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戡亂


    童貫最後的這句話,可不是簡單地威脅,哪怕張令徽也無法承受其重。他轉臉看看身邊的同袍,他們的臉色一樣很難看。


    朝廷是不可怕的,隻要你能找到合適的道理搪塞,躲過律法製裁,每個人就能重新活的無憂無慮。但是狀元郎安兆銘卻不是這樣好說話,他是眥睚必報的!


    昔日金兀術想要在燕京設伏狀元郎,報複狀元郎在更遠的昔日打殘他部下勃達之恨。結果哪怕到了上京,就在金兀術的老巢裏,他都要四處躲避狀元郎的殺機,惶惶不可終日。


    郭大帥當時也不過是給金兀術行些方便,想要報複狀元郎斬殺好友張覺之仇而已。結果就是他空有數萬精銳大軍在握,卻依然要被狀元郎解送來汴京安置。


    到了汴京久了,這才知道人家海州、乾貞記從來不講究大道理。你招惹我了,我就弄死你!沒有道理,也沒有講究。就是弄死你,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在汴京招惹乾貞記、福記,最好的下場就是那些汴京紈絝,每天被掛上樹梢而已。因為這些紈絝真的是沒心沒肺,甚至郭大帥都要躲著他們走路,不值得招惹。


    但是其他招惹海州的人,卻從來沒有過好結果。哪怕官家說情都沒用,該死的人照樣死去。才不管你是誰的人,有多大的勢力,有何價值等等。招惹了海州,你就是死人!


    這自然是安寧參謀後世的“暴恐主義”手段,放在後世,是要被人唾罵的。但是管用啊!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打著堂而皇之的旗號,行卑鄙無恥之事的人。


    他們憑借地位、聲望、智慧,無所不用其極。卻要求別人遵守法度,不能對他有半分威脅,憑甚啊?所以海州的做法就是以牙還牙,當日事當日了,誰耐煩和你交換利益!


    還別說,這種法子實行以後,海州果然就清淨了好多。某些朝臣哪怕恨安寧恨得咬牙切齒,卻依然隻能忍著,最多就是鼓動金兀術索要狀元郎去上京安置而已。


    但是金兀術的本質,也是安寧這樣眥睚必報的人物。他招惹不起安寧,可不代表他也招惹不起這些心懷鬼胎,想給他添麻煩的人。所以這些人,又被金兀術狠狠整治了一番。


    現在就是這個樣子,安寧和金兀術互為對手,撕咬的一塌糊塗。但是想要參與其間的人,又無一例外地被他們聯手撕成碎片。老虎打架的時候,也是豺狼可以摻和的存在嗎?


    “哼哼,這天下卻抬不過一個理字!難道他狀元郎也要參與背叛朝廷之事?張某卻是不信!”張令徽的虛張聲勢卻躲不過童貫的察言觀色,人家自小的就是幹這種事情嘛。


    童貫愜意伸伸腿腳,總算找到這貨的痛點了。去和安兆銘講道理?你特喵找死呢!


    “咱家早就和你說過的,這次太上皇南巡乃是朝廷定策,何來反叛之說?咱家和狀元郎交從甚密,又怎能陷他於不義?


    左右在這裏也說不清出,何如咱家便與你一起去汴京說道明白。太上皇卻不堪勞碌,就請他去雍丘小住。待你我從朝廷那裏分說明白了,咱家再去護衛太上皇南巡如何?”


    那可不成!張令徽心說老子管你個死太監有理沒理,是死是活?老子奉命是截住太上皇不要使他開溜。郭大帥也沒說一定要“俘獲”太上皇,隻看住他不要跑丟了就成。


    “此事卻難易與也。張某接到的軍令卻是護衛的太上皇安危,不被奸邪之輩陷害,並無與童太尉去汴京的說法。幹脆這樣,咱們就一起護衛太上皇去雍丘好了。


    到了雍丘,張某就在城外駐軍,你勝捷軍則全數入城。不過為了太上皇的安危著想,雍丘城隻得留下西門通行,其餘南門、北門都要堵上。


    嗯嗯,東麵的水門也要落下柵欄,不允通行。其他一切事,咱們都等他朝廷處分好了。”張令徽的建議,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童貫想了想,終歸雍丘有堵城牆守著,太上皇的安危更有保障些。城內的條件,也不像如今的臨陣局促。堂堂一國之君,卻要整日飄在一艘小船上,成何體統?


    何況太上皇食不厭精,怕也是受不得軍中的粗茶淡飯。一直呆在這鬼地方,自己可沒法子為太上皇生出精美餐食出來。


    何況到了雍丘,四門封閉,然後趕快傳書到鄧州的張叔夜那裏,不過十數日就能大軍雲集,到時還怕你個卵子啊!


    二人其實都下意識地避開了陳留城。因為陳留這裏水網密布,並不利於張令徽封堵勝捷軍。雍丘卻是一馬平川之地,有他的騎兵吊著,勝捷軍就要插翅難逃。


    在童貫看來,陳留地勢低窪,萬一被人決了汴河水堤,他可什麽招數都沒有呢。雍丘地勢更高,地理上也更加靠南。便是張叔夜一時趕不上,還有應天府的胡直孺可以指望。


    計議已定,童貫迴來稟報過趙佶,這就雙雙拔營去雍丘。然後連夜使軍民堵塞城門,隻留下西門方便進出。雙方都是提心吊膽地僵持在這裏,一心要等汴京的局勢明朗再說。


    汴京這裏卻早已天翻地覆。郭藥師以一千精騎廣布旗幟,直趨宣化門。郭安國、李通率百人在西水門外廣布疑陣,城外煙塵遮蔽半空,誰知道多少千軍萬馬正在趕來?


    高俅一輩子小巧心思,氣運絕佳。誰也沒想到他如今的氣運,卻是如此之背。昨日帥軍清理了宣化門,得罪了不少的汴京百姓。


    他又不是沒卵子的童貫,他家的高衙內平日在汴京城作威作福,全靠自己一張老臉跟在後麵陪著小心。如今這張老臉也快用不上了,高衙內真會被人活活打死的!


    所以清晨就該出行的大軍,一直耗到中午,還不見高衙內歸來。高俅無奈,隻能留下幾個家人等候。“見到衙內就要勸他趕緊跟來,他若不聽,你們就用繩索給他綁了來!


    嗯嗯,衙內身子骨弱,需要小心別弄傷了他,雲雲。”那些家人也隻能苦著臉答應了。綁了高衙內不難,難的是送他去高太尉身前時,卻不能傷了衙內的毫發!


    苦也,苦也。眾人一邊答應,一邊起身給高太尉送行去。然後他們就發現,自己再無喊冤叫苦的機會了!


    高俅的營寨剛剛拔除,整軍出行不到五裏,迎麵就見無數鐵騎奔騰而來。旌旗在煙霧中迎風招展,腳下的大地隨著馬蹄的踐踏震顫起來。


    “整軍!整軍!”眼見眾軍張皇失措,高俅更加慌張地吆喝著。可是誰會聽他的?


    高俅訓練的禁軍,玩一些雜耍逗人開心,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對付汴京手無寸鐵的百姓,戰力也還能保障。


    但是懟上常勝軍這樣的百戰精銳?根本就不用列陣照麵。千餘鐵騎往返穿插兩迴,三千禁軍全都丟下武器,抱頭蹲在地上請降了。


    手下很快帶來高俅,郭藥師斜眼看了看他的熊樣,不禁索然無味。“高太尉,郭某聽說朝廷昨日生亂,有人欲不利於太上皇。郭某卻是受太上皇的恩典甚重,絕無坐視之理。”


    “郭太傅卻是差了,太上皇欲巡東南,高某也是領軍趕去扈從的。”高俅趕緊分辨。


    “是嗎?”郭藥師的眼中忽然現出淩厲的殺機,死死盯著高俅眼睛。


    高俅嚇得心中一跳,當下就嚎啕大哭起來:


    “郭太傅可來得太及時了!昨日官家身體不適,就有耿南仲、唐恪、聶昌、吳敏等人議立太子。又以為太上皇在汴京不易安置,就想驅逐太上皇去東南囚禁。


    特以部尚書李棁出守金陵,再以吏部侍郎錢伯言出知杭州,節製兩浙、淮東將兵事,意在限製太上皇也。又以範訥領三千勝捷軍羈押太上皇南行,此誠無君無父之獸行也。


    廣陽郡王不忿其事,遂趕去照應太上皇。高某也是自領這三千軍,以為太上皇扈從也。由此引來朝廷疑忌,方才激起昨日之亂。今日郭太傅帥天兵來,正好撥亂反正也!”


    “嗯嗯,這樣說才像話嘛!高太尉忠心可嘉,你我也是同殿稱臣,郭某自然不會難為你們。何如咱們合兵一處,便去那汴京城戡亂如何?話說你家衙內,當真好兒郎啊!”


    高俅心中一突,莫非兒子也落在他郭某人的手中了?事到如今還能若何?他高俅可不是甚的仁人誌士,當然是誰贏跟誰走唄。


    郭藥師哈哈大笑,果然識時務者為俊傑也,一聲令下,便使高俅將這三千禁軍再次整隊,序章旌旗,浩浩蕩蕩往汴京開來。


    汴京城自然得了南城外生變的消息,但一時卻不知道究竟是誰作亂,又來了多少人馬?孫傅一夜沒能合眼,也顧不得梳洗,匆匆趕去宣化門隔絕交通,將城門高高吊起。


    這邊趙桓更加慌張:“快!快傳耿師傅來商議!”


    忽然又是一拍腦袋,外敵入侵,當然還要請懂得軍略的老種相公過來啊!


    “嗯嗯,李綱呢?吳敏呢?聶昌、何栗都在何處?對了、對了,劉琦!快傳劉琦整頓班直衛,護送朝廷出行啊!”


    然後還沒等到這些大臣到齊商議,西城那邊再次匆忙來報。城外黃塵遮天蔽日,怕是有幾萬人馬攻過來了!


    趙桓再也繃不住了,一屁股癱倒在禦座上,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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