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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下令,蕭祈袂不敢有所怠慢,領著精兵先從京城內地攤式排查,搞的人心惶惶,百姓言論紛紛。這會兒正是宵禁時分,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匆匆忙忙的身影中,那幾抹朝著隱蔽角落奔波的身影,反而顯得並不會引人注目。


    門戶油燈起,代替陽光照亮了這繁華的南蜀京城,巡邏護城軍守衛在關鍵口,隨時恭候命令。


    竇青霜就坐在某一條深巷裏的屋內,冷眼看著麵前站著的女子。


    屋中隻點了一盞煤油燈,將四周照的昏暗,眼前的少女身型玲瓏修長,紅眉細眼,膚色偏暗,紅唇略落,目光淩厲,手中握著一柄泛著冷光的長刀。


    女子進來的時候落了鎖,四周唯有兩扇隻夠通風的窗口,是萬萬不可能逃的出去的。


    “阿爹說你是竇青霜,我卻是不信。”女子那雙似羽玉的長眉微蹙,眼底隱約浮起一層水氣,“若你不是,那便該死,若是,那便更該死。”


    女子不給竇青霜反應的機會,腳尖輕點,人如輕燕般掠過,長刀虛晃一招,竟有數千刀氣殘影,如颶風般旋轉而來。


    劍氣削落竇青霜數縷長發,她卻立在原地不動,雙眼緊盯著衝過來的少女,就在那劍尖離她不過幾寸距離露出一絲破綻之時,竇青霜手一揚,飛出去的瓷瓶刹那被切割粉碎,嗆人辣眼的胡椒粉糊了少女一臉。


    “啊!”少女尖叫一聲,身子不穩墜落在地,長刀碎了好幾段,捂著臉頰在地上翻滾,整個世界隻剩下了嗆人的辣。


    竇青霜拎起桌上的茶壺,潑了少女滿臉的茶水,按著她的雙手不讓她去揉眼睛,聲音清冷異常,“翁白薇,這麽多年了,你依舊沒有任何上進。”


    翁白薇辣的滿臉眼通紅,淚水湧出眼眶,怔怔的望著她,“你,你。”


    門被一下子踹開,闖進來三五個穿著黑衣的人,為首的是一名老者,他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四周,視線落在翁白薇身邊的長刀,立即就明白了,悲憤萬分:“混賬!”


    眾人連忙將兩人扶起來,老者卻是一腳踢在翁白薇小腿上,“你給我跪下!”


    翁白薇腿一軟,單膝跪地,麵上卻是不服,“阿爹,為何讓我跪她?若她有將門的血氣,便不會屈服皇室!”


    她目光迎上竇青霜,語氣譏諷,“您看看,我們費盡心機的尋找她,可她呢?踏著親人的屍身享那施舍而來的榮華富貴!她這幅模樣能夠做什麽?阿爹,你清醒些吧!”


    “你閉嘴,”老者一巴掌扇在翁白薇的後腦上,有些渾濁的雙眼望著竇青霜,眸底神色複雜,更多的卻是悔恨,竟是雙眼含淚,膝蓋一彎,竟是要跟著跪下來。


    竇青霜上前扶住他,木然的眸底隱隱顫動,“翁副將,若父親瞧見您這般,便要罰我三日守靈堂了。”


    老者猛的抬頭看著她,悲慟不已,“是末將對不住將軍啊!”


    竇青霜的思緒一下子將過去拉到了眼前。


    老者是父親竇春庭最得力的副將翁正,以往打了勝仗醉歸時,都是翁正扛著醉酒的竇春庭迴來,遠遠的瞧見爬在桂樹上的她,會遠遠的招手打招唿,偶爾在竇青霜無聊的時候,會跟她說竇春庭帶領著他們打戰的情景,描述的繪聲繪色,她很是歡喜。


    後來,翁正的身邊就會跟著一個圓白的小蘿卜丁,正是翁白薇,她膽子小,不聰慧,隻會傻傻的跟在竇青霜的身後,卻是跟她阿爹一樣,有著一股子軸勁,認準一件事情,便不會輕易的做任何的改動。


    正如之前那招殺人招式,是竇天闊閑來無事教她的,小翁白薇記著了,練習多日,終是有一絲破綻,直到如今,那破綻依舊未改。


    令竇青霜動容的,是不過十來年的歲月,翁正竟驟然老了幾十歲,如將死去的枯木一般,悲戚又心酸。


    “是我對不住將軍,對不住夫人,對不起竇家,”翁正長淚涕流,深深壓在心底的愧疚悔恨再也壓製不住噴湧而出,渾身輕顫,悲慟萬分,“當年將軍察覺到後有黑手之人時,正值兩軍交戰,幾十萬親兵的性命啊,將軍哪能丟棄他們?如何丟棄得了他們!”


    在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刻,家族的性命也受到了威脅,萬般險惡的環境下,竇春庭硬是調出一支精兵,令翁正帶領精兵趕迴南蜀護宅,未想那黑手下手過快,精兵趕到時,竇家已慘遭滅門。


    到如今,翁正依舊記得那一刻的慘狀。竇府上上下下,奴仆丫鬟,貓狗雞鴨,甚至連那愛唱曲的小黃鸝都沒有逃過黑手,濃重的血水凝成一條條河流蜿蜒著在低處匯集,血腥味像是一張巨網,結結實實的將人罩住,叫人喘不過氣來。


    當時還有很多聞訊趕來的百姓,瞧見這人間地獄般的慘境,或懼或悲,都吐了。


    他一直在屍堆裏尋找著,流著淚,懷著一絲絲的希望,直到瞧見渾身是血的竇夫人,那條總愛咬他褲腿的小花狗,那總是對他笑眯眯的老管家,正是那一刻,翁正崩潰了,一夜之間白了頭。


    天微微亮,京內傳來竇春庭戰敗的消息,竇天闊為敵軍所擒,受辱至死。


    翁正沒受住打擊,倒下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下屬告訴他一個驚天的好消息,竇青霜還活著。但令人擔憂的是,竇青霜因此也暴露在日光之下,那些隱在暗地裏的豺狼,必定會再次露出獠牙,撕咬竇春庭唯一的血脈。


    好在最終竇青霜送往了她姑母那裏,不多時,因生了病,被送往了鄉下治病。


    “我本想去鄉下將你接走,但又怕引人注意,”翁正擦幹了淚水,沉聲道:“且內外受敵,皇上擔憂兵權外泄致內不穩,便將兵令收了迴去。”


    沒有足夠的力量,便是將竇青霜尋迴,也保不住她。


    “皇上疑心重,我將權勢交出之後,身邊剩下的便是竇將軍留下的精兵,為免禍端,便辭去官職,”翁正看著她,“如今你迴來了,我也算是不負將軍所托,將這支精兵交還給你,便是折了性命,也定當為將軍和夫人他們報仇!”


    站在翁正身邊的幾個年輕男子無聲的跪了下來,彰顯忠心。


    屋子裏一下子靜默下來。


    “阿爹,我便說吧,”翁白薇咬著牙,憤憤的瞪著竇青霜,忽爾一笑,“她過慣了財足糧豐的日子,如今又要嫁一個如意郎君,那些帶血的仇恨她哪裏還記得?”


    竇青霜淡然道,“依你所想,該是如何?”


    翁白薇恨道:“自然是殺光他們!”


    他們本該過著滿足的日子,可是因為皇帝的猜忌,阿爹便交出權勢,狼狽的在京城裏躲藏著。


    她恨,恨這些人打亂他們的生活,也恨現在的竇青霜,總是那麽一副事不關已的冷漠模樣!


    “怎麽殺?殺誰?”竇青霜扶著翁正坐了下來,手指搭上他的脈搏,若有所思,忽而挑眉:“青天白日衝進京城,然後被當成刺客屠個精光?”


    “即便你被抓之時說出你自己的身份,但刑事裏的人有哪一個是吃素的?真查明了真相的時候,怕是你早就受不了酷刑斷了氣。你自是對這數百人的精兵充滿信心,但麵對南蜀的百萬雄獅,你到底哪裏來的膽子和信心覺得贏得過?”


    翁白薇被她問的怔住,喃喃道:“我們便沒有想過要活著,死前拉些墊背的,也是足夠的了!”


    “在你眼裏,竇氏性命是性命,你阿爹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竇青霜收迴手,目光平靜,似把利刃,直逼人心,“這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精兵便不是人命了?”


    翁正動容,“阿霜。”


    跪在地上的幾個年輕人一怔,有些驚愕的抬起頭看著竇青霜。


    其實他們早已不是當年的那支精兵隊伍,那些精兵或歸隱山,或娶妻生子過尋常的生活。他們都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然後被這些老精兵們給收養調教,最近幾年才被送到翁正的手上。


    他們的命是由精兵救的,本事是由翁正教的,所以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他們也會在所不辭。


    眼前的這個少女生的瘦弱矮小,分明著男裝,但眉目間卻是沉穩安定波瀾不驚,木然的眸底深不見底,似有力量蘊在其中,如收了爪牙的野獸。像極了老精兵們跟他們所描述的隱忍將軍模樣。


    又敢問這世上誰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誰又願意自己如那顯影般不值一提?他們的性命便是如此,但是少女卻說,他們的性命竟與將軍性命等同。


    令人心生敬佩,卻又羞愧。


    羞愧之前他們的想法與白薇的想法一致!


    其中一人道:“我等性命任憑少主差遣!絕非貪生怕死之輩。”


    哪怕一個敵人也殺不掉,也定當不能叫敵人小瞧了他們的這位小少主。


    橫豎不過是一條性命,翁正也正有此打算,卻不料一邊的翁白薇麵色一白,猛的噴出一口汙血,身子一軟,倒在地上不醒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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