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助餉


    二月十八日,海州城西門外,官道上鑼鼓喧天,人流如梭。


    三縣鄉紳齊聚,麵對城牆的官道西麵一片空地上搭起一個碩大的彩棚,海州府靖海忠義軍南討方臘的誓師大會隆重召開。


    徽猷閣直學士,知州事張叔夜、淮東兵馬都監劉繩孫、海州司刑曹王冶高座台上,沭陽縣令王師心、懷仁縣令蔣仝、朐山縣令王大猷負責迎來送往。


    兵馬鈐轄趙令懋,前朐山令閻質、駒山鄉紳孫博彥、懷仁縣鄉紳王鶴年、沭陽鄉紳魏大忠紛紛登台拜見張大學士、劉督監等朝廷大員。


    “啊呀呀,張大學士老當益壯,立此不世之功,老朽當真歎為觀止。此後老朽但以張大學士馬首是瞻也!


    來來來,這是我家孫子孫成財,還望大學士能允他隨忠義軍南討逆賊。”


    矮矮胖胖,一團和氣的朐山鄉紳孫博彥快步向前,紅潤臉上堆滿和善。若是不知道,誰也想不到此前頻頻向汴梁城遞老張黑狀子的人物就是此老。


    他家的弟弟孫傅正在汴梁任監察禦史,附和蔡翛為尚書,為言天下事,炙手可熱。他也是自侯蒙後,極力要求招安宋江等人的官員,與張叔夜隔空過招頻繁。


    孫博彥更是聯手前朐山令閻質在此前剿滅宋江過程中一直杯葛老張的主要推手。


    若非張叔夜有個徽猷閣待製的身份,為人手段酷烈。加上本地鄉紳何家的支持,戰時又意外得安寧臂助,此次能否順利平了宋江,都是很難說得事情。


    現在嘛,張叔夜已經立不世之功,徽猷閣直學士也已經穩穩壓住孫傅的中書舍人。


    原來孫傅近來因為勸蔡翛升官後需要亟有所建,被蔡翛忌諱,左遷中書舍人。此消彼長,也正他需要低調奉承時候。


    所以孫博彥今兒其實就是在負荊請罪!哪怕見到張大學士慢無表情,他也不以為忤。


    而是更加恭敬向張叔夜遞出一個老大拜帖,又從身後拖出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弱少年,似乎那少年還滿臉的不樂意。


    張叔夜撣眼看著拜帖分量無甚表情,又對著那少年掃了一眼,就皺皺眉頭。這小子一臉鐵青,腳下虛浮,小小年紀就已經眼泡浮起。酒色過度啦。


    “孫老乃地方名紳,朝廷臂助,嵇仲可不敢當你這大禮啊!”張大學士皮笑肉不笑。


    孫博彥愕然一下,又媚笑道:“大學士當得,當得啊!


    孫某不才,忠義護國之心可以天鑒。這次聽說大學士要組織忠義軍南討逆賊方臘,孫某別無所能,願再勸捐五百萬錢助軍。”


    安寧在台下齜齜牙,這老小子真有錢啊,漏漏指縫就是六千五百貫!


    不過恐怕那個拜帖,也少不了五百萬錢的手筆吧?對他老孫這種拉過仇恨的人,這次助餉就是個殺豬盤。


    “嗬嗬,孫老的忠孝之心果然令人敬佩,嵇仲定要向朝廷傳你美名啊。”老張這下子高興了,誰家跟錢有仇啊?


    “不過嘛~?”老張再次沉吟。那孫鄉紳臉上的肥肉就哆嗦了一下,臉色也早已有些掛不住了。難道今日,真的就沒法討饒了嗎?


    張叔夜看看戲也弄的差不多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如今掏出千萬錢賠禮呢。


    “不過你家這孫子,未經戰陣殺伐便要隨軍南下,勇氣可嘉,然而嵇仲卻以為不妥。還是先要他入了咱們靖海忠義軍的留守隊伍,繼續操演一些時日,老鄉紳以為如何?”


    喔喔,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孫博彥長舒一口氣,自家孫子啥樣子,自己還是知道的。如今不要他跟去南討冒風險,還能在忠義軍裏錘煉一下,感情老好的。


    聽說那個神仙弟子安公子就要主持靖海軍的編練,自己孫子交他手裏錘煉一下,應該妥當。剛才那筆錢,算是沒有百花掉。


    再這樣荒廢下去,自己這個孫子可就沒救啦。總是慈母敗兒啊,孫鄉紳暗自歎息。牽著孫子成財的手就去台上要找個地方坐下,卻又被懷仁縣令蔣仝趕上來勸起。


    原來這次靖海忠義軍南討方臘的壯行大會,海州府各家鄉紳的座位席次,是以勸捐多少決定的。


    這一招,卻是安寧的手筆。


    不簡單是鄉紳座位的規定,台下也早已立起一塊石碑,工匠正在上麵比劃、構思。各位鄉紳助餉之舉都是要勒石為銘的,就在西門官道旁立著,此乃百年盛舉也。


    “俺娘嘞,這是想要踩俺們老何家一輩子的節奏啊?這可不成。”朐山世家鄉紳何執禮就從未服氣過孫家,所以這次也要助餉千萬錢!


    “那啥,這可是咱們老宋家族揚名立萬,躋身一流鄉紳的好機會啊?”


    “阿彌陀佛,大慈禪寺願助餉兩千萬錢!”大和尚一句話,頓時驚倒一地人馬。這特喵的大慈禪寺,真是饞死人的財富啊!


    “嘿嘿?老子就捐他一百文錢,看他會不會把俺名字鏨上去!啥啥?百貫起步?否則自己立碑去!這特喵一點都沒花頭啊?”


    此前孫博彥隻捐了六千五百貫,自然要坐在第二排。如今他增捐了六千五百貫,那就要向前移動一排,在第一排位子靠近中間的位子坐下。


    孫博彥恍然大悟,暗自僥幸。幸虧追加了六千五百貫,若是真的坐在第二排了,那可丟臉大發了。


    多捐出五千貫自然肉痛,可是真要是坐不到第一排的位子?那俺們朐山的孫家,可就丟人到姥姥家了,毋寧死啊。


    何況還有那塊石碑,啥時能夠風化啊?我暈!


    蔣仝和風細雨弟向孫鄉紳介紹這些規矩,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巧夠讓後麵的懷仁縣鄉紳王鶴年、沭陽鄉紳魏大忠等人聽見。


    魏大忠沒什麽反應,王鶴年卻連五官都糾結到一起了。


    老王他本來就清瘦,據說此老每日兩餐,三月一肉,學的是聖人作風。而且他的家風嚴峻,全家數百口人,愣是沒能養出有一個胖子來!


    所以蔣仝知道,此老就是個守財奴啊!


    蔣仝當真佩服安公子的小手段,這坑人的把戲一點都不帶含糊的。這些鄉紳是要坐第一排,還是坐第二排或者坐第三排,這是個困難的選擇題!


    錢財當然重要,但是比錢財更重要的,卻是這些鄉紳們的臉麵。


    一個被鄉人輕視的鄉紳,他是無法保證富貴傳家的。一個沒能在鄉間功德碑上留名的家族,他們?很快就要危險了!


    果然,王鄉紳在遞過一份拜帖後,就宣布也要增助餉海州府靖海軍練兵費用七千貫。沭陽鄉紳魏大忠卻沒有追加,人家直接打開拜帖,裏麵助餉一千萬錢,沒有虛頭。


    安寧翹起拇指,怨不得沭陽縣的王師心能夠逼退梁山泊呢,感情人家不差錢啊。


    此後三縣其他鄉紳紛紛向前,既然知道怎麽迴事了,自然不能拉下麵子。


    平時該坐哪,石碑上名字排在哪,那都是有定數的。現在也不過是把平時的規矩定數用錢糧重新確認一遍而已,即便肉痛,那也是無可奈何。


    朱仝苦笑連連,看著台下的安公子無辜的表情,真心有些抱怨。


    “錢糧都被你們靖海忠義軍得去了,老夫卻平白收了這些鄉紳的怨念。簡直是豈有此理!不成的,不能這樣便宜你小子。咱家裏還有個八歲的小孫子蔣幹,就要交你去錘煉!”


    安寧正在看那些鄉紳的表演若有所思,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這特喵誰又惦記小太爺啦?


    沒辦法啊,這剛打完宋江的梁山泊,馬上再去打方臘。到處都要錢糧跟著呢。


    打仗嘛,曆來都是燒錢的差事,張知州表示很淡定。他平定宋江的花費,就不下十萬貫,這才打了幾天仗啊?


    要說他才招募千人呢,就已經搞得海州府的鄉紳們雞飛狗跳了,汴梁城的黑狀子不知在相府、宮中壓下多少呢。


    但是因為這次宋江的南討卻是打著招安自贖的旗號,所朝廷不打算給他們軍費。能把戰後傷亡慰助、封賞費用摳出來,就算萬幸了。


    所以海州鄉紳能夠助餉多少,就需要仔細算計。


    掏人腰包曆來都是極困難的事情。安寧也是不得已為之的嘛。


    等到各大員、鄉紳紛紛台上坐定,粗粗算過助餉錢糧,高達十九萬貫,比自己上次多了一倍不止呢!


    既然錢糧搞定了,張叔夜這才起身,一一宣布此次平寇升遷功士獎賞細節。然後請出成立靖海忠義軍的聖旨。


    台上台下眾人都要起身拜過,再次落座,紛紛擾擾亂做一團。


    海州府靖海忠義軍是一個都營的編製,定員三千三百二十五人。指揮使趙子莊,副指揮使安兆銘。下轄五個指揮營,一個青訓營。


    第一營都營官張伯奮,第二營都營官張仲熊,第三營都營官宋公明,第四指營都營官盧俊義,第五營都營官史進。青訓營都營官雲龍。


    按照張大學士的意思,此次南討逆賊方臘的,是由第一都營官張伯奮,第三都營官宋公明,第四都營官盧俊義,合計大軍近兩千。


    由指揮使趙子莊領軍,第一營都營官張伯奮充中軍。宋江、盧俊義作為方麵主將。大軍即日開拔。


    海州府靖海忠義軍指揮使趙子莊領軍上台拜見長官並家鄉父老鄉親,表示此戰絕不墜了家鄉父老的顏麵。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方臘終不還。”


    台上、台下一片振奮,紛紛唱和激勵。安寧卻覺得趙子莊的這個兆頭當真不妙。說好了咱們就是過去當配角,亮個相搶功勞的。


    怎麽忽然就變身成了悲情主角,非要決一死戰的味道?


    人家童貫的西軍能答應你嗎?這老趙!都是在作死呢。


    人氣少歇,趙子莊下去率隊這就開拔。


    按照慣例,他們要離開海州城三十裏後在沭水北岸紮營,修建過河浮橋。然後第二天等著張知州、劉督監、安寧等人過去商議軍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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