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容不喜歡坐以待斃。


    但顧二哥那番話,困擾了她多日,直至今時還猶然在耳。


    這些日子,她做什麽都心不在焉的,兩次出門都沒帶侍女。


    不久前,她跟青霧搬出了方家別院,住進了自己租的小院。


    原本做好打算,若三日內還沒個結果,她就主動去一趟遠山寺蹲守皇帝。


    不承想,因著方姐姐一事,方大人主動來找她,而她出門一趟,好巧不巧聽到了馬車上那一聲:“皇上”。


    聽著很是耳熟,沒記錯的話,應當是上迴妹妹帶她離宮時,皇帝身邊那位圓臉的大太監發出的聲音。


    季月容停下腳步,鬆了鬆麵紗,任由冷風將麵紗吹起、騰飛、墜落。


    腦海中,方姐姐那句話開始不斷在她耳畔迴響:做你自己就好。


    自己。


    可她哪還有自己。


    馬車擦肩而過,沒有一絲停頓。


    恍惚間,手中紙傘吹掉在地。


    季月容眼神懨懨地凝視地上沾了些許髒汙的傘,仿佛看到的是她自己。


    冰冷的雨水打濕了她的裙襖,發梢的水珠不斷滴落。


    黑長的發絲緊貼在她的臉頰和脖頸處,滴落的雨珠順著她的肩頸滑落,很快就浸濕了她的衣襟。


    這時,她聽到有人聲調低沉,又略微委屈地喊她,“母妃。”


    母妃?季月容猛然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一把傘蓋在了她的頭頂。


    她抬起眼眸,映入眼簾的是趙衡那雙含情脈脈,且微微泛紅的鳳眼。


    男人一襲青色錦袍,外披白虎裘衣,身姿挺拔,脊梁筆直,渾身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以及不可侵犯的威嚴。


    進宮將近一年,季月容未曾有機會麵聖,唯有假死離宮那晚,靠著隱身,躲在遠處,瞧了幾眼。


    “公子可能認錯人了。”


    季月容垂下眼眸,神色飄忽,避開他那對瀲灩似秋水的鳳眸,隻拿餘光觀察四周。


    左側是王公公打傘,右側跟著七八個身穿便服,攜帶佩劍的高大男人。


    大而普通的馬車,此刻就停在後方。


    明麵上人不多,但季月容隱隱能感覺到暗處還有人跟著。


    她看了眼地上無法再用的傘,輕抿下唇,抬腿欲走,“家中仆人還在前方等候。”


    還未說完,帶著男人體溫的白虎裘衣就披到了她的身上。


    隨即,手腕被人緊緊攥住。


    季月容頓了頓,不解地掀起眼簾,“公子還有事?”


    趙衡唇角微抿,一言不發,眼底的幽深幾乎要將人吸進去。


    若不是還有理智,他怕是會情不自禁的將人擁入懷中。


    她的聲音,和母妃一樣。


    許是見氣氛太過凝滯,王權笑道,“我家公子最見不得小姑娘受罪了,相見就是緣,瞧姑娘衣裳濕的,又是雪雨天,不妨讓我家公子送姑娘一程。”


    巨大的華蓋傘高高撐起,裏外都繡著精美的祥雲圖案,邊緣隨風輕輕飄動的流蘇還是金色的,格外晃眼。


    “不必。”季月容定了定心神,因著清楚眼前人的身份,她還有些心有餘悸。


    她輕聲道,“沒幾步路就到了。”


    沒得到迴應,她眼睛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沉默下來。


    嘴唇微微泛白,卻又帶著一種別樣的水潤,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


    隨著她輕輕眨眼,水珠也跟著輕微顫動。


    水珠如淚,似落非落,平添幾分楚楚可憐之態。


    光線滲透灰暗的烏雲,散落在她的麵龐上,清透如玉,貌美似仙,偏偏眼神透著一股死寂。


    一如當年等在啟祥宮外,求見不得,鬱鬱寡歡的母妃。


    母妃的臉慢慢與眼前人的臉重合,好似死而複生,轉世輪迴那般又迴到了他的身邊。


    趙衡再也不願忍耐。


    他欺身上前,彎腰將季月容打橫抱起。


    一聲輕唿,季月容下意識地伸手抱緊他的脖子。


    欲擒故縱,不應該是吊個幾天才會忍不住嗎?


    皇上定力這麽差的嗎?


    季月容心思百轉,麵上卻不顯。


    憶起顧二哥那些話,她順從心意,麵無表情地依偎在帝王懷中,“好生無禮。”


    趙衡身體僵住。


    王公公瞧皇上抱著人,也不動,便開口詢問,“敢問姑娘家的仆人,是在何處等待?”


    然後,他被趙衡瞪了一眼。


    王權看了看趙衡的神情,突然發現自己看不懂了。


    莫非,皇上還想直接帶迴宮不成?這跟當街強搶民女有何區別?


    “懷安街,棗樹下。”季月容抬眸,沒提金樓,那個地方誰都知道是方雅婷開的。


    “皇…公子,外麵雨大,還是先上馬車吧。”王權苦著臉,迴去該被罵了。


    皇上心血來潮,想來見顧家娘子一麵,路上卻遇到一個跟舒純皇後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


    他這些年奉命留意民間女子,就是為了尋找與舒純皇後相貌相似的人。


    沒料到,皇城腳下,眼皮子底下就有一個。


    趙衡不冷不熱地瞥了眼王權,再次低頭看著懷中人時才溫和幾分。


    他目光炯炯,“一時情急,不想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我向姑娘賠罪。”


    他目光幽深,“天寒雨大,可否容在下送送姑娘?”


    或許趙衡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有多溫柔軟和。


    身側的王權見狀,心中也多有思量。


    後宮,恐怕要變天了。


    季月容沒精打采地看了趙衡一眼,態度無謂,語氣冷淡,一股淡淡的死感。


    “那就有勞公子了。”


    抱著不放,送不送,她說的有用?


    奇奇怪怪,怎麽跟妹妹那個臭毛病一模一樣。


    季月容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雨珠墜掛在她纖長的睫翼上,眼睛輕抬時,朦朧淚眼,麵上的沉寂和麻木無比濃鬱,如同碗中滿到快溢出來的水。


    趙衡目光凝固,眉頭狠狠擰起。


    聲似、形似、神更似,猶如故人歸。


    他抱著人,匆匆上了馬車,將王權留在了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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