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憤怒的石獅子


    智能是個和尚,和尚講究四大皆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漢字的幽默在於,一個字可以有很多解釋法子。


    比如智能就很好地解釋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點不會影響他得道高僧的身份。但是安寧不這樣認為,所以智能說了就不算。


    說了算的,歸根結底還是要比拳頭!不然趙佶就不會亡國。


    講道理,十個完顏阿骨打都講不過一個趙佶,趙佶的嘴皮子利索著呢。但是完顏阿骨達有拳頭,所以趙佶隻好“播遷”到極北的苦寒之地造孩子去。


    “不好啦,漏水啦!”夜色稍晚,安寧早已做好各種手段布置。手中的小花不但切豆腐如切豆腐,切船板也如切豆腐。


    眼看畫船的船洞漏水,船老大、水手們想要過來堵漏。然而夜色昏暗,甲板局促。人影胡亂晃動,這些人都被安寧紛紛撞落水中。


    等到他們再想遊來時,卻看見畫船早已被一隻發怒的石獅子砸得四分五裂,主甲板上也燃起火苗。


    高子羽隻有十六歲,他已經吃了一天的飯。以前是餓得沒力氣,才能搬動三四百斤的石墩。現在不餓了,酒樓門口七八百斤的石獅子就被他奮力掄起,重重砸在河岸的畫船上。


    “智能禿驢,為何就敢掠了林家的祥林嫂來汴京快活?”


    安寧被一塊碎裂的船板挑上半空,換一副粗豪的嗓音張牙舞爪地嗬罵。這是在告訴船艙裏的其他客官,俺們隻是尋仇來的,與各位君子都沒幹係,別趟渾水雲雲。


    若是李逵在這裏,一定是揮出板斧亂戰一通。若是宋江在此,應該會捧出一盤金銀,大家設法化敵為友。


    但是今日在此主持的人,卻是吳用。吳用是個軍師,遇事隻講厲害,不講道理。


    “戴兄弟,你和小乙護送劉學士登岸,千萬不要惹人注意。吳某和智能大師在此斷後。”


    吳用臨危不亂,看看燕青、戴宗護著劉學士匆匆登岸隱匿。自己本來打算喊出智能大師一起拒敵的,抬頭卻隱約看見岸上又一個巨大黑影丟了下來。


    吳用亡魂大冒,一個翻身投入水中逃走。什麽智能?俺不認識他。


    此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正是酒樓生意最紅火的時候,酒樓前人喊馬嘶,大唿小叫,有騎馬三五結伴前來的,也有的坐著高大馬車互相提攜,更多的還是信步走來的附近客人。


    酒樓裏燈火通明,門前卻昏黑一片。哪怕點起幾盞紅燈,也隻能隱約見人。店中的夥計都在店裏忙著招待客官,哪有閑餘心思觀察高子羽這等毛孩子的大手筆?


    畫船在著火,河心的那些行船也紛紛停頓,不敢前行,頓時擁堵起來。


    等到河上畫船一片狼藉,各種喧囂嗬罵不斷時候,酒樓上的客人才看出端倪,大家紛紛湧上靠河的窗戶觀望。


    讚歎這麽大的石獅子也能飛來飛去!可是這石獅子又是哪裏來的?


    甚至包括店家都在驚詫莫名!等他記得自家門口也有兩個石獅子的時候,不但門前的石獅子沒有了,高子羽也早已杳無蹤跡。


    店家癱坐地上,欲哭無淚。河岸的畫舫是被石獅子砸壞的,他家門口的石獅子不見了。按照開封府推官的邏輯,不難得出是他家的石獅子砸了李師師的畫船。


    那麽,你為何要丟出石獅子去砸李師師?


    青天大老爺,這都不是俺幹的,俺冤枉啊!


    嗯?不是你幹的,那是誰幹的?你要負責任地迴答這個問題,因為石獅子是你家的!


    可是,臣妾不知道啊!


    不過有人知道,比如安寧就在河麵上大唿小叫:“智能禿驢,你從五台山跑到汴京就能脫身了嗎?你究竟把祥林嫂藏在何處?呀呀呀呀,智能禿驢,你還敢拿石獅子砸人?”


    那艘畫船,便是沒有高子羽投下石獅子,也早已漏水。


    石獅子砸下前,安寧已經大唿小叫船板漏水了,快跑啊等等,而且不斷拳頭飛舞,所以那些水手早就被他唬跑了。他隻想要智能好看,可沒想搭上無辜人的性命。


    至於畫船?反正師師姐也不在,所以就沒人心疼畫船的破爛損失。


    甚至畫船四分五裂時,劉學士、吳用等人所能想到的也是倉惶登岸遮掩行蹤,或潛水逃亡河北老巢。今兒這個動靜搗鼓的太大,以他們的身份,根本不宜露麵。


    船艙裏的智能和尚剛剛入巷,可憐都沒及享受,人就虛幻無助地定格那裏。被他壓在身下的女妓羞愧難當,胡亂以手遮麵,終於恐懼地昏厥過去。


    畫船已經著火,河麵上燈火通明,一個胖大和尚赤身裸體地伏在一個女子身上顫抖?


    “這真是五台山的智能和尚?俺娘嘞,原來是個花和尚啊?”徐知常搖搖頭,很無辜。


    “嗯嗯,是啊,他師兄叫智真,好像他們住在相國寺裏,相國寺的主持智清和尚也是他們師兄弟,這都是一夥的。”這是王文卿混在人群裏點火扇風。


    “哇呀呀,張家兄弟,小弟記得前幾日你家嫂夫人才去相國寺上香的吧?小弟怎麽覺得張兄的頭巾發綠呢?”一些閑漢開始互相調笑。


    “呀呀呸!大相國寺智清和尚主持好多年,記得你娘當年也去上香求子呢。怨不得申兄弟麵相古怪,原來很像那智清和尚啊?”就有人反唇相譏,調笑成一團。


    “說什麽佛門清淨,簡直藏汙納垢!”有人太息這世風日下,連相國寺的和尚都墮落了。


    似這等詭異風月的佛門故事,會在汴梁城的大街小巷裏傳上幾十年呢!此後大相國寺的香火供奉足足較此前少了七成,簡直就是一蹶不振。


    自然,始作俑者的智能和尚沒想過這麽遠,他如今爬在女妓身上也不是要享受,他是?嗯嗯,不小心多喝了一杯美酒。而且酒裏,還有安寧精心調兌浸泡的迷幻菇酒液。


    此前這樣的酒,一直被小師叔呂生當作外丹的藥引,每次用上一兩滴就好。這次就被安寧滴進四五滴,效果也很不錯。


    要說汴梁城裏大相國寺的威嚴,當真了得,幾乎就享受了“國寺”的待遇。本朝以來更是多次擴建,如今占地五百餘畝,僧眾數千人。


    甚至太宗皇帝還親賜禦筆金字匾額,曆代皇帝在上元節遊相國寺寺也漸成常規。


    今夜卻出了這等大傷風化的事體,自然不能輕易罷休。層層上報後,開封府衙、大相國寺、皇城司的人手紛紛擾擾地趕了過來。


    在他們沒到來之前,是沒人敢拉起智能和尚的。那叫破壞現場,沒了現場觀摩,人家和尚就會推卸責任不認賬,差事就難辦了。


    大相國寺並非出世清修,而是主動融入滾滾紅塵,成為汴梁百姓生活的一部分。寺院中庭兩廊可容萬人,凡商旅交易,四方趨京師以貨物求售、轉售他物者,必由於此。


    如此世代經營一二百年,勢力早已根盤節錯,那就不是一般的強大。要說此前也不是沒出過這等醜事,卻都是被輕輕湮滅罷了。


    但是這次卻與眾不同,不但出事和尚的級別高,是主持智清和尚的同門師弟,而且在五台山上也有跟腳,甚至還曾經常遊走太子東宮的!


    這也忒惡心人了,哪怕是太子趙恆,他都不能保證頭巾顏色變幻呢。


    何況出事的地點也不對,西城外的汴河上,人山人海地觀摩盛事,還有藩屬之國的客人,這會丟人到國外的。


    更不要提和尚在船上的那種赤裸醜態,非常符合世俗小市民茶餘飯後的交談佐料,很快傳遍汴梁城的角角落落。


    嗯呐嗯呐,這些後世玩剩下的爆雷手法,也都被安寧畫虎成貓地用上了。


    現在討論的不是智能和尚為什麽一動不動,任人觀摩?而是此事是否真實存在過。


    顯然是真實存在的。


    此外,據一些當事人所言,當時事態比較混亂。說還有人追問過智能拐帶良家女子的事情,但是如今卻並無人出來報案,那麽這件事就先揭過不提吧?


    開封府推官袖上大相國寺知客僧悄悄遞來的幾片金葉子,彼此心照不宣。走程序的事情,能少一件是一件。


    可終歸最重要的這件事情還是要走程序的。朝堂之上議論紛紛,因為太子對大相國寺的感情曆來深厚,所以他需要上表謝罪,閉門思過。


    至於說要不要清理一下東宮,那是太子自己的家事,朝臣們犯不上為他考量。不過私下以為,其實太子也很難做,就有不少人在幸災樂禍。


    清理東宮就意味著承認東宮可能被那和尚穢亂過!不清理?市儈愚民就要不斷拿這些疑問說事。有人就開始暗暗慨歎,鬧不好,甚至太子之位都要栽到這件事上。


    因為太子之外,還有暉王趙楷。


    趙楷是狀元,不是那種狀元之才的狀元,是真正考取的狀元!


    前兩年趙楷年少輕狂,閑極無聊的就去悄悄參加朝廷科舉,結果文章練達,被主考官取為本科狀元。趙楷隻是貪玩,可沒想到動靜玩的這麽大,慌張去找父親趙佶謝罪。


    趙佶老懷大慰,此子類我啊!自此趙佶就有了換太子的心思。隻是礙於大宋宮廷保全之法,當時尚未定論而已。如今卻太子失德?嘿嘿。


    智能和尚棄市!此淫賊非死不足以謝天下也。


    智清和尚引咎退位,與智真和尚一起發配五台山閉關終生。剛剛鬥垮林靈素,揚眉吐氣的佛門遭到一次沉重打擊。


    然而在這件事情中,最警醒的那個人,卻是代表侯蒙參加那晚聚會的劉豫、劉學士。


    他清楚知道智能一定是被人勾陷的,仔細揣摩,那晚事件存在有不少人為的刻意安排。但他卻不敢挑開這件事,更不敢出頭幫智能鳴冤。


    無論如何,那樣做不能保住智能,甚至還會拖他下水。


    這特麽誰啊?玩的這麽牛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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