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央想帶彌澄溪去綴霞宮。那日彌澄溪提議讓小公主養小狗,他立即讓人著樊敬軒去辦,今日樊敬軒便會帶小狗崽來送給小公主。


    可散班的雲板一響,彌澄溪就上前一揖,“陛下,臣今日想告個假,去看看同僚。”


    楚奕央一想便知道她應是要去看蘇傾之,他也知道蘇傾之已經出京去了。以迅雷之勢將人革職外放,他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關切,所以也不能告訴彌澄溪說蘇傾之已經走了,隻好悻悻地準了假,“去吧。”


    “謝陛下。臣告退。”


    彌澄溪一路小跑著出皇城,引得一眾朝臣紛紛看她。


    “聽說彌先生昨日迴京了,她這大概是趕迴去聽訓。”彌修教女甚嚴他們早有聽說,所以這會兒有人這麽開著玩笑。


    “彌先生迴了京,那求翰墨的車馬豈不是要排到朱雀大街了?”說到彌修,那就不可不提國人對他翰墨字帖的追捧。


    “是啊。彌先生的字實在難求,一年也就二三幅吧?”重金求字,有緣者才可得。


    ……


    彌澄溪到安上門看見自家馬車,可突然才想到——她不知道蘇傾之住哪裏呀!


    沒辦法,隻好停下來攔禦書房裏的同僚問一下。


    “找他幹嘛?”薑宥維有些生氣。彌澄溪好歹也是世家小姐,不要自降身份與那些個寒門為伍,況且蘇傾之又是惹了那麽個令人不齒的名聲。


    同僚一場,都沒人去看一下,這樣也太寒人心了。彌澄溪淡淡一笑,“同僚一場,給他送個別,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麵了。”


    薑宥維一聽,心裏略有愧意。以前一起立班確實沒少欺負他讓他多做了不少差事。“宣平坊燕支胡同甲三十六。”賞春宴前他們一幫同僚還去過的,他記得清清楚楚。


    “啊?”彌澄溪傻了,“你沒記錯?”這地址不正是她在宣平坊的一進宅的隔壁嗎?


    “不會錯的。”薑宥維抿了抿嘴,有些不耐煩,“我們上次還去過呢。他那院子裏還有一棵柚子樹。”


    不是吧!和蘇傾之竟然是鄰居!她完全不知道呀!上迴為躲蔡禮崇,她還去那裏住了一晚呢。


    到了地方,大門上的鎖清楚地表明了人已離去。彌澄溪一聲長歎,讓阿鬆打開自己那邊的大門,踩著竹梯上牆瞧看,果是人去屋空滿院寂寞。院子裏的柚子樹葉已成青,串串花苞。


    是棵好柚子樹。


    彌澄溪下了竹梯,看了看自家院子,見葡萄架上葡萄新芽育得旺盛,忽然想起魯必上折說坪山縣開山荒種葡萄的事情。


    她走到葡萄架下,仰頭看著爬滿一架的葡萄藤,很是滿意,頻頻點頭。對阿鬆招招手,道:“我修書一封。你明天早上帶蘭芝他們來剪一些葡萄枝,在底部裹上泥,包上牛皮紙再澆一些水,然後讓阿澤帶著信一起送到坪山縣去那裏縣令大人魯必。”


    見阿鬆一臉疑惑,彌澄溪便把坪山縣山荒地適合種植葡萄的事情和他講了一遍,“陛下已經下命從密州運一批葡萄芽枝到坪山縣去,我想著我這棵葡萄樹掛的果也很好很甜,剪一些送給魯必,讓他給百姓也一起試著種植看看。”


    阿鬆哭笑不得。但自家小姐始終熱心,是好事。


    *


    大書法家彌修迴京的消息一出,白日時整條鎮撫巷排滿了各色車馬,商賈巨富們都帶著金銀珍寶前來求字或是帶著自家子弟前來拜師。


    彌澄溪遠遠地躲避,繞從側門迴的府。


    她一進房就是脫靴脫襪,光著腳在地上走。阿澤端來一盆水,讓她洗臉淨手。書桃端來一盞茶。


    蘭芝捧著一個包袱進來,神情是說不出的古怪。


    “那個是什麽?”彌澄溪心頭一緊,以為又是誰要找她麻煩,她又要去別院住了。


    “是蘇傾之蘇大人午後時留下的。”蘭芝表情略別扭,“摸著像是衣物。”


    衣物?彌澄溪這就搞不懂了,示意蘭芝把包袱打開。


    裏麵是一件藍色錦袍和一封信。


    “哇!這錦袍繡工極好。”書桃兩眼發亮,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上麵的小團花。


    彌澄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宮裏的手藝,陛下穿的衣服上也都是這樣精致的繡工。


    打開信一看,蘇傾之說這是之前陛下賜給他入賞春宴穿的錦袍,但也隻是這麽說,並沒有說為何會留在彌澄溪這裏。他說他先去汾州了,日後有緣再見。


    這信看得彌澄溪是一頭霧水。聖旨剛下,赴任時間寬裕,他趕這麽早去汾州熟悉環境不成?而且自己已經從塗州外差迴來,若說要道別,見上一麵喝杯薄酒不才是正常的嗎?留下陛下賜給他的錦袍做什麽?


    蘭芝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彌澄溪的表情,見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鬥膽一說:“小姐,蘇大人是濰州人,濰州那裏是不是沒有‘男子主動送衣物到女子家中表示願意入贅’的說法?”


    “啥!”彌澄溪一聽,吃驚地叫了起來。


    書桃和阿澤也一臉恍然大悟,對啊!很多地方都有這些個說法。每個地方都大同小異,說男子若是願意入贅女子家,會送留自己的衣物、碗筷或梳子之類的東西給女子。


    開什麽玩笑!她和蘇傾之隻是普通同僚關係,根本沒有過絲毫越界到男女之情的不規矩。


    “原來我也在賞春宴名單上,可偏偏臨了被陛下派去塗州外差,沒能見到蘇大人穿這錦袍的樣子。”彌澄溪揚揚手,讓阿澤把錦袍抖開。


    阿澤和書桃一起將錦袍架了起來,彌澄溪看了看,嘀咕了一句:“這顏色……是淺海昌藍。”又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把衣服收起來,“算著蘇大人到任的時間,再把這錦袍寄過去吧。”


    蘭芝這才放下心來,應了聲“是”。


    其實蘭芝對蘇傾之印象挺好的,也欽佩他寒門傲骨。上次在盛樂坊,一同的還有右相的公子和小姐,但他一副落落大方坦然從容,絲毫沒有因自己的身份而自卑自艾。他才名甚篤,是自家小姐都欽佩的人,是連右相的公子也要高看的。可他再有千般萬般好,若是要入贅彌府來,蘭芝覺得他還是不配的。


    她家小姐不是一般二般的人配得上的,就算是右相的公子要入贅,她也覺得才勉強合適而已。


    她覺得自家小姐不是要成為皇妃就是要嫁作王妃,這才是理所應當。


    *


    彌澄溪換了常服,阿鬆便來報告,說金寧縣主帶著曦以世子來拜訪老爺。


    彌澄溪一聽,登時心頭一堵——蘇傾之此次革職外放的原因十有八九真是與容娉婷有關。不然以陛下的性子,怎可能就因為中途離宴而怒將人革了職呢?


    彌澄溪噔噔噔地便往東院而去。


    抬腳正要跨進門檻,卻聽得裏麵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學生楚曦以拜見老師!”


    啥!彌澄溪頭嗡地一聲——父親收曦以世子為徒?父親原就做過皓王的書法先生,現在又收皓王之子?


    一隻腳懸在門檻上,彌澄溪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


    “日後還請彌先生多加指導照拂。”


    聽著就是容娉婷的聲音。彌澄溪立即下腳,邁進門去。


    彌修正坐在正位上喝著茶。容娉婷正扶少年起身。看來拜師禮剛畢。


    “澈兒。”彌修見到彌澄溪走了進來,便微笑道。


    “爹。”彌澄溪頷首,又轉向容娉婷福身一禮,“見過金寧縣主。”


    要對楚曦以見禮的時候,對方倒是搶先拱手一揖,“曦以見過師姐。”


    彌澄溪張口一愣,還是福身一禮,“見過曦以世子。”


    一時之間,氣氛略顯有些尷尬。倒是楚曦以又言:“聽說師姐擅長硬隸?”


    是一副聰明討巧的伶俐,加之他一麵純良無害的笑容,很快贏得了彌澄溪的喜愛。她一直想有個弟弟來著,現在有個師弟,勉強也算是弟弟了。“寫的較多而已。其實……”她壓低了聲音,一副偷偷告訴他秘密樣子,“我擅長章草。”


    彌澄溪話罷,兩人相視一笑。


    自家女兒什麽性子彌修哪還能不知道,就是喜歡逗比自己小的孩子。彌修正了正聲,“澈兒帶世子去園中散散心吧。”


    想來是私下與容娉婷有話要說。彌澄溪立即答應:“好。”便帶楚曦以出去了。


    聽著兩人行遠,彌修忙起身對容娉婷拱手深揖,“半生受容老爺照拂,現又受縣主出手相助之恩,修,無以為報。”


    容娉婷趕緊上前扶起彌修,道:“兩年前一句玩笑不想竟成了真,雲相一人之下,要求你彌修之女做兒媳,可不就得我容氏出手,才能叫陛下為難,不好下旨指婚。”


    這個事情還要說到兩年之前,那時彌澄溪入了禦史台,彌修便掛冠而去。彌修雲遊去到蒲州時被容娉婷請去指導楚曦以書法,設宴接待時,容娉婷開玩笑說彌修生了個厲害女兒,二甲傳臚出身又入禦史台任職,未來可能隻有像左相右相這樣的才能求去做兒媳。彌修立時便道,他並不願自家女兒做相門兒媳。


    不想竟真的聽聞右相求親彌修,容娉婷便立即出手,給陛下寫了劄子,讓雲玉衍的打算化作泡影。


    容家一直對彌修有恩。彌修雖不是出身寒門但家世普通,他確實有才,寫得一手好字,但若不是容娉婷的父親容晏將彌修捧了起來,他哪能年紀輕輕便在翰林院那種人才濟濟的地方成矚目之才,接著成為小有名氣的書法家,做了兩位皇子的翰墨先生,再接著又成為世家新貴。


    彌修自然是該將這些恩情感念一生,以一世來報的。容娉婷所求不多,就隻要彌修將畢生才學傾囊相授、在京中對楚曦以多加照拂。


    “世子今年十六了,再護在身邊,陛下是不會答應的。”容娉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指甲上的蔻丹,同樣豔紅的嘴唇笑開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陛下說要升封世子為郡王,並在京中賜府宅。”


    陛下仁厚,對世子情深義重。


    “我突然覺著,世子若娶了你家寶貝女兒也是極好的。”


    容娉婷突然這麽一句,驚得彌修猛地盯住了她。


    容娉婷不以為然,依然滿臉的笑,“不急嘛,世子現在還小,再過兩年就逐漸成熟,也剛好到了納妃的年紀。經過兩年相處,說不定與彌小姐已是情投意合了。先前未見過彌小姐,我也不好戲說,此次來京見過後,不得不說對她實在是打心底裏喜歡呢。”


    不管容娉婷說的是真情還是假意,彌修的心倒是泛起無限漣漪。兩年後,曦以世子成了郡王爺,彌澄溪應該也是看透官場肮髒不再那麽執著要做官了。有陛下在,曦以世子就安穩地做個閑散富貴的王爺,而彌澄溪安逸地做個王妃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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