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後院清淨,還種著許多櫻花樹。


    濟州櫻花出名,常有文人以詩讚美,予歌相誦。


    春櫻秋菊,夏荷冬梅。


    顧以霄坐得高,伸手輕撫櫻樹枝上的霜雪,滿心遺憾來時不逢春。


    “紅了。”季之玥驀然出聲,語氣帶著幾分不悅和心疼。


    “嗯?”顧以霄迴過頭,見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由得手指輕蜷,耳朵一紅。


    夜漸微涼,天邊一片黑沉。


    季之玥握住他的手,吹了口熱氣,給他塞迴到狐裘中。


    “想看的話,等春天到了,我再帶你來。”


    她抱緊他,眼神嚴守,不讓一絲冷風吹到他周身。


    季之玥很想給他施個屏蔽術。


    可屏蔽術,定的是方位,無法移動,而她還得抱著他走動。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季之玥抱著人往角落走去。


    她聽到有人喊,“靈驗了,住持。”


    那人一路喊著,往幽徑深處跑去。


    耳邊是懷裏人的輕聲歎息。


    季之玥目光追隨那小和尚的背影,直至對方完全消失。


    她的術法隻能維持七日,若七日後她再來,看到些不好的事情,那就不要怪她放棄這裏了。


    “我們走吧。”季之玥看了眼四周的櫻樹。


    她抬手攏了攏顧以霄的裘帽,繼續傳往下一個陣口。


    十四個寺廟,大小不一,多是些收留難民,且抱著一絲期望能獲取靜安寺機緣的古寺,時間最遠可追溯到宋。


    季之玥沒有偏心,全都給了一次機會。


    總歸是對她有利的。


    不過,要想像靜安寺那般出現祥瑞之象,是不可能的,她沒那麽多精力。


    皇宮。


    夜幕低垂,皇城宮內一片寂靜,唯有幾盞昏黃的宮燈在冷風中搖曳,發出微弱的光。


    “王權。”趙衡批閱著奏折,時不時抬頭看眼外麵。


    一連幾日,淑婷嘴裏總喊著有鬼,很久沒再踏足他的養心殿跟乾清宮。


    王權端上熱茶,“皇上。”


    趙衡端起茶,沒有喝,又放了迴去,“公主怎麽樣了?”


    “皇後娘娘的人來稟,說是法事已經辦了好幾場了,但公主仍不見好。”


    王權低著頭,“皇上,公主前日喊著宮女雅琴,昨日喊太後娘娘,一共三聲皇額娘,今日喊完幾聲母妃,又喊了兩聲皇阿瑪。”


    也不知是不是心裏有鬼,大白天也喊。


    秋琴上個茶,淑婷公主硬要說茶裏掉了顆死人眼睛進去。


    什麽鬼這麽有能耐,大白天的竟也敢顯現於人前?


    王公公不懂,隻猜測,“許是太後娘娘、和靖親王的離世,令公主受了些打擊,精神不濟,難免狀況百出。”


    趙衡沉默。


    要真受打擊,也不該是現在,早幹嘛去了?


    他抬起茶盞,抿了一口,“那對夫妻查得如何了?當真是異族女子?”


    雅琴的話,他不信,但他不能不查。


    “據查,那人名為季之玥,雖身量甚高,但實為鬆縣一鄉野女子,並非異族女子。至於那名男子,此人姓顧,名以霄,今年科考一舉考中解元。


    其祖上曾出過三個探花郎,一個百將軍,家族子弟個個容貌出眾。隻是到了顧舉人曾祖父那輩,後代逐漸沉迷享樂,不思進取,揮霍無度。


    其祖父最甚,愛賭、嗜酒、還…狎妓。顧舉人父親倒是文武雙全,隻是祖父將家產敗光,又遇上兩國交戰,最終生不逢時,戰死沙場。”


    王權咽了咽口水,“若說異族,顧舉人倒是有一半異族血脈。此人生母乃苗疆生苗人,據說他大哥還擅蠱毒。”


    趙衡沉頓,“生苗雖不與外人通,但她既已嫁予南盛子民,那便是南盛國的人。再者,苗疆也是南盛國領土,如何能算是異族。”


    他目光微沉,“三個探花郎,想來容貌著實過人,怪不得能引淑婷停下馬車。”


    一樣是顧。顧父還同樣死在戰場。


    怎麽有點熟悉。


    趙衡思索,眉峰緊擰。


    王權斟酌了一下,“太醫院,張太醫舉薦的那位顧禦醫,便是這位顧舉人的大哥。另,奴才聽下麵人稟報,顧家三兄弟,顧老大進了太醫院,顧老二去了欽天監,顧老三似乎才識不錯,明年秋闈,沒準皇上就能見到他了。”


    趙衡輕笑,“那敢情好,朝堂也該多進些新人了。”


    他眯了下眼,“朕記得,靜安寺,也在鬆縣。”


    隻因供奉金薯,便有龍鳳祥瑞,紫氣東來,天降機緣,


    要不是偏遠,他倒想親自去靜安寺瞧瞧。


    “迴皇上,他們一家確實來自鬆縣,且顧舉人夫妻成親不足三月,前月才到京城,經人多方打探暗訪,顧家確是良民,與公主相遇,也純是巧合。”


    王權小心翼翼地迴稟。


    “皇上,小初子著人悄悄畫了像。南盛國女子多嬌小,但那顧家娘子身量,比之皇上,還稍高一尺,也難怪會被人誤解。”


    “哦?”趙衡微微一愣。


    他八尺八。


    比他高一尺。


    豈不是九尺八?


    王權手中揣著畫,趙衡鳳眼輕眯,斜覷了他一眼,“既然都拿來了,還不打開?”


    王權笑了笑,連忙從袖中取出一幅畫像,雙手呈上:“皇上。”


    趙衡接過畫像,目光落在畫中女子身上。


    畫中女子眉目如畫,雖未施粉黛,卻已美得令人注目。


    趙衡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總算明白王權為何要多此一舉了。


    畫中人的眼鼻竟與母妃有兩分相似。


    “若是為她畫上妝容……”趙衡心中一動,必然與淑婷那般,有三四分像。


    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既有懷念,又有不悅。


    “此女現在何處?”趙衡沉聲問道。


    “啟稟皇上,顧家現居於城東的一座宅邸中。”王權迴道。


    趙衡微微頷首,心中已有計較。


    他起身,在禦書房中來迴踱步,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畫中女子的麵容。


    能與母妃有幾分相似,也算是她的榮幸……


    趙衡心中微動。


    “王權!”


    王權躬身上前,一抬頭,就撞進了趙衡深幽的眼眸中。


    他低下頭,意料之中地聽到皇帝吩咐道:


    “去著人尋些貌美的男子,最好與那顧舉人容貌相似,或是比顧舉人相貌更勝的男子。”


    趙衡目光悠長,“隻需隔個幾日去那季姑娘麵前晃晃,討她歡心便可。”


    “嗻。”王權應下,後退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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