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叫做“死山”,山腳的那片湖叫“死海”,即使在炎熱的夏天,山的四周也是陰寒森森,存草不生,湖泊裏的水常年冰冷刺骨,也不見活物,總之,這裏處處透著古怪。


    很久以前,朔方的牧民會在炎夏時節趕著牲口來這附近消暑,可是,來到這裏之後,牲口總會無故地失蹤,有時是一頭牛,有時是兩隻羊,總之是不見猛獸襲擊的痕跡,也不見丟失的牲口的屍體,就是那種憑空的消失。


    後來到過這兒的牧民也會染上一種怪病,身上的皮肉開始慢慢地潰爛,一點一點地擴展到全身,可是,不管潰爛到何種程度,哪怕全身生著蛆蟲,散發著陣陣惡臭,染病之人也不會就此死去,依舊像活人似的,能吃能喝,四處走動。


    牧民們看到這些“活死人”,心裏麵便疙疙瘩瘩的。後來,部落裏的大薩滿說這些“活死人”是長生天對他們降下來的懲罰,是對他們對草原貪索無度的懲罰。牧民們為了平息長生天的憤怒,便將那些“活死人”給燒成了灰燼,又宰殺了許多牲口,來祭祀長生天。


    最後,牧民們將這座山成為“死山”,把這片湖泊成為“死海”,這裏成為牧民們心中的不祥之地,牧民們也不敢再來這裏消夏,並且遠遠地離開了這裏。隻在每年的冬雪消融之際,牧民們才會在離“死山”周邊有青草的地方,宰殺幾隻牛羊,作為對長生天的獻祭。


    也許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現在的朔方牧民,隻知道這裏是一處禁忌之地,至於是因為什麽,早就沒人能夠說得清楚了,他們隻是聽祖輩們說過,這裏寸草不生,死氣沉沉,是一片天罰之地,而我們牧民逐水草而居,才能活下來,那寸草不生之地,豈不正是牧民的禁忌。


    …………


    敖澤並沒有聽過這樣的故事,自然也不會知道這裏是朔方人的禁忌之地,是一片死地,此刻,他隻覺著四周寒氣逼人,簡直就要哈氣成冰,不禁將口袋裏所有換洗的衣服都給穿到了身上,可是依舊覺著冷得慌。敖澤哆嗦著,想要離開這裏,可是看到那騎士正虎視眈眈地守在湖邊,兩相比較,覺著還是這裏安全些。


    霍達多也不禁覺著這裏不是一般的冷,簡直是冷得怪異,也難怪朔方人將這裏視作禁忌之地。鬼宗之前也曾派人來探索過這裏,不過這裏除了嚴寒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鬼宗信奉鬼神,所以鬼宗弟子常常會以活人獻祭鬼神,然後再對其抽魂練功,所以鬼宗的弟子行事狠辣殘忍。


    霍達多本想捉住了敖澤,就給鬼神獻祭,然後再抽魂練功,像敖澤這樣的修士最是能增加修為了,留下的屍體正好可以拿迴去給萬俟豐海交差,反正也沒說要活的,可是,這小子躲到了“死海”裏不出來,想要將其擒獲,怕是得先引起出來。


    此時,天色將晚,黑夜像一隻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漸漸地吞噬了這裏的光明,然後放出未知的恐懼,在天地間遊蕩,等待著不幸的人掉入羅網之中。


    敖澤隻覺隨著天色漸黑,四周的溫度更加冷了起來,不住地哈著氣搓著手,使得雙手不至於失掉知覺。等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一股莫名的憂懼漸漸地籠罩在敖澤的心頭,心想,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這裏的水冷得怪異,這水恐怕也甚是古怪,想要借水遁離去的念頭也就此作罷,不若趁著夜幕,趕緊溜之大吉。


    四周望去,夜色茫茫,什麽都看不清楚,鬼知道那騎士會不會偷偷地摸過來,然後再給自己一斧子,敖澤可不想就這麽稀裏糊塗給人殺掉,然後想起自己口袋裏還有一些引火之物,不如先烤個火,暖和暖和身子,再做計較……


    霍達多也是冷得難受,隻得運轉元氣抵禦嚴寒,看著天色黑透,心道,得趕緊處理了這小子,這鬼地方簡直就不是人待得地方,算了算了,我悄悄地摸過去,然後一斧子將那小子砍作兩段,一了百了,省得遭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霍達多踏上冰麵,也是覺著一股酷寒順著腳底向身上竄去,連忙運氣抵禦,心裏卻道,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怎麽在那裏堅持了這麽久,也不敢出聲,慢慢地向敖澤的方向摸去。


    估摸著走了四五十丈遠近,霍達多聽了下來,已經離那小子不遠了,凝神靜聽,敖澤那裏依然沒有動靜,該不會是凍僵了吧,心中喜道,活該你小子倒黴,正自得意間,就見前麵突然一片火光亮起,頓時吃了一驚,那火光離自己已經不到五丈遠了,火光旁一個黑影正背對著自己,想必是那小子忍不住嚴寒來烤火的吧。


    霍達多心道得趕緊砍了那小子去,不能再讓他溜了,於是加快了腳步,向敖澤那裏奔去,一步兩步,那小子依然沒有反應,等到了離敖澤一丈遠近的時候,那小子依舊沒有反應。霍達多心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舉起巨斧,奮力一躍,就向敖澤砍去。


    突然,霍達多聽到“嚓”地一聲響,腳下似乎不受力,好似冰麵裂開了,然後就覺著身子向下墜去,心中大駭,該死的冰麵早不裂晚不裂,偏偏這個時候裂開,真是天不助我。


    霍達多猛然提了一口氣,借著火光,另一隻腳踩在一塊浮冰之上,使出輕身功夫,生生地將下墜的身形給提了上來,饒是如此,一隻腳也沾滿了這“死海”中的水。霍達多身在空中,心中卻早已怒火中燒,真是倒了血黴,竟然在一個修為明明不如自己的小子那裏連連失利,而那小子就是眼前的敖澤。


    看著眼前的敖澤,霍達多手持巨斧,像餓虎撲食般,就向敖澤砍去,手起斧落,幹脆利落地砍在了那小子身上,然後就見那小子的身體四分五裂開來。


    霍達多心中錯愕,難道那小子真的給凍成了冰棍,借著火光,看看四分五裂的身體,竟然隻是一塊塊冰雪,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砍到的隻是一個假人,而那小子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裏。


    霍達多怒極反笑,高聲吼道:“好,好,好個狡猾小子,等你落到我的手裏,定將你碎屍萬段!”


    “你還是先好好享受凍得不行的滋味吧。”黑暗中,敖澤叫道。


    原來,敖澤趁著夜色,用冰雪和石塊堆了一個假人,又從口袋裏取出一件單衣罩在假人身上,扮做自己的樣子,又用“刺魚”將巨石周圍的冰麵給劃開,隻在朝高山的方向留了一個缺口,又用引線慢慢來引燃火油,自己則早早地躲到了山腳下。


    敖澤算準了霍達多必然會趁著夜色來偷襲,想要不被自己發覺,便隻能偷偷摸摸慢慢靠近,走到碎冰之處,就不免掉入水中;如果霍達多走到一半突然火起,霍達多就得飛奔過來,那時疏於查看腳下的冰麵,落水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如果霍達多不來偷襲,那大家就相安無事,是再好不過了……


    果然,霍達多還是忍不住來偷襲敖澤,還好,敖澤見機得早,已經趁著夜色悄悄地躲了開去,霍達多反而差點兒落入水中,最後也隻是砍殺了一個假人。


    霍達多滿腔怒火,聽到敖澤說話,聽聲辨位,便飛身向聲音的方向攻去。此時,火光依稀照亮了整個湖麵,霍達多看到前麵一個人影,矗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哼了一聲,心道,當我是傻子麽,又弄個假人來騙我,手中巨斧斬在黑影之上,而自己則借勢向一旁躍去。


    巨斧斬在黑影之上,並沒有像霍達多想象的那樣四分五裂,隻覺像是砍在了敗絮之上,毫不受力。霍達多知道又上當了,連忙躍開,借著火光,隱約看到那黑影麵容枯槁,就像一塊糟透了的木頭,一碰就能掉渣似的,分明不像是人,但是,那黑影頭上空洞的眼眶之中似乎能射出冷峻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霍達多心頭思緒萬千,突然一個令人不安的念頭湧上心間,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活死人”,可那不過是一個流傳許久的傳說罷了,幾千年來,從來沒有人見過“活死人”……


    霍達多落在冰麵上,又借勢滾了幾圈,離得那黑影遠遠的,剛剛站起身來,就覺落水的那隻腳上寒氣上湧,瞬間整條小腿便沒了知覺。霍達多低頭看去,隻見小腿上已結成了寒冰,而且寒冰還正向上蔓延而去,心中不禁大駭,連忙運氣抵禦寒冰,哪怕自己體內元氣滾滾若沸騰一般,依舊不能阻擋寒冰的蔓延,再這麽下去,恐怕自己整條腿都將不保,眉頭一皺,就掄起巨斧將小腿砍了下來,傷口處頓時熱血飛濺,落在冰麵上激起一團小小的白霧,然後便凍成了豔麗的冰晶。霍達多疼得幾乎要暈了過去,還是咬牙忍著疼,迅速點了斷口處的幾處穴道,止住了血。


    那黑影鼻息微翕,似乎是聞到了什麽,空洞的眼眶轉向霍達多,然後慢慢地向其走去。


    霍達多抓起巨斧,滿麵駭容,不斷地向後退去,留下一道殷紅的血跡,對著黑影喊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聲音顫抖,含著濃濃的懼意,幾乎不能成聲。


    那黑影不為所動,順著血跡慢慢地走到霍達多的身邊,伸出向枯樹枝似的手指,毫不費力地就插進了霍達多的身體,然後就見霍達多的身體,迅速幹癟了下去。黑影身上卻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慢慢地生發出了一絲絲的血肉……


    霍達多臨死前,看到的是那黑影枯槁的胸腔中,竟然有一顆鮮活的心髒,正有力地跳動著,可是,他卻沒有機會說出這最後的影像了。


    敖澤藏身在湖邊的山石中,看到黑影毫不費力地就殺死了那五大三粗的騎士,也是驚懼得不能自已,喃喃地道:“屍——屍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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