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澤騎著青牛,心中卻一直想著昨晚與那龍山七義大哥對戰之時那種勇往直前奇妙狀態,那時自己神思清明,心中隻想著要破除一切阻著自己的障礙。


    子受前輩傳授自己這套槍法之時,自己就曾見到,長槍在子受前輩手中就像有了生命一般,雖然最初之時隻是如點點星火,但是最終卻成了燎原之勢,一往直前毫不停滯,似乎要將阻礙它的一切障礙全部粉碎殆盡。


    當初自己學了槍法的招式,可是長槍在自己手中,一直都沒有像子受前輩那樣的氣勢,況且子受前輩當時就跟自己說過,“槍法招式隻是小道,槍的氣勢和精魂才是大道”,自己一直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意,現在想來,才摸索出一點端倪。


    槍法雖然人人能學,但是槍法中的氣勢卻不是都能學到的。子受前輩所傳授的槍法雖然很精妙,可是自己使將出來,同子受前輩相比之下,竟截然不同。自己也曾問過子受前輩什麽才是槍道,當時子受前輩並沒有明言,隻說當自己經曆生死磨難才會明白。


    自己一直不懂子受前輩所說的是什麽意思,先前自己也並未經曆什麽死生磨難,在北境之時,雖然也是危險重重,但是自己卻一直想著逃生,並不算經曆生死磨難,昨晚自己為了救人擊敗那大哥,自己使盡全力,若非自己有仙衣護體,再加上明已和尚暗中相助,自己恐怕真的非死即傷。


    當時,明已和尚念動法門,自己立刻神思清明,心中生發出一種勇往直前的氣概,四方皆寂,長槍直前,將那大哥的刀勢破去,這才能取勝,這似乎也是子受前輩所說的最後一式“皆寂”,怪不得子受前輩告誡自己,不要去看他的“皆寂”,倒要自己去摸索,原來是有深意的,自己體悟到的才是屬於自己的槍道,與他人不同的槍道。


    隻是,那明已和尚卻真是一個怪和尚,明明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卻行為古怪,還要砸人家房子來化緣,哪裏有一點兒高手風範,不過他念的那幾句入定法門,雖然隻是短短幾句,自己隻是照著淺嚐輒止修煉一番,卻讓自己受益匪淺,看來今後要多多修煉。


    敖澤心中歡喜,騎著青牛慢慢趕路,不多久便到了伊川山中,路上行人漸稀,更是看不到宿頭,今天少不得又要露宿山林了。


    海棠木靈看到敖澤麵色歡喜,便問道:“公子,什麽事這麽高興?”


    敖澤迴過神來,道:“我高興了嗎?”


    海棠木靈道:“臉上都快開出花來了,這不是高興是什麽?!”


    敖澤揉了揉臉,道:“沒什麽沒什麽。”


    青牛嚼著豆餅,嗚嗚不清地道:“能是什麽,還不是吃了大戶唄。”


    敖澤狠狠地拍了青牛一巴掌,道:“我吃什麽大戶了,反倒是你,一分力氣沒出,反要了別人兩大麻袋的豆粕,看你吃得美的,就這半天時間肚子都吃得滾圓了,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也不知道悠著點兒,到時候吃壞了肚子,別怪我沒錢給你治病。”


    青牛嘿嘿笑道:“我都看見那蘇大戶塞給公子兩大盤銀子了,白花花的,晃得眼都快花了。”


    敖澤道:“那是我應得的,關你什麽事!”


    青牛悠然道:“唉,原本以為公子是行俠仗義,沒想到竟是為了幾兩銀子。”


    敖澤氣極反笑,道:“那是人家非要給的,不偷不搶,收的心安理得。”


    青牛不服,道:“那還叫什麽行俠仗義?”


    敖澤道:“你個夯貨能懂得多少?!那好,我給你們講個故事,看看你們能明白多少。”


    海棠木靈拍手歡唿,道:“聽故事嘍。”


    敖澤咳嗽了一聲,道:“以前有個人在外地出遊,見到自己的一個同鄉在外地為奴,便把那為奴的同鄉給贖下,並帶迴家鄉。按照他們家鄉的規定,凡是贖迴在外為奴的同鄉都可以領一份補償金的,但是這人仗義疏財,並沒有去領補償金。”


    青牛道:“你看,這才叫仗義,好。”


    敖澤道:“別急,還有呢。”


    海棠木靈也道:“小牛,你別打岔。”


    敖澤接著道:“還有個人救了一個落水者,這個落水者送給救自己那人一頭牛,那人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頓了一下,又道,“你們說說這兩個人誰做得對?”(這兩個小故事出自《呂氏春秋·先識覽·察微篇》)


    青牛道:“那還用想,自然是先前那人,他救了自己的同鄉,而且還不要補償金,足見他的品格是多麽高尚。後來那人怎麽能收別人的牛呢,這不是心懷叵測嗎?”


    敖澤不置可否,又向海棠木靈問道:“海棠,你說呢?”


    海棠木靈想了半天,嗯嗯著不說話。


    敖澤笑笑,道:“有什麽就說什麽,你是不是也認同青牛的話?”


    海棠木靈背著青牛,朝著敖澤輕輕地點了點頭。


    青牛得意洋洋,道:“你看,還是我說的對吧!”


    敖澤道:“當然,先前那人的確是仗義疏財品格高尚,但是卻做了一個不好的模範。”


    青牛道:“這是什麽道理?品格高尚卻成了不好的模範。”


    敖澤道:“又沉不住氣了不是,你聽我把話說完。先前那人固然品格高尚,但是你讓後來人怎麽辦?如果後來人都像那人一樣自己破財贖人不要補償金,那還有多少人去贖人,最終苦的不還是那些為奴的受苦人。後麵那人雖然收了別人的牛,但是那卻是別人心甘情願贈與的,如果他人知道救人可能會有迴報,那就會有更多的人看到別人落難而不再袖手旁觀,仔細想想,以後會有多少落難之人得救。”


    青牛想了一陣,道:“說了半天,最終不還是為了一個‘利’字。”


    敖澤道:“為了一個‘利’字有什麽不好的嗎?最終得益的不還是更多的人?”


    青牛道:“那人們為什麽還總是提德道修身品格高尚?”


    敖澤笑道:“人們總是喜歡盡善盡美,樹立高大模範,希望能以此教化世人,可是世上哪有完美無缺之人。道本平常,奈何人們把道德打扮得高不可攀,不可觸摸。”


    海棠木靈沉默良久,歡唿雀躍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青牛沒好氣地道:“你又明白什麽了?”


    海棠木靈道:“公子說‘道本平常’,原本普通人都能觸摸得到,但是人們卻把道德拔高了,變得讓人敬而遠之了,先前那人固然是道德高尚,可是卻讓他人無力去學,後麵那人雖然收了別人的牛,卻是讓被救的和被救的都得益了。”


    敖澤道:“說到底是要‘重行’還是‘重德’的區別。”


    青牛道:“公子又說的不清不楚的,那有什麽區別,聽不明白。”


    敖澤道:“你還是不用心,就是說,一個人的道德修養是看他的行為舉動還是內心修養?”


    青牛道:“這還用想,當然是看他的內心修養了,我聽說城隍廟前有副對聯,說的是‘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不就是直指內心嗎?如果一個人無心為善,隻是為了博取善名,那豈不是偽君子?”


    敖澤道:“但是他畢竟做了善行,得益的是他人。再說人心善惡本就難辨,博取點虛名又有何不可。無心為惡,但是畢竟是做下了惡行,如果人人做下惡行,就辯解說自己是無心,那豈不是亂了套。”


    青牛又道:“如果一個人行善隻是為了掩飾他的惡行,那又該當如何?”


    敖澤道:“那畢竟也是行了善。”然後便止住了話頭,“好了,這事兒咱們不說了,都扯了這麽多了,你們自己也好好想想。”


    青牛馱著敖澤慢慢趕路,卻小聲嘀咕道:“公子說不過我了。”


    海棠木靈卻又向敖澤問道:“這些都是公子悟到的?”


    敖澤道:“書上看到的有,自己悟到的也有。”


    青牛又嘀咕道:“原來是書上看到了,公子又來欺負我不看書了。”


    此時天色已黑,又沒有宿頭,荒郊野外,少不得又要風餐露宿。敖澤找了一處避風的地方,一旁是處淺崖,撿了幹柴,生起火來,取了一些幹糧,在火上烤熱了,包餐一頓,就要躺下休息。


    這兩天來,自己還沒有好好休息一下,這時困意襲來,打了一個哈欠,就要躺下休息,忽然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來,心道不好,立刻就地一滾,然後就聽見“叮”地一聲,剛才自己躺下之處赫然插著一柄長刀。


    敖澤迅速取出長槍,向黑暗中喝道:“是誰?”


    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人影,道:“沒想到你小子還挺警覺。”


    青牛聽到動靜,用嘴巴銜起一旁的海棠木靈,悄悄地躲到了一旁。


    “是你……”


    敖澤就著火光,終於看清了那人的模樣,那人目光堅毅冷峻,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很是猙獰可怖,正是幾天前,太學院大比之時擊敗自己那人,心中卻更是疑惑,這人是宗門弟子,但是我與其無冤無仇,隻是在太學院時見過一麵,況且我還敗在了他的手裏,此時為何要襲擊自己,看他的招式,分明是下了死手,這是刺殺。


    那人冷聲道:“不錯,是我。”拔起地上的長刀。


    “咱們之間好像並沒有什麽恩怨,為何要來刺殺我?”敖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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