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循吏


    懷仁縣令蔣仝振奮莫名,他馬上就要去金州履職了。這樣的升遷,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想象。雖然說之前傳言張學士具本奏他去知濱州,但他卻沒當迴事。


    “瞎傳呢!大宋官員升遷,哪有一步到位的規矩?”有人來問他時,他這樣迴答。當然,他是讀書人,能夠造福更大一方百姓,說到底也是他人生的抱負所在。


    不過,萬沒想到,自己這就要去知金州了!原權知金州的趙子莊已經過來知海州了。大家都是熟人,幾杯小酒熏熏後,知金州的印信就隨手丟給了他蔣仝:


    “老蔣,金州的以後的生發就看你的手段了。”


    蔣仝四十有六的年紀,甚至數年前還是一屆酸儒。三年前剛剛討到個縣尉差事,轉眼就以軍功升縣令。如今也不過兩年下來,就要知州了。


    一屆循吏而已!蔣仝歎息自己。然而眼前的知州趙子莊,其實也是一屆循吏。


    “金州那邊的事情,我去的時間不長。多數時候,都是小五和解氏兄弟在張羅。嗯嗯,防禦上就是他們三人負責,島上居民?居民很少的,便是有,也多是此前的盜匪安置。


    戰力是不會差的,人心也安定。陳先生在那裏弄了個馬場,每年的投入足以讓那裏百姓安居樂業。一些小娃娃們,如今也是從小就要放牧,訓練,將來都要編入騎兵的。


    老蔣,你要記住了!那是真正的騎兵,不是我大宋如今那些樣子貨。嘖嘖,西軍的騎兵還好點,但也無法和北地的騎兵比較。至於河北騎兵?特喵的他們連馬和騾子都分不清。


    騎兵,才是咱們將來掃蕩遼東的根本。安公子的意思,金國人遲早打過來。朝廷的西軍,能夠守住城池就不錯了。甚至河北、京師的禁軍,連城池都不敢守。


    那麽四下鄉間的百姓,誰去護佑他們?咱們的靖海軍,還是要拉出來野戰的。但是野戰就離不開騎兵,光是步兵沒用。打贏了沒法追,打輸了,跑都跑不掉。


    這就是張學士、安公子擔心的地方。趙某一屆循吏而已,知道的道理,也都是他們二位掰開了,揉碎了填進來的。人家說的有道理,咱們就要信服,就要跟上。


    老蔣你能被安排去金州獨當一麵,說明也是被組織重點關照很久了,這才信任。所以咱們之間,那就無話不談。你去金州,主要還是抓教育,抓識字,抓效忠的問題。


    嗯嗯,金州那裏也可以跑跑商貿,北地的人參、皮毛都可以搜刮過來。咱們這裏的白糖、肥皂、白酒、炒茶、綢緞等等奢侈東西,也都給他運過去。


    不要操心這些,什麽不與女真通商資敵?這是太狹隘了!安公子曾經提到一種可能。


    說什麽呢?以前契丹人興起,是因為他們身處苦寒之地,窮、餓。所以他們才會臨陣不惜命,軍紀嚴明。因為他們餓啊,命賤啊!他們就肯拿命出來換吃食。


    後來契丹人被我中原漸漸同化,衣食無憂了。他的戰力,其實是在一天天下降的。然後今日的女真人,比當日的契丹人更窮!所以他們的戰力也都是被餓出來的。


    這和咱們的靖海軍練兵不同,咱們士兵不怕死,敢戰,是因為天天的思想灌輸教育,士兵的想法已經上升到榮譽、責任的高度。


    咱們不怕過好日子,他們怕,這是咱們和契丹人、女真人的最大不同。


    安公子的意思,若是女真人不再那麽苦哈哈地過日子?他們會怎麽樣?還那麽能打嗎?所以咱們就送要給他奢侈!


    不要擔心沒利潤,現在女真人搶奪的財貨,一百年都吃不完。


    他們現在是有錢了,卻不知道怎麽去花掉。咱們就是鼓勵他們花錢,教會他們花錢。最好讓女真人的日子,過的比汴京權貴還奢侈,那也是你老蔣的功勞!


    所以你老蔣去金州,一定要明白這個道理。教育,就要從娃娃抓起,從會騎馬的娃娃抓起。當然,軍餉籌措、後勤物資保障,對士卒家庭的關懷備至,也是你的事。


    裝備、訓練、作戰上不用你操心。那個有專人操辦。嗯嗯,小五和解氏兄弟都有官身,他們是獻土有功之臣,朝廷當然要給好處。


    大概就是幾個領軍武官的意思,用的好了,還能再北去複州擴他三兩個縣出來。這些事情要上心,把物資準備充足了。咱們會隨時動手的,軍功呢老蔣!”


    趙子莊掏心掏肺地和他說著話,蔣仝眼界大開。原來此去金州,並非是充當門麵,居然還有這麽多的好事可以去做?


    “什麽叫門麵啊?你是金州知州,那地方的民事,就是你說了算的!趙某這次來海州,也是如此。這是組織規矩,組織可以調配人事,但他不能直接管民、管軍的。


    此前是咱沒成氣候,鬱洲島也要做個樣板,這才讓組織親力親為。現在?他們要考慮更大範圍的人事考察、培養,製度監察、設計,根本沒精力再管民事了。


    這民間的事情,件件都是瑣碎事情。咱們把它一件件地理清楚了,這個地方自然能夠生發起來。這才是組織上重視咱們的原因。


    若是在大宋朝堂上,咱們其實就是一屆循吏,不會風花雪月,是要被那些朝廷大員看扁的。可是那些朝廷大員,卻個個屍位素餐,不理民間疾苦,所以組織上也很難相信他們。


    這次過來的第一件事,是要代表組織和你談話一次,去掉包袱,輕裝上陣。第二件事,卻是要送走他錢伯言。嗯嗯,估計老趙明日,就沒有今日這般滋潤的小酒可以喝啦!”


    “來來來,一起走一個!”趙子莊拉著蔣仝和張伯奮,一口燜掉杯中的白酒。果然好酒啊!若非在汴京和安公子的深談,自己這輩子也不會看透這些大道理呢。


    “嗯嗯!”蔣仝滿心歡喜,被人信任的感覺真好啊。現在就等新任縣令過來交接就好。


    讓他萬萬沒想到,新任縣令就一直在他身邊陪酒呢。原朐山縣尉,權知懷仁縣令張伯奮尷尬地坐在蔣仝眼前,等著老蔣目瞪口呆地迴轉心神。


    “你,你?那啥,朐山縣尉誰接手啦?”蔣仝無話可說,隨口問道。


    “喔喔,那個呀?舍弟張仲熊的資質剛剛到,他就頂缺了。”張伯奮還是有些拘謹。


    “哈哈,哈哈!”蔣仝高興地在張伯奮肩上拍了一巴掌。


    好好幹,老夫去也!


    趙子莊在金州,甚至連屁股都沒坐熱,就被緊趕慢趕地趕來海州接任錢伯言的差事。或者說,他這才真的叫做“鍍金”。


    在大宋,一般這種情況都是發生在朝廷大員身上。但是今日盤踞海州的朝廷大員錢某人,卻沒有老趙這樣的仕途得意。


    錢伯言此前想離開海州,沒走成。現在他想留在海州,也留不下。


    至於為什麽?老錢也很疑惑。汴京裏的那位三皇子,曾經對他很多期許。但他除了弄出一個海晏風清的政績,其他事,所謀皆不中。


    但是這個海晏風清,其實也跟他沒有多大關係。說到底,那個安兆銘在海州信任的官場人物,還是幾個“胥吏”出身的趙某人、蔣某人、王某人!


    蔣仝、王大猷都是海州的下屬縣令。趙子莊的背景,也在海州之地。此後南討方臘,北伐遼國,那是入了童太尉,喔喔,廣陽郡王的口袋。


    但要看今日光景,那個童太尉,也是給別人做嫁衣裳。這個趙某人,依然還遊蕩在張叔夜、安兆銘的池塘裏,童太尉隻是幫人養魚而已。


    錢伯言慨歎良久,自己也不是沒有機會摻和進來。海州的生發利潤,一年流進自家囊中,不下數萬貫。如今去濟南,又哪裏去找這樣的營生收入?


    可是自己,卻是朝廷學士呢!三皇子青眼有加,怎麽可能陷在海州這種泥潭裏?要說錢伯言的心思,依然還在朝堂上的各種意氣風發中。


    海州,不過他暫時的棲身之地而已。


    說實話,錢伯言也曾暗自檢討自己,需要多大的身價才能與他安某人“同流合汙?”若能得到前任張叔夜的待遇,他錢某人會不會認真考慮每年進賬的那幾萬貫財貨?


    但是,這都不可能的。張叔夜和安兆銘是親戚,這也不說了。人家一起打過宋江,南討過方臘。這種關係,就不是自己這個外來人能夠滲透。


    這樣下來,安兆銘就沒法放出更多東西在海州了。難道等著他錢某人勾結朝廷某些人,過來一鍋端了嗎?所以這一兩年的布局都是在偷偷摸摸的進行。


    哪怕鄉下的懷仁縣,也比海州城、鬱洲島好做許多。因為錢知州的眼睛,始終盯著這倆地方。海州的消息,也不斷被他送去汴京。


    當然,這些“消息”的時效性就很可疑。因為安寧在汴京放出的消息,比他更加火爆。


    此前數月,汴京不斷有信往來,問及安兆銘的過往經曆。錢伯言把自己的觀察所得迴複過去,得到的卻是更多的疑惑和矯正。


    安兆銘在宮中,也有很深背景?!安兆銘在杭州,曾讓童貫另眼相看過。甚至官家,可能也知道他安兆銘!九皇子、還有某位帝姬,更與安兆銘打的火熱。


    反複地提示、矯正,就意味著汴京城裏的那位三皇子,對他錢伯言的不滿溢於言表。


    這是一個巨大的簍子,錢伯言卻不知道是怎麽捅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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