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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


    隱蔽角落裏,薑雨柔望著薑含菱遠去的背影,用帕子拭去額角細汗,美目微轉,忽而淡淡一笑。


    嬤嬤見她笑的開心,心底便有數了,也不再多話,默默的站在薑雨柔的身後,垂著頭,滿目慈愛。


    她這輩子識人無數,像薑雨柔這般聰慧的姑娘,注定會比薑家大小姐過的順當。


    “阿爹去了宮中這麽久,今日也該迴府了。”薑雨柔提著裙擺,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可惜沒有進去見到蕭祈袂的機會,“準備些吃的,送去柳小娘的院中。恩,按柳小娘平日裏的喜好,多送些過去吧。”


    她與母親李從雁在家中謹小慎微的活了那麽多年,一直攀附在竇春雲的腳邊,如今無意中知曉竇春雲在擔憂著什麽,她好似沒有什麽理由能夠視而不見。


    父親偏愛柳冰若,多日不見,必定蜜裏調油,最是適合聽到些稱心的話,比如,讓柳小娘有個依靠?


    薑雨柔唇角笑意加深,無意間瞥到路邊的色彩多種的蝴蝶蘭,像一隻隻蝴蝶,在半空中飛舞。


    那柔弱的身姿,卑微至塵埃裏的孱弱,像極了她的母親李從雁,在這偌大的府中,如一隻炫麗蝴蝶,頃刻間便會灰飛煙滅。


    薑雨柔歎了一口氣。


    李從雁也在廳中,她生來便膽小,每每都會被竇春雲嚇的心悸,輕則惡夢連連,重則臥病在床。


    “給我阿娘也準備些她愛吃的馬蹄糕吧,”薑雨柔自懷中掏出些許碎銀,交給嬤嬤,“去醉羽樓家買,她慣愛吃那家的。吃了這麽些年了,也不覺得膩。”


    “夫人念舊重情,”嬤嬤笑著接過,盯著手中的少的可憐的碎銀,心中又難過又憤怒,“老夫人實在是太過分了,每月都會扣小姐的月錢。半年才這麽點銀子,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無妨,她開心便是。”薑雨柔理了理裙擺,瞧見衣角上有個汙點,登時心疼起來,“這可是阿爹在宮中帶迴來的綢緞做的呢!”


    嬤嬤看著她,忽然道:“以小姐的才華,倒也不是配不上那蕭祈袂。大小姐是個慣會發脾氣無腦的人,若想做些錯事,倒是比那位剛來的表小姐要容易多了。”


    “嬤嬤也覺得表姐不可小覷?”薑雨柔唇角含著一絲笑,“也不知她是性格真的冷漠,還是不懂人情事故。總歸,是不要介入她跟竇家母女的鬥爭便可。至於那個蕭祈袂,那可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良人。”


    “小姐自有打算便好。”


    嬤嬤與薑雨柔會心一笑,快走到自家院前時,一位常伺候在李從雁身邊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薑雨柔的麵前:“小姐,您快救救夫人吧!”


    薑雨柔臉上笑容一僵,心中一跳,登時有種不好的感覺,提著裙擺便往院中跑去,遠遠的,便瞧見自家母親李從雁正跪在地上。


    薑塵寧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陰沉可怕,站在院中的下人們一個個低著頭不敢說話,李從雁癱在地上,瑟瑟發抖。


    旁邊不遠碎了一地的盤子,各種美味佳肴灑在地上,混合的菜汁順著地磚縫隙緩漫延,浸濕了李從雁鋪在地上的裙角。


    “父親,”薑雨柔小心的端著自己的儀表態度,走到薑塵寧身前,恭恭敬敬的福身,“您什麽時候迴來的了?”


    薑塵寧陰寒的目光射來,落在她的臉上,薑雨柔被瞧的心驚肉跳,垂著腦袋,不敢言語半分,也不敢替自己的母親求一分情。


    能夠坐上宰相的地位,並不是隻靠運氣,該有的手段,薑塵寧做的可不比任何人差。


    竇春雲風風火火的過來了,上來就一個巴掌甩在李從雁的臉上,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不知廉恥的賤人,竟然用這等下三爛的手段!你以為你是鄉野裏的雞,可到處撒野的嗎!?你將薑府的顏麵置於何地!?”


    李從雁的身子抖的更厲害了,薑塵寧連喝了好幾杯的涼茶,仍不解心頭竄出來的邪火,閉了閉眼,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森寒的盯著李從雁看了一會兒,不發一語,起身離開了。


    這麽多天來,這還是竇春雲與薑塵寧的第一次相見,望著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竇春雲急了,惡狠狠的瞪了李從雁一眼,對著下人吩咐道:“將這賤人押到祖宗的祠堂跪著,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她起來!”


    身邊的婆子應是,竇春雲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然而薑塵寧走的極快,等她追出來時,哪裏還能找到他的半分身影?


    “老爺去了柳娘子那裏了。”


    身邊的嬤嬤小聲道。


    竇春雲氣極,手中的帕子都要被絞碎了。


    柳冰若正在澆花,身上著了件白色素衣,襯得她身材玲瓏,麵容姣好,聽見響聲,她轉頭望去,便瞧見沉著臉的薑塵寧朝她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老爺….啊!”柳冰若被猛然抱起,嚇的她趕緊摟住薑塵寧的脖子,最終被一把扔到了床棍上,疼的她連連低唿。


    薑塵寧撲過來,胡亂的扯著床帷,“乖,趕緊給老爺生個兒子!”


    ……


    ……


    “柔兒,”李從雁淚流滿麵,柔弱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柔兒,阿娘糊塗,阿娘真的糊塗了!”


    “娘,”薑雨柔心中急的不行,眼睜睜的看著李從雁被人從地上架起來往外拖,她倒是想抓住李從雁,但又敵不過這些老婦人的力氣大,隻能跟在她們的身後跑,急的眼淚直掉。


    李從雁心中懊悔不已。


    這麽多年來,薑塵寧除了幾次喝過酒之外,從來就沒有關注過自己,每次迴來,眼中隻有柳冰若。


    竇春雲是他發妻,他無法置之不理,柳冰若是他親自帶迴來的人,最為歡喜的人,自然也不會冷落她。


    唯有自己。


    因為自己軟弱無能,所以連累自己這般優秀的女兒也跟著一起被輕視,明明自己的柔兒看起來更像嫡女一些,偏偏因薑含菱為竇春雲所出,所以她的柔兒才這般不被重視!


    所以她派人一直跟著薑塵寧,提前半個小時知曉薑塵寧迴府的消息,於是便在所有人之前,將薑塵寧請到了院中。


    薑府無子。


    隻要自己生下一個兒子,或者半個女兒,他們的生活便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於是,李從雁在大夫的手中買了些藥迴來。


    但哪知薑塵寧反應如此之快,稍有不對的苗頭,便將整張桌子都給掀了,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給生吞活剝了。


    李從雁怕了,從來沒像今天這般怕過。


    她看到了薑塵寧眼中的殺意和即將被拋棄的刻骨的冰寒,她瞧見自己的女兒薑雨柔被連累到庶女都做不成,她徹底的慌了。


    薑雨柔也急的不行。


    母親這個人很好懂,看她眼神,便能猜到事情的七八分重要性,她絞著手中的帕子,猛一咬牙,轉身便朝著院外跑去。


    竇青霜正盤坐在薄團上,雙眼微瞌,麵前擺放著上百個靈位,上下三層,排列的整整齊齊,帷帽被她摘的放在一邊。


    外麵由遠至近傳來極為嘈雜的聲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隨後李從雁被人一把推了進來。


    李從雁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額頭‘呯’的一聲撞在柱子上,當場暈了過去,身後的門又‘呯’的一聲關上了,絲毫不管她的死活。


    竇青霜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在廳中時,這個女人似乎站在角落裏偷偷打量過她,自己抬眼望過去時,女人又急忙的低下了頭。


    慣是膽小怕事的模樣。


    翁白薇悄無聲息的自屋頂落下,走到李從雁的身前,用腳踢了踢她,蹲下身端詳良久,挑眉道:“這好像是你那三妹的親娘,膽子小的很,常年被欺負,瞧這模樣,估計又被竇春雲找理由罰了一頓。”


    竇青霜扔給她一個小瓶子,翁白薇接過,一手挑開瓶塞,一手捏著李從雁的下巴,將瓷瓶裏的藥緩緩倒進她的嘴中,“你還是這般心軟。這女人雖然無害,但總歸是薑府裏的人,以後,說不定會有麻煩。”


    竇青霜沒接話,緩聲道:“外麵的情況怎麽樣了?”


    “與阿爹的聯係斷了,但我相信,阿爹也一定在想辦法同我們聯係匯合,”翁白薇將瓷瓶捏在手中,猛一用力,瓷瓶便碎成粉.末,她拍了拍手,望向竇青霜,忽而笑道:“倒是在薑府的地牢中,瞧見為你擋箭的那個小丫頭。”


    竇青霜沉默半晌,自懷中摸出支黑色箭羽,翁白薇走了過來,盯著她手裏的黑羽,半晌,沉聲道:“若無這人提醒,你還記得那個小丫頭嗎?”


    “不記得。”竇青霜將黑羽收起來,“她如何了?”


    “不是太好,”翁白薇皺著眉頭,想到所見之慘狀,眉頭皺的更深了,“肩膀上的箭傷沒有處理過,已經腐爛,瞧那模樣,腐肉入骨,若再無醫治,怕是會落下無法根治的病根。身上有被鞭打的痕跡,蓬頭垢麵,四肢被玄鐵鐵鏈鎖著。”


    “竇春雲真狠,這麽對待一個小姑娘,”翁白薇咬牙,手握成拳,捏的極緊,“難道她就不怕報應嗎?”


    “沒有心之人,何懼報應,他們隻活在當下,”竇青霜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來,“什麽善惡終有報,終不過是一句虛言罷了。”


    翁白薇正要反駁,卻聽見一道極其細微的嚶嚀聲,轉頭一瞧,李從雁麵容掙紮,似乎正要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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