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粘罕討債


    趙桓不愧是一個“高級美容師”,尤其擅長給自己“搽粉”,轉眼之間,他就把自己的青裏透黑的臉上搽得“白裏透紅,偉岸光正”。


    那個謀算父親太上皇,隔阻親情的皇帝不見了。那個聽說“金兵”來時,就想臨陣脫逃的皇帝不見了。那個躲在後宮,唆使太學生鬧事,又把太學生恨之入骨的皇帝也不見了。


    天下人看到的是一個受命於危難之秋,撥亂反正的一代英主。並且還是宅心仁厚,體恤軍民的曠世仁君。


    在這明君風範的背後,卻是他屢次手詔做派激怒金國的不合時宜,是用白時中、李邦彥、李綱、吳敏、郭藥師、張邦昌、鄭望之、何栗等無數宰執大臣做墊背的寡恩刻薄。


    是河北戰死的十幾萬義軍英靈,是陳遘、種師中、何灌、郭永、宋江、張令徽、關勝等名將的隕落,是太學生領袖陳東等人的屈死,是無雙國士李似炬義無反顧的決絕。


    詔書中特別強調了宰執大臣們誤國,而對趙構、趙楷、趙臻幾個兄弟舍生忘死奔赴戰場,李綱、郭藥師、宗澤、張孝純等大臣擔當國事,統帥軍民抗金事跡隻字不提。


    這一切,也許天下的萬民看不到,哪怕汴京的百姓,有時也會不明就裏。但是散落在關陝、兩河、京東的趙楷、趙構、安寧,以及宗澤、張叔夜、馬擴、張孝純們如何看不透徹?


    官家現在要的,不再是天下安危,兄弟手足,或名臣良將。官家想要的就是聖心獨裁,萬民景從!郭藥師都沒敢破壞的大宋祖宗製度,終於在官家手中壽終正寢了。


    也許是被郭藥師學曹操故事刺激的太厲害,官家在幽閉深宮三年後,一出手就是要撥亂反正,就是要矯枉過正,就是要盡收天下權柄!


    按照這個劇本演下去,不但趙楷、趙構數年經營的地方勢力要岌岌可危,便是京東都護府,恐怕也要被取消特區待遇,再次迴歸“朝廷製度”呢。


    當然,做成這些事並不容易,因為所需條件十分苛刻呢。誰又願意把已經吃到嘴裏的肥肉就這樣輕飄飄地吐出來?除非官家真有操縱天下的實力。


    可問題是,官家並沒有這樣的實力!他甚至連聚在汴京城外,打著“清君側”旗號的劉豫都沒有辦法對付。隻能一昧行文河東、河北、京東,要求他們勤王京師。


    勤王京師本來也沒什麽問題,趙楷、趙構無論如何都不會看著祖宗基業被亂臣賊子篡奪了去。問題是勤王之後,他們兄弟大概率是要被皇帝哥哥收走兵權的!


    這就一點都不好玩了!如今皇帝哥哥的狀態心思毫不掩飾,大家也都看在眼裏。兄弟在他心中還有多大份量,任誰也都能看明白。


    何況劉豫,也並非那樣容易對付?!


    趙構在太原一呆就是三年,他與趙楷還不一樣,趙楷是在宣和六年就早早攜家帶小地去了蜀中封地。汴京裏的事情,除了偶爾“惦記”一下老父親趙佶,其他都是無牽無掛。


    趙構的老婆孩子,卻還在汴京城裏擔驚受怕。邢、吳氏倒也罷了,河東哪裏就找不到女人暖腳的?不過兒子趙旉已經四歲,宮中來信說是安排了樞密院編修官張浚啟蒙。


    說起來,趙旉還未出生時,自己就去了河北。如今三四年時間,居然未能再迴汴京一次。而趙構在河東這幾年,也再無子嗣。


    所以趙構比他個哥趙桓還慘,趙桓孬好還有三個兒子,趙構卻就趙旉一棵獨苗。


    此前女兒倒是生了五個,趙構為人散漫豪爽,除了兒子名字需要認真對待外,女兒就是康大、康二、三、四、五地胡亂排了下去,老大七歲,老小五歲,也都六在汴京。


    因此趙構在河東,就是一個標準的裸官,身邊也無貼心女子照顧,大家列行公事而已。


    趙構守赤塘關時,為了接應孫翊所部,趙構親率精銳出關夾擊耶律馬五。當時受過暗傷,被一枚流矢插在馬鞍上,離胯下要害處,不過毫厘之間。


    那時戰場爭鋒,他是一方主將,一點含糊都不能露出來呢!事後查驗也並無創傷留下。隻是床笫之間的事情就很難辦,因為每到關鍵時,趙構就會想起那枚飛來的流矢?


    說起他們趙家兄弟,趙桓還能像水母一樣滑過去哆嗦一下,趙構卻隻能咬牙切齒地胡亂糟蹋人家一圈。他是釋放了壓力,別人就很難過,還想要貼心貼肺?想多了。


    何況趙構在河東,也當真難有作為。自從丟了忻州、代州,太原就一日不得安穩,民間也日漸局促。想要京東的支援,畢竟還要過境河北,有多少東西都不夠人家擦油水的。


    汴京那裏,卻是口惠而實不至。郭藥師幾乎掐準了供給,始終保持餓不死,但也讓你無力折騰的程度。三哥趙楷倒是有錢,但是他的錢,也大多要用來供養西軍。


    趙楷在軍中,並無趙構這樣的人脈、威望。他在關中,也隻是在拿蜀中錢糧換取西軍幾大將門的支持,真正軍中事物,一點染指的可能都沒有。


    趙構在赤塘關身先士卒,那都是打出來的交情。趙楷到關中三年,除了姚古、姚平仲父子在晉州與完顏婁室有限對峙外,並無其他戰事發生,趙楷又哪來參與軍事的機會?


    此前趙構也想學著京東河北那樣引入明社製度,奈何這裏情況又與河北不同。哪怕安兆銘看過河東現狀後,也要棘手地丟棄一邊。


    河北之地大多淪陷過,此前還曾盜匪橫行。更往前看,還有李彥的西城所禍害過,地主老財、百姓人家的田地私有程度非常脆弱稀缺,明社自然容易收了土地重新分配下去。


    在明社製度中,土地的再分配是最核心的改良要素,其他民間自治、保甲製度都是從土地的再分配上衍生出來。


    河東大戰不假,但是戰過的地方大多已經歸了金國,未戰的地方,土地就依然還在地方豪強、百姓、義勝軍手中。想要從他們手裏收走土地?幹脆先內戰一場好了!


    因為河東不光物產不足,人心也不定。義勝軍十餘萬人散落各地,隨時都有倒戈的可能。正真能被趙構控製的地方,不過太原、遼州、汾州、威勝軍、隆德府、澤州等地。


    其他地方,都很難說。最起碼平陽一帶,就要聽三哥趙楷的吩咐做事。府州、麟州的折家,依然是三哥的座上客。甚至連平定軍和壽陽之地,都被河北的宗澤控製。


    這也是某種心照不宣的交換,因為趙構把人家河北編製的背嵬軍留在了河東。這也就是欺負一下宗澤沒野心,忠心朝廷。換做劉豫?直接過來火並都有可能。


    趙構能拿出手的,就剩下軍中將星雲集了。韓世忠是一起蹲過戰壕的過命交情。嶽飛赤膽忠心,劉琦本就是忠良之後,其他王稟、孫翊、苗傅、劉正彥,也都一時豪傑。


    文官方麵也不遑多讓,張孝純、範仲熊、沈梲都是允文允武,此外汪伯彥智謀深遠,更被趙構許為宰相之才。


    汪伯彥少穎異,嗜詩書,文學有聲。當時祁門知縣王本特築“英才館”聘為西席,其甥秦檜從之學。當時就有異人說“祁山小邑,一書院當有二宰相在焉”。


    後來汪伯彥遷任軍器將作少監,又升任虞部郎中,在任上大力舉薦海州軍械用於禁軍。趙構守河東,私下“租賃”海州軍械時,也多仰仗汪伯彥在朝廷上居間調和。


    汪伯彥知相州時,他的兒子軍器監丞汪似也參與了守城。不過汪似運氣不好,他在出城牧馬時候,意外被金兵斥候抓到。粘罕就把汪似推到城下,想要逼迫汪伯彥獻城。


    老汪當時倒是很有風骨,二話沒說就交卸了相州權柄給通判趙不試,要他繼續堅守城池,他自己卻寫了“謝罪表”發去汴京朝廷,然後就枯坐府衙待參。


    這樣的無賴行為,哪怕粘罕也不好意思真去殺了他的兒子,就把汪似帶到金國。直到南北議和時,汪伯彥參與了燕京的六方會談,金國這才放汪似迴來,改名汪召嗣。


    這一日,趙構大聚文武,一起研究汴京的大朝會內容,以及來自雲州的金國使者蕭三寶奴、吳孝民,他們卻是過來收太原城的,據說此後還要去收平陽之地?


    總之,自汾水以西,大河以東,河東西北之地計十七州歸金國,此後與大宋兩國以太行山、潼關為界。這個倒不是俺們蠻不講理,而是你家皇帝許了俺家粘罕大帥。


    甚至人家連趙桓的書信都拓本過來。趙構粗略看看,謂“止緣奸臣誤國,亂政京師,遂令信誓殆成空文,鄰國與師職由於此。宜重念大聖皇帝從初講好,宜伸舊好。


    乃承計議使高永義齎到文字,許放太原並大河、汾河為界,所轄縣鎮分畫疆至。此後義同一家,願速約攔河東、關陝人兵。兼恐河西兵馬乘隙深入,亦望早與約迴。


    敘好雲初,無以將意,輒有薄禮,具如別幅。言念歡盟既定,盡出周旋,此恩何窮,眷想深甚。自此每遇生辰、聖節及正旦遣使,專附問信之儀,想常照察。謹白。”


    您看,大宋天子信上寫得清清楚楚,太原、平陽之地已劃歸大金國,可不是俺們不講道理呢!蕭三寶奴、吳孝民七嘴八舌地蛞噪著,煩的趙構額頭上的青筋猙獰暴起!


    張孝純怒道:“朝廷竟如此棄子民於不顧,則何顏見天下臣民?王當令天下兵悉力枝梧,若今委之而去,是棄河東與敵也。若河東入敵手,奈何大宋社稷乎?”


    趙構乃拔劍斬於桌案:“此金人詐作天子偽書也!吾為趙氏子孫,若不能報效國家,止欲奉頭鼠竄,將來有何麵目見天下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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