還叫他人說我薑府毫無禮數可言,你已經夠丟臉的了,還如此這般,無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從小到大,竇春雲從未對她說過這般重話。


    薑含菱眼眶瞬間便紅了。


    這飯是吃不下去了,薑塵寧起身,柳冰若跟在他的身後,貼心的將外衣給他套上,輕輕的碰了碰他的手,卻反被薑塵寧緊緊的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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